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容宣看了眼窗外,外面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际,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得走了。“不论从前如何,将来我们得一直走下去。”
他抬手将紫檀拦腰抱起,朝门口走去。
紫檀脸色难看,她想挣扎,可是四肢无力,只能口中气愤道:“放开我!”
薛然看到他抱着紫檀竟然想走,他心中一紧,“站住……你不能带她走……”
过去的种种暂且不论,但现在她是太子妃,而他的职责是营救她!
齐容宣恍若未闻,径自朝门口走去。
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奋力朝齐容宣掷去,齐容宣抬手轻轻一接,匕首被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他回头看向薛然,眼中一寒,口中吐出两个字,“找死。”
紫檀一惊,“不要!”
“噗”,眼前寒光一闪,薛然胸口处一只匕首深深插入。
“薛然!”紫檀看到他摔倒在地,她不禁失声喊道。
薛然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抬眼看着紫檀,看到她眼中的焦急,他心下一片涩然。
对不起,他想开口,可是血将他的咽喉堵住,他一时发不出声音。
“薛然……”紫檀见匕首正中他要害,她心下一紧,薛然……他恐怕活不成了。她扭头看着齐容宣,心中蓦然升起一把火,这个狠辣的怪物。
她刚想张口骂他,齐容宣抬手点了她的哑穴,将她抱在怀里,沉声说:“紫檀你不要心软,他该死。”
紫檀愤愤瞪他,薛然该不该死,只有她有资格说了算!齐容宣并未理会她的愤怒,抱着她离开了。
***
邺城东门。
夜幕中。
旗帜招展,两军依旧在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陆云峥座下的骏马喷着鼻息不耐烦地刨着脚下的土地,他抬眼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俊容肃杀冰冷。
二皇子见陆云峥因着那女子迟迟不敢攻城,他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三弟,我劝你识相点还是早早投降,只要你肯卸甲投降,父皇自然会宽恕你的罪行,而你依旧是皇子……倘若你一意孤行,那背负的将会是弑父造反的罪名。”
陆云峥身旁的侍卫愤怒地回骂道:“胡说八道!造反的分明是你!你才是弑父篡位的反贼……”
话还没落音,陆云峥抬手制止住了他,侍卫愤愤然闭上了嘴。
陆云峥冲那被绑的女人道:“檀儿,你不要害怕。”
城楼上的女子眼中悲戚,她看着城下的男人泪光盈盈,似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
二皇子看到他投鼠忌器的模样,他笑道:“三弟,你若想你的爱妻毫发无伤,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吧。”
陆云峥眼眸沉黯,良久,他驱使着马匹上前,将手中的佩剑扔在了地上。剑落在地上弹了一下,而后静止不动了。
场中一片静默,片刻后,“殿下!”他身后的将士们反应过来他们大惊,太子殿下这是真的要投降吗?
二皇子又惊又喜,他没想到陆云峥真的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投降!
“对对对,三弟你这就对了嘛!只要你肯投降那你还是父皇的好儿子!”二皇子心下大喜,“快让你身后的将士也都放下武器!”
陆云峥身后的将士闻言大怒,他们看着陆云峥又气又急,太子殿下难道为了一个女人就投降了?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男人的骨气了?!
“快呀三弟!”二皇子喝道,“只要你们所有人都放下武器,我就放了你的爱妻。”
陆云峥扭头看向他身后,“你们都放下武器。”
他身后的将士一个个义愤填膺却不肯听命,一个将军怒道:“我们是绝不会向叛贼投降的!”说完他瞪着陆云峥,“太子殿下,末将看错你了!”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就软了,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陆云峥勾勾唇角收回视线,而后他又抬头看向二皇子,“二皇兄,他们不肯听孤的。”
二皇子见这情形,他皱眉,这时他身旁的侍卫走过来小声对他说:“殿下,既然陆云峥投降了,那您就让人将他绑起来带进城就是了,至于那些将士不肯投降又有什么打紧?反正他们已经群龙无首。”
二皇子听完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下令让人出城去绑陆云峥。
城门刚打开,陆云峥身后的将士们大声呼喊道:“弟兄们!冲啊!”驱使着座下马匹朝城门口冲来。
二皇子吓了一跳,“快快快!关城门!”
但是城门已经关不了了,潜入城里的陆云峥的人开始动手杀守门的人,将士们火速冲到城门口然后就这样进去了。
二皇子急的跳脚,大声怒骂陆云峥,“三弟,快让你的人都给我撤下去!否则我杀了你的女人!”
陆云峥道:“皇兄手下留情,刚才你也看见了,他们不肯听我的,我也没办法。”
城门口的喊杀声越演越烈,眼看着他们冲到城内,就要杀到城楼上了,二皇子又气又急,拔出宝剑,刚要指着被绑的女子怒骂威胁陆云峥,这时,一支箭矢飞射上来,狠狠射穿了他的胸口,他抬眼看到楼下,看到楼下陆云峥正弯弓搭箭。
卑鄙啊居然偷袭他!他想,愤怒的举起手中的剑要砍被绑的女子。
“噗!”又一支箭矢射过来,再次射中他的胸口。他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上,人也倒了下去。
“二殿下!二殿下!”二皇子周围的人吃惊道。
二皇子身中两箭他吐了一口血,他就要这样死了?好不甘心!他的手颤抖地指向女子,“快……给我……杀了她……”
然而已经没人听他的话了,城楼下的将士涌了上来,他们丢弃了二皇子四下逃命。
城内被快被陆云峥的人马控制住了,刚才在楼下斥责陆云峥的将军解开捆绑住女子身上的绳索,歉然对她道:“娘娘受惊了。”
女子看到地上二皇子的尸体心下恍惚,二皇子就这么败了?
陆云峥抬步走上城楼,女子瞧见他,心下一动,手中捏着暗器,朝着他飞奔过来,“殿下!”
男人眼神一冷,抬手将她掀翻在地,长剑指着她,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他在楼下就觉得她不对劲,因为他知道紫檀从不会露出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如果她被抓,她也不会害怕成这样。
女子大为吃惊没想到陆云峥竟认出了她是假的,她刚想有所行动,男人手中一颗石子打向她,她身子一软立即就无法动弹了。
陆云峥俯身下来,抬手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面露底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陆云峥蹙眉,他认得她,她是齐良娣身边的侍女。
紫奚看到自己被抓,她知道自己这下子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
潜入皇宫的侍卫们很快找到了皇帝的住所,还有关押大臣们的地方,他们将看守的人解决掉,打开门后,却看到那些大臣精神怏怏,脸色很差,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有侍卫找到薛然,薛然已经奄奄一息,侍卫看到他胸口的匕首大惊失色,“薛大人!”
薛然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叠白布,这是从他里衣里扯下来的,上面血迹斑斑。
“交……交给殿……殿下……”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当陆云峥拿到薛然的血书后,看到上面血迹斑斑的字迹,他闭了闭眼。
血书上说紫檀被齐容宣带走了,齐容宣武功很高,薛然不是他的对手,希望陆云峥下令禁闭邺城城门让他们逃不出去。此外,他还在血书上请罪,说当年紫檀并未畏罪自尽,是他诓骗了紫檀说是陆云峥让她自尽……紫檀却从未在陆云峥身边提起此事,也不曾怪罪过他,他对此深怀歉疚,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生已经再无恕罪的可能,只能在九泉之下盼着紫檀平安……
薛然死了,带着终生遗憾就这样死了,他死后眼睛还睁开着,眼珠空洞洞的,表情哀戚痛苦。
陆云峥握紧了手中的血书,英俊的面容露出几分悲伤,薛然自小便跟着他,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他不曾想到原来紫檀当年的死竟然是薛然利用他的名义诓骗她自杀的。
紫檀……
陆云峥心口一阵绞痛,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她。
“将薛然好好安葬了。”他沉声道,薛然虽曾犯下大错,但无论如何他毕竟跟了他十几年,如今他身亡,他也无法对他再有怨气。
因他将二皇子杀了,二皇子的人马群龙无首,很快就被他扫平,皇宫内的局势也一面倒了,萧贵妃得知她的儿子被陆云峥杀了,受不了打击,竟然就这样疯了。
当她被压到陆云峥面前,她头发披散,疯疯癫癫的,看到陆云峥还疯傻地喊着二皇子的乳名,陆云峥阴沉着脸令人将她带到了承平帝的屋里。
承平帝躺在床上看到陆云峥过来了,他知道陆云峥回来救他了,先是一阵喜悦,而后他看到疯傻的萧贵妃又怒不可揭。
“杀了……”承平帝气喘吁吁道。
陆云峥点头,而后萧贵妃被拖了下去被士兵用绳子勒死了。
承平帝身体已经彻底废了,陆云峥走上前去扶他,承平帝哀伤地说:“当年朕有眼无珠……竟然宠幸了萧氏这狼心狗肺的母子……朕有负于你和你的母亲……”
陆云峥看到承平帝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眼神黯了黯,“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父皇不必自责。”
承平帝咳嗽了几声,而后虚弱地说:“玉玺……藏在朕床下右上角第二个格子里……你将它取出来……”
陆云峥依照承平帝所言找到了玉玺,刚递给承平帝,承平帝摇摇头,“萧氏他们……母子……为了获得玉玺折磨朕……朕偏不如他们的意……偏不给他们……如今朕的身子坏了……这天下就留给你罢……”
陆云峥瞧着床上一脸菜色死气沉沉的承平帝,他心下沉痛,“父皇,是儿臣不孝,未能及时回来解救您。”
承平帝看到陆云峥眼中真实的情感,他深感欣慰,庆幸他后来选择对了人,“这不怪你……怪只怪朕无能……”他是皇帝,却一直对萧贵妃十分纵容,平白将他们惯出一身的狼子野心。如果他当初能及时醒悟,局面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般。
陆云峥从养心殿走出来,有侍卫来报,说那些被二皇子关押的大臣都中了毒,一些年纪大的熬不住,已经去了,剩下的人情况看起来似乎很不好。
他火速赶往关押大臣们的地方,在人群中找到了康兰息,康兰息脸色青灰,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瘦的凸了出来。
“兰息你怎么样?”陆云峥瞳孔一缩,蹲下身子,手搭在康兰息的肩上。
康兰息苦笑一声,虚弱道:“胸口闷的慌……快要喘不过气了……”
陆云峥脸色难看起来,令人去传太医,未曾想太医竟然也都中毒了,如今精神不济病恹恹的。后又有消息来报说宫廷内所有的妃子以及皇子们都中毒了,即便是皇太后都未能幸免,太后躺在床上已经去世两天了。
这还不算完,到了黎明时分,有将士匆匆来报说邺城城内多个城区里许多老百姓染上了瘟疫,由于病源地极广,看这情形恐怕很难控制的住了……
瘟疫……又是瘟疫……
陆云峥神色冷峻,他想起当初治好元诺身体的晏怀瑾,立即着人去找。
还没有找到人,有侍卫来报说邺城各大城门下聚集了许多老百姓,因着城内瘟疫肆虐弄的人心惶惶,老百姓们拖家带口想离开邺城逃命……但是由于他们刚打下邺城,随后又攻打皇宫,守卫大门的兵士较少,蜂蛹想出城的老百姓又实在太多,北面的城门抵挡不住,许多人已经冲破守卫打开城门逃出去了。
“……属下等知道情况紧急,立即调派军队过去增援,奈何老百姓人数实在太多,我们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北门,但是那些逃出去的人恐怕很难追回来了……”
侍卫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回复说。
陆云峥的脸上布满寒霜。
“齐容宣……”他轻吐出这三个字。
侍卫打了个寒颤。
***
黄昏时分。
山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南边的方向行驶。
赶车的车夫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看起来像是壮实的农家大汉。
马车内,一袭棉布白衣相貌普通的男子怀里揽着一名面色蜡黄的女人,女人看起来重病在身性命垂危,她躺在男子怀里,用眼神狠狠瞪着他。
赶车的车夫粗着大嗓门对身后说道:“主上,咱们快要到临南城了,等过了临南城就到了陈国的地界,现在晋国到处都在闹瘟疫,咱们肯定能有一番作为的。”
车内,紫檀听到莫白的话,心里一阵焦躁,她被齐容宣带出皇宫已经一个月了,由于她被易了容,一路上他们无论是走水路还是乘马车,都没有人认出来他们。期间她曾无数次想方设法逃跑,但都没能成功,反而导致她一直被点穴道,动弹不得。
齐容宣用衣袖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珠,柔声说:“娘子,等我们过了临南城,一切都会好的。”
紫檀心里气的要命,可又骂不出声,只能用眼神狠狠瞪他,恨不得用眼刀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
齐容宣瞧着她愤怒又说不出话的模样,唇角微扬起,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到了临南城的关卡,马车停下来,城门口的守卫开始严加搜查。
等搜到他们的马车,莫白憨笑着从怀里拿出白花花的银两,“我家少夫人生了病,听说江陵城那里有一名大夫医术高超,所以千里迢迢想赶过去治病。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守卫颠了颠手里的银两,不动声色地揣进怀里,而后又掀开车帘查看了里面的人,紫檀瞧见守卫,拼命对他眨眼睛使眼色,守卫困惑不知她什么意思,齐容宣不懂声色用手盖住她的眼睛,歉意地对守卫说:“我家夫人眼睛出了问题,总是控制不住的乱眨眼,还请军爷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