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怀愫
时间:2019-09-20 07:40:28

  没有符头符脚,只偷懒画了个符胆,请的是九凤破秽大将军,再走几步又有一个,接二连三。
  闻公子转身问道:“你们谁画的这符?”
  朱长文满是惊诧:“这难道不是公子画的?我们还以为这是公子危急之中画下破秽的符咒,给我们引路的。”
  闻公子摇一摇头:“不是我。”
  他深夜听见门前响动,起床查看,见许英杰神色迷蒙,绕过回廊走到院中,心知他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开门去追,一路上都在追赶许英杰的脚步,身上除了长剑符咒,什么也没带,哪有朱砂画下灵符。
  这一团团红色被水气侵浸,显然是刚画了不久。
  闻公子站在符前,良久不语,朱长文更不敢说话,他瞧见这符时还当公子的符咒更上一层楼,竟能想出去头去脚,只请符胆的办法。
  闻公子盯着壁上的符胆:“你们就是循这个下来的?”
  “不错。”
  朱长文问:“若不是公子,还能是谁?”想到那对兄妹,又摇摇头,连公子都不能,何况是他们。
  “我从未见过只画符胆也起作用的符咒。”闻公子轻声说道。
  他自会拿笔起就学画符,各种符咒都有制式,每下一笔不敢轻忽。
  这人随手画来,或大或小,甚至一笔之间偶有偷懒之处,略去繁琐,只写精窍,起承转合浑然天成,就像……就像这符自在心中。
  只知有人不必起法阵,手蘸朱砂便能画符。一点灵光即成符,不成想还有人不画符头符脚,一样能请神入胆。
  他不一定能做到,就是师兄们也是做不到的,若不是出来这么一次,也见识不到这种手段。
  “也许是画符之人故意隐去头脚,不想叫人看出师承。”朱长文心知他少年天才,紫微宫中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右,看见这个,一时惊异也是有的。
  “公子,这东西虽来的古怪,但是友非敌,说不准是天师道的,见了咱们不愿现身罢了。”
  南道北道之外,还有一脉天师道,以捉妖为己任,游方山野,连个正经山门都没有,可又时有传说,说不准真是哪个天师道的高人路过。
  谢玄还不知道自己在朱长文心里成了高人,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山道里又湿又闷,浑身是汗,小小也是一样,要找个地方洗漱一番。
  前面的人迟迟不走,他心里烦躁:“还走不走了,我肚子都饿了,这会儿怕是要正午了,再不下山,难道还在这怪庙里住一夜?”
  听见谢玄只惦记着肚饿,朱长文更不往那上头想。
  闻公子一听,取出怀中丝绢,寻了一个还未化尽的符,把那符胆拓了下来,将丝绢吹干,把它藏于怀中。
  角门打开,外面果然天色大亮,山间虫鸣鸟叫声不绝,他们在山穴中困了半日,乍见天光,俱都露出笑容。
  但也不敢在山庙里停留,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谢玄还未能解开小蛇的秘密,他和小小直奔神像前,可神像破落得厉害,已经瞧见个大概模样,四周又以无碑无文,根本不知来历。
  那几人收拾了东西要走,看谢玄小小盯着神台,朱长文道:“保命要小紧,小兄弟还是赶紧离开此处。”
  谢玄反呛一声:“昨日我们兄妹俩可是礼数周到,那东西动谁也没动咱们,若不是你们,咱们怎么会半夜钻山洞。”
  话是这么说,一样牵着毛驴离开小庙。
  几人寻到山溪处洗漱干净,小小换上谢玄给她买的那件海棠红新衣裳,本来是想见了师父再穿的,可除了道袍只有这件。
  兄妹俩本就生得卓然,换上新衣更不像寻常农人。
  谢玄跟大胡子告别,又看看那个姓闻的,正坐在水边,手里拿着一块白帕,上面一团红红的事物,也不知是什么。
  心头暗哂,说不定是在想他的情妹妹。
  冲大胡子拱手:“胡大哥,咱们这回可是真的别过,我欠你一坛酒,有缘相逢,必要一醉方休。”
  大胡子有心想送谢玄些什么,可他手上除了刀,连酒钱都少,只好拍一拍谢玄的肩:“好兄弟,等你到京城就来酒窖胡同找我,咱们兄弟必要喝他娘的一顿酒。”
  朱长文几个站得远远的,并不打算跟谢玄小小打招呼。
  反而是闻公子过来了,他对谢玄说道:“小兄弟,咱们既然一同涉过险,到了京城有什么事也可以来寻我,我不姓闻,我姓闻人,我叫闻人羽,倒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谢玄一怔,折腾了两日,原来这人跟师父半点干系也没有,他们早就该想到的,这闻人羽明明是修道之人,又是长随又是公子,哪会跟师父有什么关系。
  转念又一想,也许师父也隐瞒了姓名呢?
  闻人羽让朱长文拿了个锦袋出来,要把这锦袋送给谢玄小小:“这是薄礼,若非因为我们,小兄弟也不必半夜爬山。”
  锦袋开了个小口,露出里面的灿然金光,是一袋金叶子。
  朱长文心中不平,但不在闻人羽面前露出来。
  谢玄扫了他们几个一眼,轻佻一笑:“无功不受禄,何况财不露白,我们可没什么随从师兄保驾,还是自走咱们的。”
  他不肯要这一袋金叶子,倒让朱长文吃了一惊,这一袋金叶子,足够兄妹俩舒舒服服到京城了。
  谢玄拍了拍手掌,毛驴哒哒过来,小小已经坐在毛驴背上,怀中抱着竹篓,眼睛扫过这些人,又似没看见他们,兄妹俩慢慢悠悠下山去了。
  行到半山腰,小小回头望去,看见山神庙隐在山间,庙头小而窄,庙门如张口,庙檐似两只角直直竖起,庙门前那条长石道如长蛇吐信。
  她眼睛一花,庙门成了蛇头,庙上嵌着的两块圆壁转动起来仿佛蛇眼,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小小细细抽口凉气,对谢玄道:“我们,是在蛇肚子里。”
  谢玄一听,明白过来,那一块块圆石乃是母蛇还未产下的蛇蛋。
  小小看看还在竹篓里睡觉的小赤蛇,它这么一点细小,竟然能长成那样的庞然巨物。
  闻人羽一行人刚刚下山,就遇到了一阳观的人。
  两个道士骑着马拦在他们身前,扬起一阵尘土,扫了他们一眼,见是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冲他们亮出一张画像:“可曾见过这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先天符画手·情妹妹·通缉犯·玄
 
 
第22章 通缉犯
  两个道士骑在马上,眼孔朝天,画像往闻人羽一行人面前来回一晃。
  画像上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清俊飞扬,女的秀丽绝俗,一个是谢玄,一个是小小。
  闻人羽眉头轻皱:“为何寻此二人?”
  道士不耐烦地收了画像:“就问你见没见过,屁话这许多,没见过就滚开,别挡着道爷的路。”
  朱长文怒极,正要开口,被闻人羽拦住,他看着那个道士,淡淡开口:“九真妙戒,六者为何?”
  道士一怔,哧笑一声:“怎么,你这小白脸还懂得这个。”
  闻人羽目色沉了下来:“六者戒嗔,戒凶怒凌人,你犯了六戒,该回观中领罚才是。”
  那道士正是清源,他自小跟着萧真人,也只有谢玄让他吃了这么大个亏,看闻人羽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滚开滚开,若不是道爷有要事,非叫你好看。”
  朱长文长剑刺出,虚点在马腹上,马仰头甩蹄,把清源甩了下来。
  清源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都是黄土,还没爬起来,便听那拔剑的人怒喝:“放肆,萧广福就是这么约束门下的吗?”
  清源一听,这人竟然直呼师父的名号,立刻打量他们一行人,都作普通装扮,可人人都拎着把剑,心里打鼓,这不会是紫微宫派来巡视的吧?
  可……可巡视的人迟迟不来,法会都已经办完了,师父还当这些人不会再来了。
  这才放心派人寻找谢玄,昨日他们已经在城中找了一圈,都没找着那两个小毛贼的踪迹,今日又让他们骑马出来找人,看看能不能在池州界把人抓住。
  清源站起来拍拍尘灰,改了脸色,恭恭敬敬问道:“敢问列位可是上宫派来的使者?”
  朱长文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清源赶紧抱拳行礼:“我师父早就在观中等候多日,设下素斋素酒等着诸位,上使这就随我回观中去罢。”
  闻人羽点点画像:“为何寻这二人?”
  清源看了一圈,知道这个怕是领头的,赶紧说道:“这两个小毛贼,我师父好心好意请他们观真武法会,他们却偷了师父的宝贝,又大闹了一场,师父这才发道书,让各地宫观追捕他们。”
  闻人羽眉头一皱:“他们偷了什么?”
  “他们偷了一把桃木剑,那可是我师父的宝贝。”
  萧真人发道书追捕谢玄和小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说他们二人偷了东西,各地观宫的同道们只要抓到二人,桃木剑就名正言顺的到手了。
  别人还没说话,大胡子先炸起来:“放你娘的狗屁,他连公子给的金叶子都不要,要一把破木剑干什么?”
  清源清广一听,立刻明白了,这紫微宫来的上使,不知如何跟那两个小贼结识了,要是弄不好,反而要治师父的罪。
  清广也顾不得与清源的往日仇怨,跟着说道:“我师父那把剑可不是寻常物,那是……那是百年桃木所制,至阳至烈,能克鬼驱邪。”
  谁知道那是几年的桃树,反正说得越宝贵越好。
  闻人羽一听:“这二人,也是修道之人?”若非修道之人,为何要盗桃木剑。
  清源刚刚出言无状,冲撞了紫微宫使者,这会儿赶紧给自己找补:“可不是嘛,师父见他有些天资,这才请他进观,还想……还想教导他一二,谁知他们见宝起意,偷走了师父的剑。”
  朱长文刚刚才对谢玄改观,听了这话又疑心起来,他们兄妹一路都没说明身份,遮遮掩掩不肯吐露实情,原来是在池州惹下了官非。
  大胡子气得快要炸了:“昨儿若不是我兄弟半夜起来拉住我,老胡我说不准就喝了谁的骨灰,他本来要走,听见我要去找公子,自个儿跟上的,怎么会是恶人!”
  大胡子跟谢玄性情相投,觉得这小子身上都是好处,岂肯凭白让人这样污蔑他,赶紧出言回护。
  朱长文沉吟道:“见财不起意,也许会见宝起意,若不然他们怎么不说明身份?”
  清源清广互望一眼,清广说道:“确是如此,他自己往酒壶里放了蒙汗药,却恶人先告状,非说咱们观中给他下毒,大闹一场削了师父的面子,和一阳……紫微宫的名声,师父回房才发现剑没了。”
  二人巧舌如簧,罗织罪名,可越是说得多,闻人羽的目光就愈冷。
  他扫过清源清广的脸:“走罢,去一阳观”
  清源清广不敢再言,骑马在前带路。
  清源也顾不得跟清广置气:“你怎么把蒙汗药也说了出来。”
  清广心里骂他蠢,低声道:“此时不说,上使打听也能打听得出来,不如这会儿就先把事圆了。”
  闻人羽一行跟在后面,大胡子按捺不住,策马上前,隐含怒气:“公子,你真信那两个牛……那两个道士的话?”
  本想骂人牛鼻子,一想到闻人羽也是道士,这才把话给吞了。
  闻人羽轻轻摇头:“这二人语多狡黠,目光闪躲,我们与那对兄妹有同路之谊,昨夜又一同涉入险地,若说见宝起意,能起一次意,就能起第二次。”
  大胡子听不明白,他这究竟相信还是不相信。
  朱长文一听便恍悟,公子身上的紫金罗盘与书符阵盘是两件难得一见的宝贝,拿出来时却没见谢玄和小小露出半点觊觎之意,连打听都没打听过。
  若说是没见识过不知厉害,可山林中用过一次,洞穴中又用过一次,他们看也该知道这两件是宝贝。
  什么见宝起意只怕是假的。
  “等会上山诸位还且小心。”
  闻人羽说完,朱长文立即道:“公子见事极明,我这就吩咐下去。”
  谢玄和小小还不知道一阳观已经在背后追捕,摆脱了闻人羽一行人,慢慢悠悠下了山,走在小道上。
  小小坐在毛驴背上翘着脚尖一晃一晃,终于又是她和师兄两个人了,还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自在,外头的这些人都聒噪的很。
  两人胡乱说些闻人羽和大胡子的事,谢玄说:“咱们去了京城,还真能到胡大哥家喝顿酒,那个闻人羽人倒是还成,就是他身边几个人,显得这人也不可交了。”
  小小在道上摘了一把山花,粉簇簇的,捏在手里,一针见血:“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谢玄哈哈笑两声,又说:“那大蛇不知道是多少年的怪物,是化神不成,所以才能没产下蛇蛋?”
  大蛇的身躯都已经化作山石,上面覆土生树,没个一二百年总归不成,连同那些蛇蛋都一并化成石头,所有蛇蛋只有这一只孵化出来。
  可它无力破壳,只好吃些钻进洞中的小兽,还啃不着肉,只能吸食精气。
  小小有些可怜它:“它一定饿了好几百年了。”探头往竹篓中一看,小蛇还睡着,只是身子已经盘了起来,伸出手挠挠它的脑袋。
  小蛇睁开流火双目,仰起脖子蹭了蹭小小的指尖,十分乖巧的“嘶嘶”一声,等谢玄探头看它,它又把自己紧紧卷起,半点儿也不敢动。
  谢玄看这小东西倒有几分眼力见,知道怕谁,对小小道:“既然你喜欢,那就养着它吧,它这么丁点儿大,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又走一程,眼看天色将暮,谢玄停下毛驴,坐在路边准备吃干粮。
  竹篓里还有几包糕点,半只烤兔一只烤鸡,就算今日要露宿,也足够吃了。
  掀开粗布一看,竹篓中一团狼藉,哪里还有烤兔烤鸡的踪影,包着烤鸡的油纸包里不时吐出一段骨头,再仔细一看,露在外头一小截红尾巴尖儿。
  谢玄把整个竹篓倒过来,倒出零零碎碎的鸡骨、兔骨、糕饼屑,最后才掉出一团红色,他伸手接住,一把捏住了小蛇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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