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怀愫
时间:2019-09-20 07:40:28

  一个道:“这紫微宫来的臭毛病倒是多,有澡堂子不洗,非得在屋里洗澡。”
  另一个道:“收声,别叫人听见了,明儿还得听他讲经呢。”
  “咱们修道修的是清苦,他倒好,舒舒服服就是小国师了。”
  豆豆几回想要冒头出去,都被小小给按住了,竖起手指做了个噤身的动作,豆豆这才摆着尾巴,乖乖把头伏低。
  那几个人抬完了热水,便退出房去,小小听见脚步声渐远,刚要钻出去,豆豆“嘶”了一声。
  小小又把头给缩回来,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官靴的人。
  这人走路悄无声息,若不是豆豆示警,小小必要迎面撞上。
  小小躲在床上,只能看见靴尖和袍子的衣摆,但也知道这怕是屋子的主人,他的衣裳鞋子比方才那几个道士要精美得多。
  那人走到床前,脱下衣裳,一件件摆在床沿,绕到屏风后,入水之前低声念道:“四大开朗,天地为常。玄水澡秽,辟除不祥。”
  这咒语小小还小的时候常听,每回沐浴之前,师父都要念上三遍,为了让她和师兄能强身健体。
  乍然听闻,不免想到师父,心内惘然,也不知道师父在何处,师兄什么时候来找她。
  水花声一响,小小便想趁机钻出去,趁这人在洗澡的时候逃走,他就算嚷嚷也得穿了衣服之后才能追出门去。
  小小从床下探出头,床边有桌,桌上的镜台正照着屏风后,镜中照见那人的后背,乌发如墨,背上露一片白皙肌肤。
  竟然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与师兄一般年纪,小小一鼓作气,想爬出床底逃到门外,刚一动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钟声,似是被人发现,他们俩逃跑了。
  那人从水中站起,还未穿好衣裳,门就被拍响,外头一人急道:“公子,您可安好?”
  小小这下听出来了,外面那个是在山中遇见过的朱长文,那屋里这个公子,就是闻人羽了。
  “此间无事,外头是怎么了?”
  闻人羽打开屋门,朱长文道:“说是今日刚拿住的道门缉犯逃了,应当还在观中,他们正在一间一间屋子搜查。”
  闻人羽问道:“是那个金道灵?”
  朱长文点头:“不错,本想交由咱们一并带回京城处置的,听说,还有咱们遇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怎么还会有她?萧广福既然已经认罪,他发的缉书就该作废才是。”闻人羽一行人到了一阳观,明察暗访,这才知道萧真人在池州作威作福。
  萧真人每到法会便伸手问乡绅官府要钱,城中还有人告他,说他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偏偏还作法不灵,放女鬼行凶害人。
  又有私占土地,荒废本教庙宇的罪名。至于谢玄小小兄妹盗的那本宝剑,本来就是他们的。
  闻人羽亲自审问,萧真人的徒弟清源招认了,是萧真人见宝起意,污蔑了那对师兄妹。
  查明实证,当场便解除了萧广福一阳观知观一职,可他是一阳上人的徒弟,要将他带回紫微宫,交由一阳上人发落。
  朱长文点头应承:“确该如此,可那兄妹二人竟与金道灵混在一处,怕行不法之事,也得问明白才成。”
  小小缩在床下,气得脸都鼓了起来,耳中听见闻人羽道:“他二人未犯道律,不该通缉,快将缉书撤下,若真查实不法,再行通缉不迟。”
  朱长文面有惭色:“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既然闻人羽这里无事,朱长文便叫上几个人一同搜寻金道灵,又告诉三清观的道士,别伤着那个女孩。
  闻人羽关上房门,想到小小谢玄这对师兄妹,从怀中掏出一个事物来。
  一方白帕,上面氤氲着朱砂红色,仔细看也瞧不出画的是什么,偏偏闻人羽摊在手上看个不住,心中暗想既然那二人是修道之人,那山穴之中的这道符就是他们画的了。
  当时不曾切磋道术,有缘再见,必要一论长短。
  闻人羽心中遥想,手上纱帕被风吹落,他弯腰去拾,目光一扫,扫到床下露出一截赤红的尾巴尖。
  他弯腰伸手,豆豆在床下咧开了嘴巴,只等这人伸进手来,它就要狠狠咬上一口。
  小小按住豆豆的头,听闻人羽说的话,他倒还算明辨事非,与萧真人不是一路,不用咬他。
  闻人羽掀开床围就见小小缩身在床底下,雪白小脸抬起,眼色濛濛的望着他。
  “是你?”闻人羽只离开房中去膳堂用过膳,她必是趁着那会儿躲进来的,那……她是不是……
  闻人羽面红耳热,想到自己方才正在沐浴,不知这小姑娘瞧见多少。
  敛了敛心神才道:“你出来罢,我不会捉你。”
  小小刚刚从床底下爬出来,闻人羽便温言问她:“怎么躲在这里?你兄长呢?”
  小小看他气蕴清正,这才愿意跟他说话:“道门缉书,逼得我和师兄四处躲藏,金道灵明明是我们抓住的。”
  他值八十两银子呢,小小可没忘。
  闻人羽闻言立时道歉:“是我的不是,捉拿萧广福就是这两日的事,道令未曾通传,今日是之后你们便不必躲藏了。”
  他见小小,就想起家里小妹妹,刚想问小小吃饭了没有,饿不饿,就见小小捂着肚子,眉尖一蹙,神色痛苦。
  “怎么?他们还敢用私刑不成?”说完伸手要扶,被小小推开。
  总不能告诉他是来癸水才肚子疼,小小摇摇头:“我饿了。”
  闻人羽笑了:“你等着,我去拿些吃的来给你,等你吃饱了,我再送你去找你兄长。”
  小小想要赶紧离开,摇头说:“我不吃,找到我哥哥,我们一起吃。”
  闻人羽点头笑应:“好,那咱们先去找你兄长,致一桌素斋,向你们兄妹致歉。”
  小小脸色稍霁,觉得这人倒还不错,再把捉金道灵那八十两银子拿了,师兄就不用去赌钱了。
  闻人羽刚打开屋门,便听见三清观的钟声越敲越急,四处还有人打锣“走水啦!走水啦!”
  朱长文跑了回来:“公子,走水了,您赶紧到前殿去。”话音未落就瞧见闻人羽屋中的小小,怒道,“好啊,你在此处,你兄长在观中放火,你们俩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闻人羽心尖上的人儿·玄:我打人我放火,但我是个好男孩
 
 
第39章 涨身价
  朱长文说话间就伸手探向小小左肩,手掌作爪,要将小小拿住。
  小小躲避不及,眼看便要被他捉着,朱长文却突然痛叫一声,缩回手去,捂着手心:“是什么蜇人?”
  低头一看,虎口青中透紫,上头两个小孔汩汩流出血来。
  豆豆从小小怀中探出,攀到小小肩上,冲朱长文咧开尖牙,它只有手指粗细,却通身赤色,一看就是毒蛇,朱长文心头火起,还未能说第二句话,人便软了下去。
  闻人羽眉头紧皱,扶住朱长文,取出三根银针扎在朱长文臂上穴道,想要压制蛇毒,谁知这毒走得极快,青紫顺着血脉往上。
  朱长文翻眼晕了过去。
  小小吓得怔住,豆豆从没咬过人,哪知道它竟然这样毒。
  闻人羽脸色发沉,对小小道:“那条是什么蛇?”要先知道品种,才方便解毒,不过须臾的功夫,朱长文已经面色转青,这毒用银针竟压不住。
  小小这下回过神来了,师兄放了火,豆豆又咬了人,这事是不能善了了,此时不逃还待何时,她迈步跳过朱长文,逃出闻人羽的屋子。
  闻人羽手执银针替朱长文压毒,小小逃走也来不及去追,百忙之中抬起袖口,从袖中放出一只纸符黄雀,跟在小小身后。
  小小转过回廊,就见观中东南角浓烟滚滚,确是走水了,她害怕谢玄被人捉住,从怀里掏出纸鹤:“去,去找师兄。”
  豆豆盘在小小的肩上,扭头瞧见一道黄影跟在身后,它龇牙威吓,小小转头看见,脚步稍停,等黄雀飞的近了,豆豆蹿上去就是一口,咬断了纸黄雀的脖子。
  那符纸还真不好咬,咬得它两颗米粒小牙生疼,一边继续逃命,一边扭头摆尾的撒娇,小小摸摸它的脑袋:“你乖,咱们找到师兄就能逃出去了。”
  可眼前夜色茫茫,师兄又在何处?
  谢玄在三清观外埋伏了一天,师父和小小都在观中,他怎么也得想个法子浑进去。
  可三清观闭门谢客,连香客都不让进,他绕着这座道观转了几圈,都没找到能下脚的地方。
  好不容易天色暗下来,观中敲钟传膳,谢玄瞅准机会翻墙进去,脚尖一落,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直娘贼,这顿顿的青菜面筋炖豆腐,甚时候是个头。”
  是胡大哥,他们竟也在三清观?
  谢玄脑子转得极快,难道王三口中说的紫微宫来人,是指闻人羽一行人?他们明明脚程更慢,怎么竟还会捉着师父?
  谢玄悄悄跟在大胡子身后,大胡子这几日天天吃素,直吃得脚跟都无力,这观中人又多,一时倒没听见有人跟在自己背后。
  大胡子拿了三四个馒头回房去,走到僻静处,便觉出不对来,绕过回廊等着,探手一抓,却扑了个空,抬头一看,谢玄正藏在廊间梁上,对他咧嘴一笑。
  “胡大哥。”
  乍见谢玄,大胡子刚要笑,又皱起眉头,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一管声音十分粗豪,压低了也比寻常人要响亮,谢玄轻巧巧落地:“胡大哥的耳朵真是灵。”
  他腿上站桩的功夫,练了十多年,便是在山壁之上,也如履平地,不意大胡子竟能凭耳力听出来。
  大胡子笑了:“我这双耳朵没告诉我,别的耳朵告诉我了。”这是他战场上练出来的,全身都是眼睛耳朵,要想埋伏他,那真是想错了。
  大胡子知道盗宝通缉的事是萧广福作假,拍着谢玄的肩道:“走走走,我嘴里淡出个鸟来,赶紧陪哥哥我喝一杯去。”
  谢玄摇摇头:“三清观的道士将我妹妹捉来了。”
  大胡子脸上变色,小小个头也小,人也小,才多大点的年纪,这一干道士竟欺负一个小姑娘,他浓眉一皱:“你是来救你妹妹的?”
  想了想道:“我带你去找公子,他还是个能说理的人。”
  谢玄一路走来,就没遇上过讲理的道士,哪还肯信闻人羽。
  大胡子解释道:“公子已经证查明了,都是那萧广福作恶,与你们兄妹不相干。”
  谢玄冷笑一声:“既不相干,我兄妹二人怎么还被道门通缉?举步维艰?胡大哥也不必替他们说话,我也不麻烦你,自己去找便是,只烦请胡大哥替我探一探,我妹妹被关在何处了?”
  大胡子见无法打消谢玄的成见,叹息一声:“行,我替你探一探。”
  随手抓了个小道士过来:“捉来的缉犯关在何处了?”
  他是跟紫微宫那几个一道来的,平日虽不在一处,对小道士来说也是上官,小道士答道:“在膳堂后的院子里,等知观问过话,就会交由上官带回京城。”
  膳堂大胡子还是识得的,给谢玄指了路,对谢玄道:“我的屋子在左手边第三间,有事便来寻我。”
  谢玄知道大胡子在一行人中身份尴尬,他能如此相帮,已经承他的情。
  拱手道:“胡大哥,欠你这一顿酒,必要还你,咱们喝个痛快。”
  谢玄绕过回廊,跟着送膳食的小道士到了膳堂,刚要往后院去,迎面又来了一队,他干脆躲进厨房,藏身在房梁上。
  几个小道士道:“怎么不见明蕴,他送个饭怎么这样慢,就要作晚课了。”
  “他给那两个犯人送饭去,必要等他们吃完了才回来,我去换他,让他先回来用饭。”小道士去后没一会儿,观中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明蕴晕在屋内,脑袋上顶了一个在包,两个关起来的犯人,早就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谢玄听见钟声就知道不好,想跳下房梁去找小小,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个道士,掀开蒸馒头的笼屉,抓了两个馒头就啃。
  又四处翻找个不停,啐了一口:“一点荤腥油水都没有。”
  这人穿着三清观的道袍,谢玄只能看见他头顶道冠,还以为是三清观的道士,听见他的声音才认出来,这是金道灵。
  他跳下房梁,落在金道灵的背后,手腕一压,按住他的肩:“我妹妹呢?”
  把金道灵吓得魂飞魄散,他脱困之后,绕了几圈就绕到前殿,可观门紧闭,他又没有谢玄的功夫,跳不上墙头。
  不说跳,他连爬都爬不上去,饿得眼发花,腿肚子发软,只好又折回来,找到厨房偷东西吃,也好垫垫饥。
  谁知道在这儿遇上了这个活祖宗。
  金道灵赶紧缴功:“我可是把小仙姑一起给救出来了,咱们俩是分头跑了,这一转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生怕谢玄不信,又道:“我都跑到前院了,这又折回来,就是为了找她。”
  谢玄自然不信,这家伙满口胡说八道,可此时看他倒比闻人羽那一干人要顺眼得多,轻轻松开他的肩:“你们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金道灵算一算:“总有小半个时辰了。”
  没想到三清观发现得这么快,这下馒头也吃不成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小道爷,咱们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你就带我出去罢。”金道灵又说,“怎么说咱们也一同涉过险,我跟小仙姑还有这个……隔牢之宜呢。”
  谢玄看这人没皮没脸,十分不耐烦,可将他放出去,正可以引开这干道士,趁机寻找师父和小小。
  “三清观中可还有看押犯人的地方?”
  金道灵还真转到过,一样是坐牢,那屋里送进去的东西,不知比他的好多少,又有菜又有汤,连馒头都显得格外松软喷香,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勾动馋虫,找到厨房来了。
  “在什么地方?”
  金道灵急着要离开,不欲谢玄再横生枝节,眼睛一转:“那地方有好几个人把守着,小道爷,你本领通天,可也双拳难乱四手,咱们不如赶紧找到小仙姑,那位朋友的事儿,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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