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娇(重生)——衮衮
时间:2019-09-20 07:39:24

  戚北落剑眉散漫地一轩,打马行至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谢子鸣本能地瑟缩了下去。
  “你可知,承恩侯承的,是谁的恩?”戚北落寒声道。
  谢子鸣心头趔趄,咬咬牙,不说话。
  戚北落轻蔑哂笑,嘴角几乎没怎么扬起,“不说?还是不知道?”
  谢子鸣还是一声不吭。
  四下悄寂,戚北落笑意更浓,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暗藏千军万马,“那孤便告诉你,承恩侯,承的是天家的恩。而孤,就代表天家。孤要收了你的命,你又能如何?”
  伴随一声马啸,铁蹄“哒”地踩在谢子鸣伸出的手指上,他顿时惨叫连连。
  怀中小姑娘眉心轻折,似被吵到。戚北落使个眼色,凤箫随地抓了抔土,塞进谢子鸣嘴里,他便咳得再叫不出。
  “帮你逃出东宫,又逃出皇宫,甚至逃出帝京城的人,是谁?”
  谢子鸣抽搐了下,双目骇然,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戚北落凤眼微眯,缓慢而冷戾地吐出三个字:“戚临川。”
  谢子鸣再次抽搐,眼珠仿佛要从眶里瞪出。
  戚临川是宣和帝第五子,系沈婉兮所出,乃如今的潞王。因先天不足,一直在泸州皇家别庄里养病。
  隔这么远还能把手伸过来,还真是难为他了。
  戚北落不屑地勾了下唇,看了眼凤箫,声线阴鸷,“将人带回去,关进诏狱,就这么死在这实在太便宜他,总得让他开开眼。”
  说完,他又低头帮怀里睡着的小姑娘挪了挪身子,捏了捏她泛粉的脸颊。
  小姑娘皱着漂亮的五官,不耐烦地拍开他,偏头继续睡。他笑了笑,森寒的眼眸顷刻间流光溢彩。
  “她睡着了,你们动静小些,别吵醒她。”
  说完便打马向前去。
  撕心裂肺的长嚎惊起林中阵阵寒鸦,顾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着眼睛,仰面瞧他。
  夕阳染镀他深秀眉眼,分明棱角中有种别样的温润美好,照得她的心也暖洋洋的。
  周围宁静,风声轻俏。
  顾慈惘惘瞧着,恍惚感觉今天一整日的惊慌都是错觉,他们只是一对寻常老夫妻,不过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黄昏,沐浴夕光,携手归家。
  她糯糯道:“我饿了……”
  戚北落轻笑,揉揉她脑袋,将她又拥深些,“想吃什么,一会儿我让厨子给你单做。傻瓜,睡吧,我送你回家,家里人都等着你呢。到了家,就什么都有了。”
  “嗯。”顾慈抱住他的窄腰,安心地进入甜甜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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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定国公府灯火幽澜,除了顾家人外,寿阳公主和奚鹤卿也在。
  顾老太太坐在堂屋正中,自顾慈被掳走的消息传来后,她便一直这么坐着,滴水未进。
  向嬷嬷捧着食盘劝了许久,她只摇头,勾着脖子往外瞧,“我的慈宝儿还没吃饭呢。她打小身子骨就弱,这一天没吃东西可怎么得了哟!”
  裴氏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她一向好脾气,家里下人犯错,她都没说过重话,这会子却将平生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词,全用在了谢子鸣身上。
  寿阳公主劝完左边,劝右边,揣着袖子在门口徘徊,心里也如刀割油煎。
  顾飞卿两眼红红,想起戚北落的教诲,强忍着泪水,指挥底下人做事,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挺起小小的脊梁支撑这个家。
  廊下光影摇曳,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各个面色沉肃,脚步踩踏出一阵风雨飘摇之感。
  顾蘅蹲在影壁前不肯走,呜呜一直哭,“都怪我不好,慈儿当时要以身犯险的时候,我就该拦着的......慈儿要是回不来可怎么办?”
  云锦和云绣忍着哭腔,劝她回去歇着,结果一开口,自己先哭出来。
  奚鹤卿只会呛人,不会哄人。
  难得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落了灰,他本想趁机好好挖苦一顿,报过去被欺凌的仇。
  可瞧见她澄澈的眼眸泛红,薄唇哆嗦着,纤瘦身子一抽一抽,像风雨中无根飘萍,好不可怜,他左胸口那块拳头大的地方,生生柔软下来。
  不耐烦地长叹一声,摆摆手,云锦和云绣福礼退开,他才慢慢吞吞靠过去,抱膝蹲下,同顾蘅隔开一尺距离,手悬在空中,迟疑许久,飞快拍了下她肩头,又飞快收回来。
  “莫哭了,真要怪,也该怪我。身上领了禁军统领的职儿,却闹出这么大纰漏。横竖有那家伙在,陛下也把整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抽调了去,保准能把顾慈好模好样给你带回来。”
  这话中听,可顾慈没回来,顾蘅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眼泪不断往下流,哭得都快撞气。
  奚鹤卿沉眸凝睇她,左手肘支在膝头,掌心托腮,脸撇向反方向,抬起右手递去,“莫哭啦,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啦。”
  顾蘅一愣,扬起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他。
  绢布灯笼晃出昏黄团光,笼在奚鹤卿身上,侧颜线条利落,白皙肌肤上泛起些些红晕。
  这是喝她家茶水喝上头了?过去只听他变着方儿嘲笑自己腿短个子矮,在他眼里,“好看”这类字眼,可从没跟她画上过关系,怎的突然就转了性?
  有毛病。
  顾蘅奇怪地收回视线,抓起他袖子,毫不客气地抹了把泪,顺便擤了个鼻子,然后低头继续哭自己的。
  奚鹤卿倒吸口气,眉梢跳得跟抽筋一样。
  这女人!当真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他方才定是叫猪油蒙了心,才会傻乎乎地过来安慰她!
  他僵着手不敢动,眼里酝酿风暴,琢磨了好几句直捅人肺管子的狠话,才刚长开嘴,肩头突然一重。顾蘅哭累了,歪靠在他肩上打哭嗝。
  女孩儿的馨香,随肩头温热丝丝缕缕蔓延开,一下扎进心坎。
  奚鹤卿偏头,自上觑着她沾满泪痕的粉白面颊,喉结狠狠上下滚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还未来得及细品这个中滋味,外头突然冲进来一小厮,一路小跑,欢喜地报信:“回来了回来了!二姑娘回来了!”
  顾蘅立时鱼似的从地上弹起,欢天喜地直奔门口去,独留奚鹤卿一人,蹲在冷冰冰的石头前吃冷风。
  “这没良心的死丫头!”
  嘴角却是翘着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
  “祖母!母亲!姐姐!卿儿!”
  顾慈刚被戚北落抱下马,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头跑,还没到门口,就先被顾蘅一把熊抱住。明明她才是姐姐,最后却要妹妹搂着她一顿安慰。
  “慈宝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裴氏扶着顾老太太随后赶来,一人拉一只手,又哭又笑。顾飞卿噔噔跑来,忍了这许久的眼泪,此刻终于憋不住,冲上去抱住顾慈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顾慈在家人的围簇下,心里既温暖,又酸涩。想伸手将她们一并都抱入怀中温存,可恨自己手短,只能挨个抱过去。
  寿阳公主在旁摁了摁眼角,露出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都快别在这站着了,厨房早就备好吃的,慈儿累了一日,快吃些东西。老太太、夫人,还有两个小的也是,别回头人平安回来了,倒在自己家饿出个好歹。”
  过去勾了下顾慈的鼻子,“今儿的菜,可全是你爱吃的!”
  裴氏第一个应声,吩咐人摆饭,云锦和云绣抹了把眼角,过去帮忙。一大家子人又簇拥顾慈,往堂屋去。
  “喵——”
  一个小黑团子突然窜跳出来,蹦到顾慈怀里。
  顾慈“哎呦”了声,佯怒要去扯它脸,手刚伸出去,小黑团子就把脑袋凑过来,将嘴里的小鱼干放在她掌心,小脸蹭着顾慈的手,乌溜溜的眼睛爱惜地望过来。
  这小东西跟戚北落一样,傲气得很,谁碰它东西它就挠谁,眼下竟主动把宝贝鱼干给了自己?
  顾慈心头泛暖,揉揉它脑袋,将鱼干还它。它却不满地“喵”了声,转身跳走。
  还真是……跟某人一个脾气。
  顾慈不由勾起嘴角,直觉有两道炙热目光,丝般绵长地黏在背后。
  她回身望去,人群外围,戚北落立在马前,眸子里漾着星海,满满皆是起伏的情绪,微笑着朝她抬了抬下巴。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简简单单无须多言,顾慈就明白了,这是让她安心去和家人团聚,不必管他。
  隔着老远,她颔首回了个礼。
  戚北落唇畔笑意渐浓,目送她绕过影壁,再看不见,方才翻身上马。
  “殿下留步!可否请殿下听老身说一句话。”顾老太太在裴氏的搀扶下,颤巍巍从门里出来。
  戚北落忙下马去扶。
  先遑论她老人家和自己皇祖母本就是血亲,便是眼下,因着顾慈的关系,他早已将老太太视做自己亲祖母。
  可顾老太太却避开他的手,领着裴氏要跪下行礼。戚北落再三阻拦,她才作罢。
  “今日还要多谢殿下出手相助,慈宝儿才能平安回来。”
  戚北落笑笑,“老太太不必客气,这是晚辈应该的。”
  顾老太太听见他这般自称,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苍老的手捏紧龙头杖,似下定很大的决心,正声道:“还有一事,老身必须过来,帮慈宝儿讨回公道。这赐婚的事,宫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成与不成,可否给个准信?殿下是男儿,拖得起。女孩儿家就这么几年好时光,可不能叫这般平白糟践了!”
  这番话,真可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裴氏光是在旁边听着,手里都呼呼冒汗。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想起女儿近来的遭遇,从沈贵妃到岐乐郡主,还有那谢子鸣,都是因了这起没着没落的赐婚,她壮起胆子道:“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地儿,可为了慈儿,我必须说。殿下若真有意,就莫要这般拖延,若无意也烦请给句话,我们顾家的女儿,不是没人要。”
  戚北落深谙她们爱女心切,对她们的失礼并不以为意,还以晚辈的身份,朝她们行大礼,“请老太太和夫人放心,这门亲事,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发生这么多凶险之事,他心中亦是惶惶,便是上沙场打仗,他都没这么怕过。
  只有赶紧把人娶进东宫,护在身边,他这颗心才能安定下来。
  思量间,他人已翻身上马,再次朝她们郑重颔首,驾马朝皇城方向去。
  背影坚定,磐石不可转移。
  *
  接下来几日,顾慈因祸得福,在家享受了一番国宝级待遇。
  终日躺在床上,将养四肢上的零星几点擦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腐败至极。就连如厕,云锦和云绣也恨不得代她做了。
  东宫和公主府每日都会送滋补品过来,随便挑出一样,都是能在生死关头续命的宝贝,千金难求。甚至连皇后身边的秦桑,也隔三差五过来探望。
  一不小心,她脸就补圆了一圈。
  顾蘅每日都来玉茗轩,将外头的新鲜事告诉她解闷。
  头一遭,就是岐乐和叶蓁蓁的事。
  那日花宴,寿阳公主担心顾慈身体,便中途离席过去探望,结果就迎面撞见了那活色生香的一幕。
  宫闱深处,竟闹出这等腌臜事,且罪魁祸首还就是这两人自己。
  帝后二人勃然大怒,直接拿绳将她们捆去城外铁杵庵,此生都不许再出来。
  那铁杵庵并非寻常庵堂,而是勋贵之家挪送犯错的女眷去受罚的地方。吃不饱睡不香倒也罢,每日还得劳作,一不小心还得讨姑子一顿打。但凡进去的,不死也得褪层皮。
  岐乐吓得直向沈婉兮磕头求救,可沈婉兮也是自身难保。
  宣和帝这回是彻底厌恶了她,她才帮岐乐说一句话,这“贵妃”二字中的“贵”字,就被摘了去。
  凤雏宫原是宫中最奢靡的宫殿,转眼就成了最冷清所在。
  沈家亦难逃一劫。
  削爵的圣旨下来时,荣昌伯还在花街醉生梦死,被老鸨一把从温柔乡里拽出来,威逼着还债。
  他拿不出银子,叫人暴打一顿丢出门,衣衫不整地站在大日头底下,在满街嘲笑声中灰溜溜躲回家。
  而叶蓁蓁则是最懵的,醒来时得知自己清白已失,目力损毁大半,本就已近崩溃,求顾老太太进宫帮她说项。
  顾老太太只给了她一封断绝信,让她自生自灭,转头就忙着去处置顾慈交给她的名单。上头全是各处庄子里,和叶蓁蓁沆瀣一气,扒在顾家身上吸血的蝗虫,她且得尽快将他们一气儿全端了。
  据说,叶蓁蓁和岐乐刚到铁杵庵的第一日就大打出手,挠花了彼此的脸;第二日就被庵堂里的姑子们训得,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敢乱颤。
  等顾慈手脚上的擦伤长好,长华宫再次送来帖子,邀她入宫一道用膳。
  这回,只请了她一人,没有顾蘅,也没有别家贵女。
  弦外之音很明了,亲事成不成,就端看这回了。
  顾家众人心有余悸,顾慈倒比之前赴花宴要轻松。大约是皇后娘娘上回待她态度还不错,让她有了自信。
  宫中夹道逼仄狭长,两侧高墙耸立,仰头,浩瀚天宇只剩窄窄一条。人行其间,不知不觉就会被这巍巍皇权压矮一截。
  顾慈原本还开阔的心,渐渐打起突,回头想寻个人说话,缓解气氛。
  可身边的宫人都是木头脸,只管奉命引路,多余一句废话也没有。
  顾慈双手在袖底交握,心里一阵忐忑,宫人们突然止步跪地,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顾慈眼睫一霎,头才抬起,脑门上就被敲了一记,“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路,仔细再把脑袋摔出个大包。”
  戚北落身穿深紫燕居服,立在她面前,眉眼清冷,望着她时却泛起一丝柔色。
  “你怎么来了?”顾慈使劲揉两下眼,睁得大大的,瞧了又瞧,还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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