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男女之间,应是你若无心我便休。
可若她真的无心,一腔真心,岂能说休便休。
第84章 林家母女与张家母女
第二日清晨一起来, 昨日一起上山几个小丫头直呼浑身酸痛,连抬胳膊抬腿儿都困难,只有妙菱完全没什么感觉。
妙雨大感奇怪:“为何只有小姐和妙菱姐姐不痛呢?”
妙菱自己也奇怪:“这真是稀奇事,明明我一路都跟着小姐爬山,你们几个爬到半路上就做驴车了呀?”
妙云想了想突然捂住嘴惊恐道:“会不会是佛祖怪罪我们几个了,心不诚,不是徒步上山的。”
此言一出, 几个小丫头都哆嗦了一下, 然后齐刷刷看向真珠, 哭丧着脸,哀声嚎道:“小姐,怎么办呢?”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真珠听了这几个小丫头的议论,立刻米菲上头了,毕竟她前世曾是校田径队长啊,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新学霸。
她本想解释一下:因为这几个月我不在家,你们整日不出去走动, 缺乏锻炼;乍一运动,身体素质无法适应突然增大的运动量, 导致肌肉供氧不足, 无氧代谢产生的乳酸大量堆积。
乳酸是一种酸性物质,它会刺激肌肉中的神经未梢,产生疼痛感,过个三五天就会自行消失的。而妙菱是一直跟我在外面疯跑的,身体素质自然比你们好些。
千言万语在舌头上转了三圈, 她硬生生地又给憋了回去,说来话长,说来话多,这里的专有名词真要解释起来得说个三天三夜,别说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就是真明白也坚决不能说出来。
重点是,目前在这个世界活得还可以,挺快乐的,还不打算被当成妖婆烧死。
真珠决定,向现实妥协,向封建迷信势力低头,她装神弄鬼地接过话道:“没错,肯定是你们几个偷懒,佛祖怪罪了,过几日咱们再去一趟,一定要好好表现,好好给各路神仙磕头。”
听小姐这么说,几个小丫头更惶恐了。
见她们这样,真珠心有不忍,便岔开话头道:“都去缝纫房瞧瞧你们妙菱姐姐的新衣裳做好了没,拿回来试试,明日还要去见大排场呢。”
一听说要试新衣服,刚才的事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哪有小姑娘不爱漂亮衣服的,就算是看别人试,那也高兴。
深宅大院里几个少女叽叽喳喳地准备着明日出行的衣衫。
几十里外的山上却苦了阿元,大热的天,晨起就一直在寺庙广场和藏经阁之间游弋,只盼能看到真珠能上山来。
常凤卿身在藏经阁,精神却在游离,每每看到阿元回来向他轻轻摇头示意,心便沉了下去,沉了又沉,直坠得心肝肺都有些痛了,为何她明知自己在此处,今日竟不来。
日影稍斜的时分,赵家正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林氏带着二位小姐鱼贯而出,在仆人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林氏独坐一车,二位小姐共乘一车。
两辆马车都是素色藏青绸布的车厢车帘,没有多余的装饰,正是林氏母女两平时上香惯常用的。
真兰道:“怎么选这车去张家,看着仿佛寻常富户,我们俩坐坐也就罢了,母亲很该乘坐那辆黄杨木雕花的车驾去才好,都是有诰命的夫人,莫要叫人小瞧了去。”
真珠上下打量了真兰一眼,见她今日穿了件鹅黄的衣裳,一条水葱绿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撒花大袖衫,看着十分淡雅清凉,便道:“大姐今日怎么穿这样素气,这衣裳虽然配色雅致,却不衬你,姐姐天生自带娇媚,眼角眉梢都脉脉含情,还是一点鲜艳一点颜色更显出你的妩媚动人。”
真兰被她夸得脸一红,嗔道:“我不过去是点个卯儿,应个景儿,要那么出挑做什么。”
真珠笑道:“大姐说得极是呢,母亲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又不是去选花魁,何必处处显摆自己,凡事得体大方便好了。大姐知道母亲是有诰命的,那张夫人定然也知道,想来今日去的其他贵妇人们也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真兰听她这样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换了衣裳首饰,中午吃饭见你穿着江南寿宴上那条亮晶晶的裙子,还以为你打算那样去呢。”
真珠道:“原本是打算穿姥姥给我做得星光裙子去的,后来觉得太张扬了,江南那日毕竟是林家的宴会,我第一次露脸,穿隆重点是为了给林家长脸。今日到别人家去看个堂会,偏要穿金戴银,盖过主人家风头,不太妥当。”
真兰闻言赞许道:“妹妹年纪虽小,虑事却很周到,你如今挑的这身也极好,第一眼瞧着素雅,再细细看去又很有意思,如同仙女下凡一样,且不扎眼。”
说话间便到了张大学士府上,李妈妈将名帖送去门房,张府仆人进去通报片刻之后,张夫人便带着女眷迎了出来。
一见到林氏,张夫人便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老姐姐我腿脚慢,让妹妹在这太阳下头久等了,实在是该打该打。听说妹妹从娘家回来,我瞧着清减了不少,可是路上累着了。”
那份殷切热情,仿佛是相交多年的老友见面一般,任谁见了这场面,也想不到张夫人和林氏多年连话也没说过几句,以往不过是在别家的宴席上远远见过几面,连认识也算不上,最多算是互相知道对方而已。
真珠不由得心生赞叹,明明是尬聊,瞧瞧人家聊得段位多高,不愧是食物链顶端的人。
林氏从张夫人手中抽出一只手来,也亲亲热热地轻拍着张夫人那双白白胖胖、带着拇指粗满绿翡翠镯子的手,甜甜蜜蜜地笑道:“姐姐说得哪里话,妹妹回来几日才来看望姐姐已是失礼了,还劳驾姐姐大热天亲自出来接,更是惶恐。”
这下真珠有点惊讶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娘亲是个榆木疙瘩,原本有些担心娘亲的,却没想到应付这样的场合林氏竟如此游刃有余,这一番贵妇做派,真是活灵活现呐。
想到此处,她忽然会心一笑,林氏本就是千金小姐出身的官宦夫人,她不是贵妇谁是贵妇,她根本无需假装应酬,从小在贵妇圈里耳濡目染,不学也会。
张文澜是见过赵真兰的,因而在两位诰命夫人寒暄的功夫里,她认真地上下打量着真珠,这位传说中被佛祖庇佑的姑娘,今日穿着一件白色合体素绸上衣,恰到好处的勾勒婀娜身形,外罩着透明的蝉翼纱,用藕荷色和月白色的丝线细致绣了些花样,宽大的纱袖下摆上有几只蓝色蝴蝶点缀,绣得栩栩如生,虽然不华丽,却极其雅致,而且极其费工。
那绣活儿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凡人之手,只有京城最出名的周记裁缝铺里手艺一等一的绣娘,才能在如此薄如蝉翼的纱上绣的活灵活现。但是如此难得的手艺,此女却挑这样不显眼的颜色绣花样,出不了风头,甚是浪费银两。
真珠要是知道张文澜如此评价,肯定很想问她:喂,张小姐,你懂不懂什么叫低调的奢华?
张文澜目光向下望去,此女下半身的裙子倒是有点意思,那裙子层层叠叠的,水粉色,灰色,紫色的清纱渐次混在一起,微风拂过,裙摆飘扬,看起来如烟似雾,如梦如幻。
最后,张文澜的目光停在了真珠脸上,她挑剔地看了半晌,最终在心里不情不愿地评价:此女长得倒是马马虎虎,虽样貌尚可,但气质不佳,背挺得这样直,没半点女儿家柔弱娇羞的样子。也难怪,毕竟当初是个傻子,如今恐怕也不精明,只是不愣罢了。
真珠见她这番做派,拿目光从头到脚地扫射自己,连躲闪都懒得躲闪,仅凭这份傲气外露,便知道这便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张三小姐了。
第85章 被羞辱的庶女和姨娘
真珠觉得对方的目光仿佛带刺一般, 很是无礼,却不便发作,她静静地跟在林氏和真兰的身后,不漏痕迹地,用冷冷的眼神同样上下打量了张文澜几眼,算作回敬,那不亢不卑的眼神把张文澜顶的一愣。
只见这张小姐不仅生的唇红齿白, 言笑之间, 更是顾盼生姿。
即使不看容貌, 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气质也标明了她是生在富贵之家,长在宠爱之间,活脱脱一副人间富贵花的明媚模样。
是不是最美,有待商榷,毕竟众人审美不同, 说谁是第一美都有人不服。但是美人只要美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便能担得起京城第一美的名头, 反正都在第一方阵里面嘛。
真珠拿“张一美”童鞋当尺子,心里暗暗地量了量自己的硬件条件, 本仙女仿佛也在第一方阵呐, 哈哈。
这样一想,方才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她忍不住从脸上笑进心里。
二位夫人的寒暄环节结束,进入商业互吹环节,互相介绍、引荐女孩子们见面。
张夫人年纪很大了, 约莫六十多岁,她拉过身边的张文澜道:“这是我闺女文澜,想必你也知道,我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一个闺女,从小娇惯得紧,女儿家家不喜欢绣花织布,偏喜欢舞文弄墨,她爹呀,整日说我太惯着她。”
张文澜微笑着上前一步,给林氏行了礼,口中说道:“文澜见过林夫人,夫人如此温婉,两位妹妹如此可人,文澜一见便十分欢喜。”
说完不等林氏说话便起身了,只是手还放在腰侧做着样子。
真珠心想,这位小姐言谈举止真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热情而疏远,锋芒太露,脾气太臭,这妹子要是进宫去宫斗,恐怕活不过两集,即使有后台,也难活到结局。
林氏佯装不觉,仍然笑着说道:“好孩子免礼免礼。”接着指着真兰道:“这是我的大闺女,真兰。”
其实赵真兰是来过张家一次的,不过那时候她是以二品官家庶女的身份来的,而且叫她来的原因是因为张三小姐和她的千金小姐闺蜜团们,想打听真珠在觉明寺被开光的八卦。
一年前她和吴姨娘精心打扮了一番,以为从此能够出入京城的千金小姐交际圈,却不想吴姨娘根本没进来,被留在门房和张家一个婆子喝茶。
而真兰虽然进了张家内宅,却被当成天桥说书的,在一群千金小姐面前杵着,别人坐着喝茶吃点心,让她站着回话。
这群千金小姐们听完了八卦,张文澜随手指着桌子上一盘点心,吩咐婢女绢花包起来赏给她,便打发她回去了,简直就像打发一个要饭的,极有可能一个小小庶女在这些嫡出的千斤小姐心中,连要饭的也不如。
那一幕回想起来,着实难堪至极,所以真兰其实很不想再来张家,但是又不愿意当着林氏和真珠的面提及此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来。
今日林氏带她同来,因为将她记在自己名下,算是嫡女,所以林氏正式便介绍了她一下。
真兰没想到林氏会这样做,十分惊讶,猛地抬头看向林氏,眼眶中瞬间有了泪意。
林氏见真兰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便扬袖朝张夫人的方向挥了挥道:“还不快快见过长辈。”
又对张夫人笑道:“我平日里不大出门,连累地孩子们也不大出门,不懂事不会说话,姐姐莫要怪罪。”
张夫人忙说:“哪里哪里,不会不会。”
真兰盈盈地福身拜了拜张夫人,一时间万千情绪涌入心头,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是姨娘生的,假若不是林氏抬举,今生今世不可能这样以晚辈的身份结交别家的正房太太,还是诰命夫人。
她直觉得胸腔中一股股暖流涌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紧绷着情绪,简短说了句:“真兰见过张夫人,愿夫人安好。”
见张夫人点头算是回应,林氏又指着真珠,脸上不自觉带了宠溺的笑容说道:“这是我的二闺女,真珠,日前一直在病中,从不曾带出门走动,如今也是个不晓事的傻丫头,让姐姐见笑了。”
真珠还沉浸在自己也是个大美女这件事情中,快乐的无法自拔,于是乎她带着十二分的真诚,深深地蹲了个万福,起身后由衷地笑着对张夫人说道:“在家的时候,母亲常常对我说起您,说您是这京城一等一贤良淑德的人,真珠今天见到夫人您,打心眼儿里高兴。”
又转而对张文澜道:“妹妹素日里久仰张家姐姐大名,只恨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份热乎劲儿把张文澜弄得一愣,仿佛刚刚赵真珠那冷冷的眼神是个错觉。
“好好好,快起来吧孩子。”张夫人忙道。
这时张夫人身边一个看着颇有头面的婆子笑道:“列位夫人小姐们果然一见如故,在门口就聊得如此投机,花厅里茶水都备好了,不如进屋坐着慢慢聊。”
一行人遂移步入府,真珠细细观察,张家这宅院比赵家大得多,屋舍建的有板有眼,横平竖直,典型的北方大宅,论起有趣和新意,却比不上二舅舅家那个宅子。
到了花厅,连门房里摆放的都是黄花梨家具,靠窗的几张椅子颜色都有些斑驳了,真珠知道这是木头年头久了,又长时间阳光照射的原因,看来这张家不愧是做过帝师的,确实有几分底气实力。
绕过屏风,真珠才发现原来花厅内已经坐了不少贵妇人和小姐们,正在喝茶闲聊。
见她们一行人进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林氏母女身上。
一个白胖的妇人站起来迎上前笑道:“张夫人去接了这样久才接到,林夫人还真是难请啊。要说还是张夫人有面子,能把素日不出门的林夫人请到,我们这些人哪个也不成哪。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一群人纷纷附和起来,说林氏难请,整日见不到人,这些人真珠一个也不认识,看年纪都是长辈,她也不便说话。
林氏笑着反问道:“冯太太说笑了,你倒是说说看,哪回请我没去?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请,我今日便到你府上吃酒去。”
张夫人也笑着接过话头道:“那可不成,我才请进门的贵客,哪有被人半路截胡的道理,便是你家冯侍郎来了,我也不依,你呀,好好坐着喝茶去。”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真珠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林氏或多或少都认识的。
也难怪,毕竟男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即便林氏不怎么出门,一个阶层的人互相多少知道点。
就好比一个年级的同学,可能不是个个都说过话,但是大差不差的都知道对方。
今日这屋里的官太太虽多,有诰命的却只有张夫人和林氏两位。张夫人让林氏上座,林氏再三推辞了,毕竟对方年长,只在左首坐下。
又有下人搬了椅子来给真兰和真珠坐了。
张夫人知道自己年长,且得诰命的时日也久,林氏决计不会坐在上座的,但是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此刻见林氏已然坐定,便也不再执拗,问身边的管事婆子道:“今日请来堂会的各位老板可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