余慧心身上一沉,心里差点骂娘:好特么重!
不过看着他的样子,她心里暖暖的,柔声道:“父母在,不远游。”
裴义淳委屈得不行。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不走了行吗?要管着人家,又不理人家……真狠心!
余慧心见他快哭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踮起脚靠近他,气息吹拂在他脸上:“六郎。”
裴义淳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呆呆地将她看着。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踮起的脚缓缓落了回去,小声道:“我就是想叫叫你。”
“……哦。”裴义淳仍然是个傻子。
雪下得越发大了,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她的脸。他手抖了抖,有几片雪花落在她脸上;他下意识伸手拂去,余慧心蓦地往后一缩。
他一顿,收回手,继续遮在她额前。
余慧心拢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
他道:“我打算入仕。他们不给我的东西,我自己去挣!”
余慧心猛地抬头,哑声道:“我不值得……”
“平生别无他求,唯卿而已。”
“……”现在他要敢说私奔,她怕是无法理智。余慧心呆了半晌,眼睛里泛出盈盈水光,“我的心……也只裴公子身上了。旁人,我是看不上的。”
“三娘!”裴义淳激动不已。
余慧心抬起手,抓住他为自己遮风雪的手,感觉不出旁的来,只觉得冷。
她将他双手抓到自己面前,低头往上面哈了两口气,抬头挤出一个笑:“裴公子……你好好地啊。你好好的,我便无忧无虑了。”
“嗯,我也一样。”
余慧心点点头,忽然放开他,转身走了。身上的斗篷随着动作滑落,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来。
裴义淳慌:“三——”
“咦?”对面厢房传来声音,“裴公子?”
裴义淳顿时回神,这才发现住在对面的余天瑞和卢令禛出来了。
他慌忙看了眼余慧心离去的方向,天色太黑,应该没被发现吧?
卢令禛和余天瑞一起走过来,裴义淳赶紧捡起斗篷拍了拍,发现一双森然的眼睛蹲在树下。
他先是一惊,接着手快地将眼睛的主人薅了过来——居然是缺了只爪的豆腐!
他磨了磨牙,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卢令禛和余天瑞已经走到近前。
他笑道:“我见下雪了,出来看看。喏,这好像是你们家三妹的猫,也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我刚在树下捉住它,看起来没有冻着。”
“哎呀!三妹该急坏了!”余天瑞赶紧抱过去,“正好,我们要过去看娘,顺便给三妹带去。”
……
余慧心回到寮房,脸都冻红了。
段氏见下雪了,正来找她,见了她问:“你去哪里了?”
“找猫……”余慧心的心狂跳,也不知刚刚有没有被余天瑞或卢令禛看见。
“找到了吗?”段氏关心地问。
她摇头:“天黑了,我不好到处乱跑。”
“你知道便好。”段氏一叹,伸手给她拍身上的雪花,“师父们看见,肯定会送过来的……这突然下起雪来,明日怕是回不去了。”
“山上要冷些,这里下了,山下不一定,只要明日天晴,叫人去探探路就行了。”
段氏一喜:“说来也是。我们出来几天了,家里可难为你嫂子,还是要尽快回去才是。”
“嗯。”
不一会,余天瑞抱着猫来了。他也是怕明日不能按时回城,来找段氏商议。
他将猫给余慧心,责备道:“早叫你不要带来,天天乱跑,冻坏了怎么办?”
“它们聪明着呢,会自己找地方取暖的。”余慧心伸手接过去,挠着豆腐的脑袋,“哥哥在哪里找到它的?”
“裴公子那里。”
“……”余慧心脸一热,还好刚刚被冻红了一些,不太看得出来。
翌日,天气晴朗,昨夜的雪积上了一些,屋宇树木都显出别样的风情与雅致来。
余慧心正在梳洗,小和尚空慧抱着豆豆来了:“女施主,你快看看这是不是豆豆。”
“喵~”豆豆看见余慧心,亲热地打招呼,起身就想她怀里钻。
余慧心伸手接过,对空慧道:“是豆豆,你在哪里找到的?”
“我一早去厨房,见它睡在灶下。”
“没将厨房弄乱吧?”
“没有的。”空慧双手合十,“小僧还要去做早课,先告辞了。”
“你且等等。”余慧心给红梅使了个颜色,红梅转身进屋,拿了包零食来。
余慧心将零食塞到空慧怀里:“别让你师父看见,去吧!”
空慧顿了顿,理智告诉他要拒绝,但他歪着小光头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待他走后,余慧心将猫交给紫兰,交代:“关稳了!不准它们再跑!”
吃过早饭,余天瑞亲自带人下山看路。山下昨夜果然只飘了小雪,即可起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众人便决定还是今日回城。
裴义淳从余天瑞那里得知了消息,笑道:“正巧,我也要回去,大家就一路吧。要不是昨天突然下雪,我已经在家了。”
他这样说,余天瑞自然不会多想了,美滋滋地觉得有裴家的侍卫一路还安全些。
进城后,裴义淳让侍卫先回家,自己以要去看郑老为由,热心地将余家一行人护送至崇贤坊。
虽然过程中一直见不到余慧心,更不可能说上话,但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
段氏回家后,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余慧心跟着忙了许多。
小年前,陈家有人投了名帖来,不是赵国公府的,而是陈氏姑婆的女儿。
陈氏的姑婆嫁了个小官,很年轻的时候随夫外任时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那姑公不擅做官,在地方上几十年来没升迁过,渐渐就与陈家断了往来。
但陈氏还是知道这门亲戚。
而且表姑来京城的事,她前不久就知道了。这位表姑嫁了位进士,那进士之前在外地做县令,今年任满回京,表姑自然寻到陈家“认亲”了。
只是赵国公府不大看得上小小一县令,不怎么理,陈氏所属的这支旁支倒还热情,在表姑回去时还叫陈氏回去见了一面。
陈氏收到帖子,赶紧派人去请,又去告诉段氏,和段氏一起接待。
表姑的丈夫姓窦,段氏便称她为“窦夫人”。
窦夫人三十多岁,热情爽朗。被迎至内堂,她拉着段氏的手道:“姐姐,我可来叨扰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段氏有点紧张。虽然招待过公主府的小姐,也算见过世面了,但对方是官太太,她还是弱了气势。
“早想来你家走动,只是刚来京城,事情太多,总是抽不开身。”窦夫人笑道。
陈氏和段氏听到此话,突然反应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否则该陈氏先去拜访她才对。
陈氏不好意思去拜访她,免得有攀附的嫌疑。但快过年了,已经准备好节礼要派人送过去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窦夫人看了看四周:“你家三娘呢?我可听说了,你家三丫头是个厉害人物,今日我一定要见见。”
“她在房里,我这就让人去叫。”段氏忙吩咐丫鬟。
窦夫人笑道:“那好,我先和老姐姐说会儿话!”
……
余慧心正在看书。
她现在写文,基本上已经半文半白,但她想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用文言文写作。就算不用,也要学会!
问她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字少写起来轻松啊!毛笔字写起来可太特么累了!她又不是一遍定稿,写完修修改改还要誊抄,到了这个步骤她就渐渐地不想干了。
她反思了一下,觉得是字太多的原因,还有就是白话文没什么新鲜感了,半文半白也算游刃有余了。写文言文的话,她在运用自如前都有新鲜感,抄几遍都不觉得烦!
所以她现在的学习态度空前认真!这时候没有文言文字典之类的工具书,只能自己边看边做笔记,将每一个学习过程累积成经验。她贼喜欢这种过程,做得美滋滋的,小说都不构思了。
正编纂着自己的私人小字典,段氏的丫鬟来了:“少夫人的表姑窦夫人来做客了,夫人请小姐过去。”
“好,这就来。”余慧心放下笔、合上书,洗了手、检查了一下穿戴过去。
走进上房,里面的人全扭头将她看着,脸色带着……喜悦、惊奇、打探,看起来十分奇怪。
余慧心满腹疑惑,上前行礼。
窦夫人起身,将她拉住:“让我看看,这就是三娘?模样真标致,看你做的事,性子也是不同凡响,难怪有人急着求娶!”
“啊?!”余慧心一呆,茫然地看向段氏。
段氏捂嘴一笑,从未有过的高兴:“我的儿啊,你表姑是来给你做媒的!”
余慧心一惊,急道:“谁要嫁人啦?不是说了我这辈子不再嫁了吗?”
窦夫人呆住,看向段氏。
段氏急了:“这……你……”
陈氏噗嗤一笑:“你也不问问是谁?”
余慧心:“谁也不嫁!”
窦夫人看看她们,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是安阳长公主的六公子。他你知道吧?我不在京中,倒是不太清楚。只是我家郎君与裴大娘的郎君是同科进士,又在一处做官,我与大娘便亲密了许多。裴家那边知我与你家是亲戚,才拖了我来说媒。”
“这……”余慧心不敢相信,“裴义淳?!”
“是他!”窦夫人笑道,“原来三娘知道。”
余慧心脸一红,捂着脸对段氏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然后羞得转身跑了。虽然不知道裴义淳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现在好爱他。
背后三人目瞪口呆。
片刻后,窦夫人大笑出声:“你这闺女,当真有趣。”
第102章
安阳拿出三份聘礼清单,其中两份是裴三、裴四的,这是既定事实、不可更改;另一份是裴义淳的,还可以琢磨琢磨。
她让汀兰比照着念给自己听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差错了,正打算让人去叫裴义淳来,裴五从外面进来了。
她给汀兰使了个眼色,汀兰将礼单收起来,朝裴五行了礼,转身将礼单放到内室去。
裴五朝安阳盈盈一拜:“给阿娘请安。”
“起来吧。”安阳往榻上一靠,“阿暄没来?”
裴五回娘家,很少提前报信。韩家人丁凋零,她上头没有公婆就算了,左右还没有兄弟妯娌,于是家里规矩松散,常常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都不叫韩少章接送,只带着儿子韩暄。
时间一久,安阳有了经验——带着韩暄,就是单纯回家坐坐、探望父母;不带韩暄,多半是有事儿。
“阿暄读书呢。”裴五道,“六郎在家么?”
“你有事找他?”安阳惊讶了。
裴五和裴六原本感情不错。但在裴五和韩少章的婚事上,裴六不太赞同。他和韩少章是师兄弟,从小一块儿学画,太了解对方了。韩少章并没有哪里不好,就是不适合做他姐夫。裴五不懂他的意思,觉得他是向着外人永宁公主,和亲姐姐不亲,于是生分了。
数年来,两姐弟虽然面上和气,但私下根本就不亲了。裴义淳和韩少章之间反倒没受什么影响,仍然一块玩,看起来更像同窗好友,不像郎舅。
裴五突然问起裴义淳,安阳当然惊讶。
裴五尴尬地解释:“少章最近不着家,我想他常与六郎一起,所以想找六郎问问。”
安阳微微皱眉。要说韩少章哪里不好,就是太烂漫了,成亲好几年、孩子都几岁了,他还长不大!就跟独身一人的裴义淳似的,想看风景了,就独个儿出城上山,几天几夜不着家;或者和一群友人流连于画舫青楼,吟诗作乐……本来是风流雅事,但他有妻有子,哪还能如此任性?更何况他家一个长辈都没了,他更该收收心在庶务上,结果还是纨绔做派!
安阳忍不住担心。裴义淳成亲后不会也这样吧?那这亲成得毫无用处啊!
裴五见她脸沉下来,知道是韩少章惹她不高兴了。但裴五自己也怨韩少章的做派,并不帮着说话,只道:“我去找六郎问问。”
“你找他没用。”安阳想起还没告诉她余家的事,便趁机说了,“我刚安排人去给他提亲。要成家了,他现在乖得很,都不往外跑,老老实实在家读书作画。”
“提亲?”裴五一喜,就算他和裴义淳生分了,裴义淳的婚事她还是上心的,顿时将韩少章抛到脑后,“他终于要成亲了?他自己愿意?可别临到头又闹。”
“这次是他自己相中的,他敢反悔,直接打死!”
“噗——”裴五一笑,知她是说笑,但也知道如果真那样,是免不了一顿打的。她不禁惊奇,“他自己相中的?谁家的姑娘,竟让他连聘礼都不顾了?”
“说起来你也见过,是余三娘。”
“余三娘?”裴五想了想,硬是没想到——她直接将余慧心所在的那个层次排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