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菱不解:“小……少爷,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吗?”
真珠一笑:“我送人的,你结账去吧。”
那位穿玄色大氅的公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看了一眼赵真珠,心里想:这倒是个有趣的人。
小二们忙活着打包,真珠无事可做,在殿堂里溜达,发现店里供着一座神龛。
于是走过去,顺手将折扇放在边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求佛祖保佑我的亲人幸福平安,万事顺利,特别是保佑我的弟弟妹妹健康成长,正月十五要是山路雪化了,我就去觉明寺给您上三柱大香。”
她心里一直希望,自己出事后,爸爸妈妈能再生一个孩子,忘记痛苦,好好生活。
穿玄色大氅的公子听了她的祷告,忍不住低头无声一笑,这个小公子真是个妙人啊。
他身旁的随从,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妙菱立刻拿眼瞪他,真珠也转头看了过去。
“青松,不可失礼!”那位公子轻声训斥随从,又对真珠拱手道:“家奴无知,多有得罪,公子见谅。”
第28章 庄亲王妃亲自上门退婚
真珠见这位公子器宇轩昂, 衣着华丽,心中忖度对方不是一般人,自己又是女扮男装的,还是不惹事为好。
见他表示歉意,便点点头,没作声。
妙菱却不管这些,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那随从:“你笑什么!”
被唤做青松的随从忍不住又笑了, 答道:“那是尊财神爷, 天下之大, 竟有人对着财神求平安?”
真珠顿悟,原来她拜错了大神,正窘着,小二来报,书已经包好送上马车了。
真珠对着那人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拱手告辞,然后带着妙菱匆匆走了。
半路上忽然想起, 她方才将折扇遗忘在书局的神龛下了。
妙菱问要不要回去拿,真珠摇头, 不过一把纸扇子而已, 扇子上她胡乱涂鸦了几句诗,又不是啥值钱玩意,不要了。
一回府上,她兴冲冲地跑到家塾,常凤卿和林尚杰正在围炉边上讨论上一届的考题。
真珠惊讶道:“过年都还拼命复习, 就一个状元,也不够你俩分啊。”
奇怪的是,捧场王林尚杰听了真珠的俏皮话居然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常凤卿也用了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笑了笑,这傻丫头以为状元这么好考中的么。
可惜真珠急着献宝,不以为意,招手让家丁把东西抬了上来,满满两大箱子杂书。
真珠洋洋得意道:“先生,这些都是你爱看的。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你看看,就把烦恼忘了。”
林尚杰见这阵势目瞪口呆,拿起一本书翻了翻,随口道:“我的个乖乖,好妹子啊,你这是怕你哥哥我,考状元争不过凤卿兄,才故意买这些书扰乱他心智吧?”
真珠气得给了林尚杰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指挥家丁抬着剩下的两箱走了。
一路上,真珠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那表情是一种鄙夷的悲悯,或者说是幸灾乐祸的同情。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感觉不是好事。
用目光询问妙菱,她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真不知道,一大早她就陪着小姐去书局了啊。
怎么回事,真珠被这些人看得心里发毛,衣服也来不及换,就把另外三个妙也叫来询问。
几个小丫头犹疑半天,妙雨才嗫嚅道:“小姐刚走,庄亲王妃来了,和老爷太太在前厅说了好久的话,后来前院里就传开了,说是王妃把小姐和小王爷的婚事退了。我也是听别人传的,小姐还是去问问太太吧。”
什么,退婚!谁来退婚?退谁的婚?
真珠惊了个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是有婚约在身的。
看到小姐呆若木鸡的样儿,几个小丫头实在于心不忍。
妙雨劝道:“小姐,王妃肯定以为你还是从前的样子,要不然,让太太再去求求王妃。”
妙菱怒道:“难道太太会捂着不说小姐好了吗,还不是照样要退婚。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去求她做什么!简直是自取其辱!”
真珠听着这两丫鬟争论,只觉得这信息量,好大!
于是迅速换了衣服去找林氏。
林氏和李妈妈正在里屋里说着话,一见真珠进来,李妈妈忙起身让座。
林氏将桌上的点心盒子打开推给她道:“怎么去了这许久才回来,可买到中意的书呢?”
真珠哪有胃口,伸手啪地把盒子盖上,:“娘,我听她们说什么退婚,是怎么回事?”
林氏和李妈妈相视一笑。
李妈妈道:“小姐消息好灵通,却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大可放宽心。”
林氏道:“此事说来话长了,不过原也没打算让你嫁过去,就是今次她不来,娘也是打算趁着给你外祖父祝寿的时候找她说清楚的。”
于是将往事徐徐道来。
原来林氏待字闺中之时曾有一位密友,芳名王慧嫣,乃是岳城王知府家的庶女。
林氏一日随母赴宴,花园中不慎被月季花枝勾坏了衣裙,恰好王慧嫣经过,当即带她回房间,拿出一条自己压箱底的新裙子帮她解围。
交谈之下,发现二人颇为投缘,于是来往便密切了起来。
王慧嫣十五岁的时候,王知府为了巴结权贵,打算将这个不起眼的庶女送给封地江南的庄亲王做姨娘。
庄亲王年届不惑,且家中已经有一王妃,一侧妃,众多姨娘,王慧嫣自然是满腹不愿意。
无奈生她的姨娘人微言轻,主母更加不会管一个庶女的死活,挑了个黄道吉日,一顶轿子将王慧嫣抬进了王府,终究没有逃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彼时林氏未嫁,少女心性最是纯洁无瑕,她非常同情闺蜜,悄悄将自己存下的私房钱悉数送给王慧嫣,用来在王府内打点,还对她在王家的亲娘多有照拂。
王慧嫣外祖父去世之时,王家主母只让家丁送去了十两的丧仪,并且不许王慧嫣亲娘去吊唁,说是正月里奔丧晦气。
林氏知道了,便央求林老太爷派了管家前去帮助料理了丧事。
凡此种种,王慧嫣非常感激。
这一年中秋,庄亲王在府中开了赏月宴邀请岳城名流参加。
林氏随父母前来,告知闺蜜,自己已经与赵甲仁定亲了,不久即将出嫁。
闺蜜相聚,便多喝了几杯,月下约定说若是生了儿子,便结为兄弟;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姐妹;若是一儿一女,便要结成儿女亲家。
酒酣耳热之下,在场的庄亲王也无声默许了,一来庶出的子女众多,他也不是很在意,二来觉得林家财大气粗,自家总是不会吃亏的。
没几年一向泼辣的庄亲王妃重病,卧床几个月后一命呜呼,王慧嫣生下一子,并且压倒侧妃,从姨娘的位置上一路奋斗成新王妃,那又是另外一段励志的故事了。
王慧嫣的儿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不能封世子,世袭她丈夫的亲王爵位。但是她作为继室夫人,儿子也是嫡子,皇帝一高兴封个郡王也是有的,最不济也能捞到个国公的爵位。
这一边林氏婚后多年无所出,好容易生出一个,还是智障,只得四处奔走救女。
人生际遇的改变,让这一对无话不谈的闺蜜,渐行渐远渐无书,已是多年没有来往。
但是当年那个口头的约定,即使不再提起,也不能当它不存在,因那时在场的名流豪绅众多,两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户。
于是才有了今日庄亲王妃登门拜访,亲自退婚之事,总要做个了断。
王慧嫣带了厚礼,说明来意之后。
林氏坦荡一笑回她:“幼时闺阁笑语,没想到王妃竟然当真,耽误了小王爷这么多年没有聘娶,秀琴心内不安。”
赵甲仁见林氏如此洒脱,只得也道:“小女愚钝年幼,婚嫁之事尚未虑及,承蒙抬爱了。小王爷还是早日另谋佳丽为好。”
到此,真珠感觉真是听了好长好长一个故事。
末了,李妈妈道:“奴婢今日见到庄亲王妃,富贵逼人,盛气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当年的影子,小姐真要嫁去,只怕日子不好过。”
林氏望着真珠慈爱道:“娘没打算让你嫁去王府,咱又不缺银两,娘也没有那攀龙附凤的心思,你也别觉得被退婚丢人,娘就想让你找个清白可靠的后生,无论家世如何,能待你好就成。”
又幽幽道:“你看吴姨娘,这些年你爹待她始终如一,女人这一辈子,嫁给权势,嫁给富贵,嫁给才华,都不如嫁给一颗真心。”
真珠闻言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林氏希望她嫁给一颗真心,找一个对她好的人,这和当年米菲的妈妈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她像个小猫咪般在林氏的脚边跪坐下来,把头放在林氏的膝盖上,轻轻得抽泣了起来。
良久,真珠道:“我懂了,爹对娘无情,对吴姨娘却是真情,娘不忍插足。可是娘过得太苦了啊,娘,你跟珠儿一起走吧,你才不到四十岁啊,还是能找到对你好的人的。”
你的渣男,也许是别人的良人,只是他的深情,不对你而已。
林氏苦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得什么傻话,只要珠儿过得好,娘就开心了。”
李妈妈道:“自打小姐好转,日子天天过得都有盼头,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二小姐你如今已经十五了,可有中意的小儿郎,说出来让太太帮你参谋参谋。”
这下真珠脸红了,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样问啊。
“没有,没有。”她站起来跑了,跑出内室,又回头扶着门框说:“等有了肯定告诉娘。”
林氏和李妈妈都笑了起来。
真珠跑到院子里,把看门的几个小丫头叫上,一起去堆雪人了。
可惜仆人太勤快,雪都扫过了,剩下的残雪不多。
真珠提议,去花园堆吧,刚才送书过去,看到花园的雪又多又厚,其余四人附议,于是带上工具就去花园了。
花园果然银装素裹,仅有一条脚踩出来通往家塾的小路,其他的雪原封未动。
几个小姑娘热火朝天地堆雪人,把阿元引得也出来帮忙滚雪球,给雪人做脑袋,不一会儿就堆了两个半人高的。
真珠从旁边捡来了几根被雪压断的树枝插上当胳膊。
妙菱跑去厨房拿了两个胡萝卜插上当雪人鼻子。
然后惋惜道:“想拿几个荸荠来做眼睛的,可惜没找到。”
真珠说:“没事,我去雪底下摸摸看,能不能摸出来几个石头子。”
说完蹲下来,就拿双手去雪里摸索,嘴里冻得直抽冷气。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常凤卿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了一只毛笔出来。
他急走几步把真珠从地上拽了起来,看到她的小手已经冻地通红,皱了眉头:“小心,要生冻疮的。”
说罢,拿着毛笔,给两个雪人各点了眼睛。又将那歪歪扭扭的树枝调整了一下,变成携手的姿势。
雪人有了眼睛,顿时像有了灵魂一下,活了起来。
真珠拍着手道:“这个法子好,还是先生厉害,我们都没有想到。”
“那当然,我家少爷可是聪明人。”阿元骄傲的挺挺胸脯,站直了。
常凤卿却背着手又回去温书了。
真珠被退婚。赵府里一大堆人等着看笑话,吴姨娘那里一直派人盯着,就等看林氏和真珠怎样哭天抢地。
谁知道这林氏母女俩,完全不受影响,林氏照常礼佛吃斋,真珠照常吃喝玩乐,天天跑去花园堆雪人,堆得花园到处都是雪人,各式各样,都不用派人去扫雪了。
赵真博毕竟是个小朋友,看到二姐这么会玩,天天跟在真珠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得叫着,任赵真兰怎么叫他都不回来。
吴姨娘满心想看真珠出丑没看成,自己院里却真出了一件丑事。
第29章 家丑不可外扬
赵真博房里的一个丫鬟, 去井边洗衣服的时候晕倒了,原以为是生了急病,谁知道叫了大夫来瞧,竟是怀孕了!
吴姨娘最初只当她是私通了小厮,打算处理了给买到烟花巷子里,谁知道这丫头抵死不喝落胎汤药,一口咬定孩子是大少爷的。
这名叫红绣的丫头打翻药碗, 挣脱婆子, 一路奔到吴老太太院里, 跪在门口青石板上砰砰磕头,脑门上一片血肉模糊,声嘶力竭得哭喊着:“老太太救救您重孙儿的命罢?”
“老太太难道您不想四世同堂吗?……”
吴姨娘带着追上来的婆子们发了狠,死命地拖着她出去。
这丫头挣扎不过,只能凄厉哭叫着:“老太太, 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您留下这个孩儿吧?大少爷, 大少爷,博郎啊, 你出来救救红绣吧。”
恰逢这日真珠和真兰都在吴老太太处说话, 真珠听见外面闹得惨烈,那吴老太太只是闭目念佛,不为所动。
她想出去看看,妙菱悄悄拽住了她,使眼色让她看真兰, 那真兰虽然佯自镇定的坐着,但是脸色苍白,手里把个帕子绞来绞去。
真珠明白妙菱的意思,她哥哥干得好事,她都不去,小姐你也别去。
她努力忍着没动,可那外面闹个不停,听着惨绝人寰,再这样下去,只怕一尸两命。
真珠霍得站了起来,把个真兰吓得心惊肉跳,捂着心口道:“你你你做什么?”
真珠鄙夷道:“外面那个丫头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怀得真是大哥的孩子,也定是她狐媚勾引大哥。如今要是留下她肚子里的种,怕是大哥难聘到淑女。可是你瞧她这鱼死网破的阵势,倘若真闹出了人命,传出去太不好听,常先生和二表哥如今都在府里温书,家丑不可外扬啊。大过年的家家图吉利,咱家怎么摊上个这样的事情。”
真兰一听到二表哥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可千万不能让二表哥因此事对自己印象不好了。
于是也站了起来:“不能让她这么闹下去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吴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去把那丫头带进来,我问她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