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明开夜合
时间:2019-09-19 06:53:29

  作者有话要说:  老朋友新朋友都是挚友。
  谢过各位一路陪伴。
 
 
第20章 落子无悔(07)
  这晚当然是没有星星的,在梁芙遥远的童年记忆里,崇城就是一个没有星空的城市。
  但今晚在傅聿城的怀中,她看见了星星,从他眼底深处迸发,沉入她心里,又搅合得胃里也似有火石躁动。
  这个吻梁芙觉得自己余生都不会忘,在听过那样一个故事之后,它沉重如一枚烙印。
  这时候,语言反倒是多余的。
  梁芙伏在傅聿城的膝头,垂顺的发丝被他绕在指间。碰到被汗水濡湿的额发,他手掌将其一抚,随即低头来,亲吻她光洁的额头。
  她额发总是细碎毛躁不驯服,这并不工整的发际线让她有种小女孩般的稚拙,也因而能将清纯和妩媚这两种矛盾的特质调和统一。
  “傅聿城。”梁芙先说话,“……我没有预谋。”
  “说得好像我有一样。”
  梁芙难免抗辩:“你说要找我讨奖励。”
  “我都快忘了。师姐思维有点肮脏。”
  “傅聿城!”
  傅聿城按着她肩膀,好似要按住不让她暴走。梁芙更被他这个动作惹得不爽,直起身想同他理论。
  傅聿城分明是守株待兔,她一抬起脸,他便趁势再吻下来。
  她却皱眉,“唔”了一声,扬手朝小臂上拍去,“啪” 的一声。
  傅聿城:“……”
  临岸近水,草木繁盛,蚊虫猖獗,不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沿着路,一直走到了光亮的大马路上。
  等离开了方才那个缱绻的环境,他们渐渐觉出一些尴尬,一路过来并肩而行,但没有交谈。手肘碰到一起,便会默契地各让半分。
  而梁芙在这一段漫长的沉默里,渐渐觉出这位“师弟”嘴上花头,但实战……远没有表现出与他这张脸相称的“身经百战”。
  为什么她会默认了他是个过尽千帆的人,这也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
  梁芙坐在行李箱上,指甲掐着刚被蚊子咬出的红疙瘩,“傅聿城,你打车送我回去。”
  傅聿城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在开玩笑。不说三四十公里路来回多长时间,刚这样……就回去?
  然则他什么也没说,只说:“好。”
  梁芙打量着他,藏了一肚子坏水一样地笑了起来。
  没多会儿,他们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傅聿城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里,坐上车同司机讲了目的地,便将窗户打开,点了支烟。
  梁芙挨过来,非要抢着抽。她平常抽那种闹着玩儿的女士烟,一尝着他的,咳得快喘不过气。
  傅聿城拍她的背,凉凉地问:“还抢吗?”
  梁芙缓过来,笑嘻嘻靠着他肩膀,脑袋一偏呼吸就能擦过他耳后,“还抢。”
  她咬着他的烟,不肯还给他,手臂压着副驾驶的椅背,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前面右转。”
  “你不是要去城东么?右转怎么走?不走高速了?”
  梁芙说:“不去城东了。”她报了一个中档小区的名字,与目的地南辕北辙,在城西。
  傅聿城疑惑看着梁芙。
  捉弄得逞,梁芙笑得几分狡黠,“周昙在城西有套房子,空着很少过去住。门是密码锁……我知道密码。”
  傅聿城挑了一下眉。
  前面司机师傅脸色也有些一言难尽,在揣测些什么不言自明了。
  梁芙却一脸坦荡,“你送我回去之后,还得坐这么远回学校。”
  其实都知道,不舍得这晚就这样结束,它缱绻得值得整晚的失眠,整晚的辗转反侧,或者整晚的促膝长谈。
  那房子因周昙会让人定时过去打扫,倒还干净。梁芙刚在车上同周昙发消息请求借用,昙姐立马一通生猛不忌的回复,梁芙面红耳赤辩驳:“我们就过去歇一晚!他宿舍关门了。”
  周昙回复:“是是是,你们就蹭蹭不进去。”
  梁芙气得锁上手机再不回复。
  那小区不远处便有一家罗森,他们过去捡了些牙膏、牙刷、毛巾、花露水等等料想今晚该用得到的东西。
  傅聿城拿着去结账,梁芙往收银台旁边摆放的东西瞥一眼,又迅速地扭转了视线。
  周昙这套房子梁芙曾经来过,有时候她在外面玩到太晚,离这儿比较近的时候,会跟周昙一同过来住,后来为了方便,还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
  进门,她轻车熟路地开冰箱门给傅聿城拿纯净水。
  沙发上,傅聿城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梁芙脱了鞋,赤脚踩着地板,蹑手蹑脚靠过去,她的业务能力都体现在脚上功夫上,这动作轻盈柔和,跟猫似的毫无声息,傅聿城似乎一点也没觉察。
  到他身边,梁芙飞快探过头,他却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将手机一锁。
  梁芙扑个空,也不恼,笑说:“警惕性这么高哦。做什么不能给师姐看?”
  “既然不能给师姐看,当然也不能告诉师姐。”
  梁芙伸手去推他,“不和你扯,你先去洗澡吧。”
  傅聿城洗过澡,就直接去卧室了,没问睡不睡沙发,睡不睡地板这种矫情问题,问了徒增尴尬,后面还得为了两人能躺到一起多想个借口。简直闹得慌,不如不问。
  梁芙要收拾行李箱,要卸妆,要洗头洗澡,要吹干头发,还要做夜间保养……这一套下来,没一小时根本不够。
  傅聿城原是想等她,但实习以来就没睡个囫囵觉,一阖上眼就再睁不开,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醒来是觉察到身旁微微下陷,梁芙胳膊伸过来轻轻搭在他胸膛上。
  动作轻柔,显然不是为了吵醒他。
  他睁开眼,灯已经灭了。
  是该就这样继续睡去,还是假装刚刚醒来。犹豫的时候,梁芙却已准备抽回手去。
  傅聿城没来得及再做思考,抓住她胳膊便转过身。
  梁芙被吓得吸口气,觉察他手臂环过来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板着她脑袋。他呼吸停留了一瞬,才在黑暗里摹着她唇的形状缓缓吻下去。
  这么晚带傅聿城过来,梁芙心态上其实很矛盾,一面觉得如果非得如此,也不是不行,一面又觉得如果过于仓促,未免会有所遗憾。
  她不想这一晚这样结束,就待在一起,哪怕什么话说都是好的,但“你跟我回家,但你什么也不许做”这种话过于做作,过于欲盖弥彰,她说不出口。
  当然会觉得不满足,既捅破了窗户纸,往后便只剩“坦诚相见”这一条路可走,区别只在于快或者慢,早或者晚。
  这瞬间,她觉得仓促就仓促吧,至少她确定自己应当不会后悔。
  然而傅聿城停了下来。
  手掌搭在她肋骨处,再往上一寸可能便是理智沦陷的临界点,就停在此处。手臂往下,搂住她的腰,三分用力,将她完整地抱在自己怀中。
  “傅聿城……”
  她微微往前避让寸许,傅聿城猜想她是感觉到了,他并未刻意隐藏,因为过于明显,片时片刻也消不下去。
  梁芙感觉自己耳根在烧,手掌按住自己心口,心脏跳动得过于夸张。惊慌,以及惊慌却要强作镇定已经耗光她大脑的所有运行内存。
  一片沉默之后,梁芙再把自己挨近几分,到底心中好奇,想逼问出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傅聿城,上次你发烧的时候,究竟想问我什么?”
  黑暗里听见他笑了一声,“……哪次发烧?”
  “就方清渠给我践行那次。”
  傅聿城故意逗她:“有吗?我不记得了。”
  梁芙气得踢他一脚。
  黑暗里,却听傅聿城悠悠地问:“下过棋吗?”
  “下过啊,小时候被老梁逼着学围棋……全是不好的回忆,怎么?”
  好像他们总说不出那些俗套又言之凿凿的承诺,是怕被对方嘲笑,还是担心自己跌了份,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傅聿城仍然带两分调侃地唤她“师姐”,手指摩挲着她伶仃的腕骨,说:“这事儿,落子无悔。”
  这晚他们睡得很迟,傅聿城抱着她接起了在公园广场的那个故事,说这便是自己学法律的初衷,希望自己做个能替人博一线机会沉冤昭雪的人。即便这些年来,不断不断有事实告诉他,这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自作多情。
  但倘若一生执业,能完成一件这样的案子,于他便是理想达成,他就能从那个鲜血和脑浆溅射一地的噩梦里走出来。
  梁芙反去抱他,再没有旖旎心思。
  这人这样吸引她,原是因为他总是人群里眼神淡漠却又坚定的那一个。
  她想起今夜写字楼前他不由分说的回护,他替她将后方的视野挡得彻彻底底。原是怕不相关之人的自戕,也会成为她长久摆脱不了的阴影。
  后来,他再讲起自己的父亲,从名字说起。傅如嵩,写在纸上是结构稳定的三个字,嵩是“山高而大”的意思,那是他识字之初,最先识得的七个字之一。
  傅如嵩是个中正平和的人,对谁都温柔和善,不似他终日思虑郁郁寡欢。
  因不善逢迎,有时候便显得笨拙。
  喜修钟表,如今家里抽屉里还藏着一套他用以修缮钟表的工具。
  不作恶,不藏私,他度过了光明磊落的一生。
  ……
  找到一个出口,傅聿城把所有尚且记得的,尚能记起的回忆,统统告诉给了她。
  像个失语已久的孩子,夺回声音的时候,迫切要向人诉说那漫长沉默里的种种块垒。
  梁芙鲜少插话,只用拥抱表明自己在听,在陪伴。
  他的脆弱一腔澄明,她亦不得不虔诚相待。
  后来,他们从窗帘的缝隙里瞧见天色渐亮,暖橘光芒一寸一寸破开了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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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诉衷肠(01)
  梁小姐想试着煎个蛋,让两人共同度过的第一晚有一个旖旎的尾声。然而煎糊了,黑漆漆一坨,戳得筷子尖上都是黑灰。她盯着盘子发呆,傅聿城打个呵欠走进来。
  梁芙期待地看着他。
  傅聿城:“你望着我做什么?”
  “做饭,不会吗?”
  “没机会历练。”读书十几年,赵卉女士一手包办他的生活起居,并且不给任何插手的可能性。
  傅聿城把煎糊的蛋倒进垃圾桶里,锅扔进水槽,放水,“中午吃什么?”清晨临睡之前,傅聿城跟律所请了半天假,下午得去上班。
  梁芙拿起手机,查到附近顶有名的一家粤式茶点的电话,打过去让人送餐来。傅聿城去洗漱,梁芙躺在沙发上挨个回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真好。
  没多久餐就送来了,汤汤水水地占了一桌子。
  “……吃得完?”
  “不还有你吗?”
  傅聿城瞧着她,笑出三分促狭,“说句话你别生气。”
  梁芙拿筷子拈翡翠虾仁饺子,往嘴里送进整个,腮帮都鼓起来,含含糊糊应道:“你说。”
  “我妈,每回菜做多了就说这句话。”
  “……”
  “吃不完就给我吃?拿我当垃圾桶?”
  “那你别吃了!”盘子多,梁师姐没能一下子都拦住。傅聿城筷子从缝隙里斜过来,偏要从她最跟前的那盘里去夹食物。
  他俩打打闹闹地吃完这顿饭,梁芙收拾停当便得回家——知道她假期难得,下回回来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章评玉女士特别贴心地替她准备了亲戚聚会大礼包。
  梁芙一边发微信一边叹气,傅聿城问:“不能不去?”
  “总得有个借口。”
  傅聿城笑了声,“你是这么听话的人?”
  “我妈嫁给我爸之后,嫌大学老师工资太低,一年做到头还不够她买两个包,就一时兴起自己出去创业。结果你也知道了,如今每逢年尾,工商界的领导要亲自请她吃饭。没点手段,她做不到现在这个程度,”梁芙叹声气,“一物降一物,我跟我爸都怕她。”
  她瞧着傅聿城若有所思,挨过去戳他的脸,“……现在就担心起来了?”
  傅聿城顺势将她腰一搂,让她整个靠在自己身上,“我不担心。”只要铁了心把这“软饭”吃下去,无非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的事情。
  周昙家里做开放厨房设计,原是图新颖好看,烧两次中餐,再强劲的抽烟机都吸不散剁椒鱼头的味儿。但欧美式的中岛台确实实用,傅聿城背靠桌沿,两手抱着梁芙,低头吻她的时候,心里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想跟她在这个中岛台上做点别的事。
  稍作打扫,扔掉垃圾,两人把周昙家里一切复原之后便离开了。
  正午日头晒得人眼前一花,他们站在路边等车,梁芙特意蹲在傅聿城的身后的阴影里,翻日程表做行程规划。她突然想到,“傅聿城,你生日什么时候?”
  傅聿城的影子动都没动一下,“3月6日。”
  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了,梁芙差点跳起来,“你不告诉我?”转念又想,那时候他俩还在冷战呢。这年头,谁过生日不在朋友圈里发点儿感触颇深的小论文,然而这位老哥的朋友圈里常年没见炸个响,不然她点个赞也算是祝福过了,现在搞得跟亏欠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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