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战战兢兢地问道:“下官愚钝,不知何事令王爷不满?”
杨润澜合上了扇子,一只手拿着轻轻地敲击着另一只手心,缓缓道:“你这父母官把周浦管的不错嘛,我听闻城内三教九流得你照拂,全都过得舒舒服服,如今连强盗都大大方方青天白日就出来掳人了。”
栗知县听杨润澜这样说吃了一惊,口中连连说道:“不敢不敢,下官失职了。下官定当改正,日后加倍尽职尽责。”
心中想着难道他说的是昨日午后林家二位学徒路遇歹人的事。
可这事怎么传的这么快?
而且这事和睿郡王没啥关系啊,怎么会半夜跑来问这个事儿?
杨润澜问道:“你打算怎么改正哪?我问你,昨日到现在,已经一天了,你抓到贼人没有?”
果然是此事,栗知县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下官已经命人查办,目前还正在排查。”
杨润澜“啪”地一声将折扇拍在了案面上,大堂内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声脆响吓得栗知县一阵哆嗦。
杨润澜怒道:“正在排查,你再慢悠悠排查个几天,贼人怕是都走到海北郡了!”
青松在旁接口说道:“栗大人,昨天我机缘巧合救下了林公子,面见了那几个贼人,衙内可有画师,我可以配合将那几人面相画出来,方便大人查案。那几个贼人推了板车,衣着古怪,不可能不被人留意到,大人可以查查附近的摊贩店铺,看看可有人留意到此事。”
栗知县恍然大悟,敬佩道:“原来是这位英雄拔刀相助,下官还纳闷哪里来的壮士如此身手了得,王爷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
青松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栗大人过誉了。”
杨润澜道:“林公子乃是本王至交好友,如今他在你周浦地界上险遭不测,此事你无论如何要给本王一个交待,那几个王八羔子抓住了给我绑到王府去,本王要亲自审问!”
“这……”栗知县有些为难道:“长途押解犯人,难免有逃脱或者被劫道的风险。”
心中暗暗想,没有官方文牒,把犯人压到王府去,这不合法度啊。
杨润澜语出也觉得有些不妥,咳咳两声遮掩过去,“无妨,限你三日之内抓住贼人,本王大后日再来周浦亲自审问!”
“三日!”栗知县惊呼出声,“郡王爷,烦请宽限几日,衙内事务繁多,每日讼狱不断,三日实在有些为难下官了。”
杨润澜闻言沉下脸来:“依着你的意思,是说本王的事情不重要,本王的朋友不重要!嗯?”
青松也道:“还请大人尽快着手处理,破案贵在迅速,时间久了,怕目击者就淡忘了,线索愈加难找。”
栗知县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应允下来,心说此事真是奇怪,林家的两个小小学徒工竟然和庄亲王府小王爷是至交好友?!
明明最近传说庄亲王今年进京,王妃亲自去退了这位小王爷与林家外孙女的娃娃亲,两家只是泛泛之交,如此看来传言不实哪。
第44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得了栗知县的应允, 杨润澜一颗心稍稍安慰下来,打了个呵欠。
青松见状赶忙上前请示:“小王爷,是去别院休憩一下,还是就近找个客栈的上房?”
杨润澜确实有些疲倦了,昨天前半夜翻来覆去没睡好,还做个噩梦。
后半夜醒了睡不着,带了侍卫们, 披星戴月打马狂奔几个时辰到周浦。
春日里的夜风虽不刺骨却依然冰冷, 来的路上打马狂奔, 心思急没感觉,现在缓过劲来,只觉得脸上被风刮得仿佛掉了皮,火辣辣的疼。
他又打了个哈欠:“去别院吧,客栈睡不惯, 确实有些困倦了。”
青松得令,招呼人去牵马来, 心说小祖宗,你还知道困啊, 我昨天骑马半天才回王府,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被你折腾得又骑马跑回来,现在骨头都快散架了。
话说这事也怪自己嘴碎啊,等到今天早上再说不就成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栗知县也殷勤道:“客栈哪有王爷的别院舒坦,现在天未大亮, 街上行人少,车马不堵,王爷此时去别院,快马加鞭片刻便到了。王爷尽管好好休息,下官一有消息,立刻派人去报告王爷。”
杨润澜点了点头,带人走了。栗知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送走了这尊难缠的大神。
他立刻派人将林二爷寻了来,将王爷前来催办此案的事情告诉了林二爷。
末了,栗知县问道:“真是没想到,郡王爷居然对兄台家的学徒都这么重视,消息这么快,昨日的事情,今日便上门兴师问罪来。林兄家这二位学徒不一般哪,能劳动睿郡王半夜大驾出门。”
栗知县心里实在觉得此事奇怪,可是又想不出缘由,捋着胡须,眼珠转了几圈,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浮现:“说起来你族里这两位小哥模样都是唇红齿白,难道是……?”
话没说完,他“嘶”地倒抽了一个凉气,打个哈哈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林兄与我乃是知己,这话千万不要外传,没有半点对郡王爷不敬的意思哈。”
林二爷一听是杨润澜找真珠,非常惊讶,只是照着杨润澜这个做派,大约摸并未认出真珠乃是女儿身,那小家伙的男装扮相确实英气十足。
听了栗知县的玩笑,林二爷安抚道:“老弟不要多虑,为兄岂是那不知轻重的人,你我兄弟多年,我自是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何种话该说何种话不该说。”
对于栗知县的疑问,他又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郡王爷居然会因为此事来周浦找你,也不知道那两个林氏子弟如何与郡王爷相熟的。不过同在岳城,他们又是年纪相仿,戏楼子茶馆儿酒肆里遇到了,兴趣相投,赛马斗鸡斗蛐蛐玩在一处也是有的。”
栗知县闻言拍拍林二爷的手背道:“说到底你我都老了,年轻人时兴的玩意,咱俩如今也是不懂了。只是这郡王爷的消息忒快了些,如今应了他三日破案,小弟这几天可有的忙了,就不多留林兄了。”
他说罢端茶送客。
林二爷也端茶抿了一口:“如此,就有劳贤弟费心了。”
林二爷回到客栈,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问问真珠此事。
他先去找林氏,李妈妈也在,当着二人的面,林二爷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问林氏道:“家姐,不知道真珠是如何结识这位小王爷的,平日可有提起过此事?”
林氏闻言大惊摇头,她狐疑的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也一头雾水,二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真珠有什么机会结识杨润澜。
林氏道:“从未听珠儿提起过此人,会不会弄错了?”
林二爷道:“他都带人闹到县衙栗大人那里去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昨日出事的林公子出气,应该不会弄错的。不过最奇的是,这小王爷竟然误认真珠是男儿身,只怕他并不知晓真珠就是被他退婚的赵家小姐。”
几人都迷惑了,谁也不知道,真珠和那睿郡王到底是何种情况,私相授受可不是小事,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必须弄清楚,几个人一合计,决定把真珠叫来问问。
真珠一进母亲房间,发现林氏,林二爷,李妈妈全都如临大敌地看着她,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她摸摸鼻子,拽拽裙子,感觉自己今天特别靠谱啊。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只好挠挠头坐下了,憋出来一句:“娘,舅舅,你们今儿这是唱哪一出?”
“叫你来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你必须跟娘说实话。”
林氏说完,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林二爷,林二爷咳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心想这样的事情你当亲妈的不问,我这当舅舅的更是不好开口啊。
李妈妈看太太不好意思,便开口帮她解了围,问道:“小姐,你可知道睿郡王?”
睿郡王?真珠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出上元月夜里,盛阳街头那一幕来。
她点点头,“我知道这个睿郡王,我们见过两次面。”
“见过两次?”林氏惊呼出声,“什么时候的事?你如何结识他的,是在何处见的?”
啊?怎么提到这个人娘这么大反应?
真珠有些纳闷起来,不过她和这位睿郡
王之间委实没啥见不得人的事,说实话连认识都算不上。
于是当着林氏和舅舅的面,真珠坦然地将有关睿郡王的事情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既说了前后两次见面的时间地点缘由,还特别指出了昨日救自己的人就是这位睿郡王的手下,不过关于私奔那段她省略了,她估摸着娘和舅舅八成也不想知道她鬼扯的这些段子。
“就这样?”林二爷满脸狐疑。
“就这样。”赵真珠一本正经。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个睿郡王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真珠搜肠刮肚用力想,也没想明白,这几位大佬突然打听这么个人是几个意思。
“嘘,你这丫头,哪能说皇家的坏话!这是大逆不道的。”林氏慌忙打断了她。
李妈妈赶忙出去开门左右看看,无人,方才放心的关门回来。
真珠也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乖乖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林二爷思索了片刻,缓缓问道:“珠儿,你知道这个睿郡王是何人吗?”
第45章 古代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真珠摇头:“我哪晓得他是谁,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肯定是皇上家亲戚呗?京城里到处就是王爷、侯爷、国公爷、公主、郡主、国夫人……,这么多皇亲贵戚,我一个闺阁里的小丫头,哪能分得清这些,况且我长这么大,就只见过这一个活的王爷而已。”
这一番话说完, 林氏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 林氏和林二爷对视了一眼, 林二爷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个人又探究地看着真珠。
真珠只觉得他们的眼神像探照灯乱晃,满屋子电闪雷鸣。
她只好挠头挠头再挠头,最后放下手,坐着叹气了, 再挠就秃了。
林二爷和林氏李妈妈都意识到,真珠根本搞不清这些皇家关系, 她不知道睿郡王就是庄亲王府二公子,也没意识到退她婚的人是杨润澜。
几位长辈对视片刻, 用眼神交换了决定, 此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
一来那杨润澜也并未认出真珠乃是女儿身,不必多生事端。
二来,也可避免真珠尴尬,这丫头性子野,虽说当时被退婚她没什么反应, 那八成是眼不见心不烦。如今退她婚事的人摆在眼前,万一冲动做出点傻事就不好了。
其实林家姐弟这真是多虑了,真珠并不是性子野,只是同真兰相比多了几分率性自然而已,她有点二但是并不缺心眼,知道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
说到底她不是这个时代环境里长大的姑娘,穿来的时候已经成年,价值观世界观成型。
虽然她已经尽量去装温良贤淑的大家闺秀,无奈还是装得像个赝品,就跟狼摇尾巴装哈巴狗一样,多努力都看起来生硬。
幸好这个原主父亲位高权重,娘亲不差银子,她自己除了在内宅和寺庙里蹦跶蹦跶,几乎不出门,出门也夹着尾巴从不惹是生非,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潇洒。
林二爷想了想,对真珠说道:“今日栗知县告诉舅舅,说是睿郡王问起你昨日的事,我以为你们认识,现在看来,估计是因为他的侍卫偶然救了你和真兰,所以他随口问问而已。”
林氏道:“既然是睿郡王的手下救了咱们真珠和真兰,改日有机会我这做娘的定当登门致谢,二弟你权且先送点礼物过去表示一下心意。”
林二爷点了点头,“我自会派人安排妥当的,你们娘俩一起说说话罢,我还有事处理,先走了。”
他给林氏使了个眼色离开了,林氏回了他一个心领会神。
果然,林二爷一走,林秀琴讲师开始对女儿进行封建主义洗脑讲座,今日主要的讲解内容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林讲师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在这方面肚子里还是很有货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小半个时辰。
真珠懵逼了,怎么突然跟俺谈这些,不过为了早点下课,她信誓旦旦的向她娘保证:“娘放一百个心,你闺女俺,一向是把三从四德、五讲四美谨记在心的。”
林氏问:“三从四德当然要铭记于心,那五讲四美是什么?”
真珠语塞,眨眨眼,支吾着道:“就是,就是要时刻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时刻为早日变成秀外慧中大家闺秀的终极梦想在努力奋斗,我胡诌的,反正差不多是个意思行了呗。”
这边林讲师终于下课了,那边李教授上场,接着讲了半天“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李妈妈明显然比林氏更适合做政治工作,深入浅出,还带了生动的实例。
总结一下就是,你看那些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女人,古往今来都输得很惨。
真珠听得头昏眼花,急得抓耳挠腮地打断了李妈妈,对林氏楚楚可怜道:“我的亲娘嘞,你到底想说啥,你直说啊,不要拐弯抹角了。”
林氏看这丫头,点一下点不透,点两下点不透,快戳成筛子了还不通透,非常无奈,非常崩溃。
她看看李妈妈,李妈妈也给了林氏一个无奈的眼神,林氏只好直说道:“那个睿郡王你还是不要相交为好,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与陌生男子相处,要懂得避嫌。”
真珠听完就摇摇头开始笑:“原来您山路十八弯地说到现在,就为这事啊,娘放心吧,我心里可有数了,我会时刻注意女儿家的名节,绝对不会让别人误会我在倒贴男人。再说了,那个睿郡王,我拢共只见了他两次,只说了一句话,实打实连认识都算不上呢,私相授受更是没影子的事。这个事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是娘你想得太多了。”
林氏听她这样说,一颗心才稍稍安稳了下来,放她出去玩了。
真珠回房的路上心想,名节不名节都是小事情,关键本仙女要面子的,即使遇到喜欢的男人,也只会撩一撩不会去倒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