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志福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开口道:“老大,老三,老四,去把老二那个混账给我带过来。”
二郎被兄弟抓住手脚带进屋里,他有些害怕,嘴里只嚷嚷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听话……”
“你们,都给我跪下!”陆志福看着几个儿子神情严肃的道,“都给湛哥儿磕几个头,若不是湛哥儿,你们今儿只怕也见不到我了。你们要记住,咱家欠湛哥一个大恩。二郎捅出来的祸,湛哥儿他顶上了。”
白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你说什么?好你个陆志福,这祸是二郎闯的,关湛哥儿什么事儿?啊,你是要我这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你让我怎么面对大哥大嫂!”
白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哭。陆家几兄弟互相看了几眼,都是一脸震惊,竟是陆湛顶了二郎的位置,才让他们家免遭大难。
杜三娘和小嫂子在厨房里一个煎药,一个刷洗碗筷,听见外头的哭声,她倒了一碗药汁出来,来到堂屋,她看着众人道:“二叔,该吃药了。二婶,二叔的伤大夫说没伤到筋骨,不会有事儿的,您别担心了。”
白氏看着杜三娘,只觉得对不住她,她带着哭腔道:“三娘,都是我们的错,连累得湛哥儿也跟着受累。”
杜三娘道:“二婶,您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您和二叔平日待他不薄,这次他能上忙,我很高兴,他要是对你们不闻不问的,我可不要这样的相公!”、
白氏心头是越发的歉疚了,“三娘,湛哥儿他要替二郎出征……”
杜三娘心头一颤,连忙看向陆湛,她他竟然压根儿没有告诉她……
压制住心头的慌乱,杜三娘追问道:“二婶,您,您说什么?我没听清,烦请您再说一遍。”
“三娘,都是我们的错,湛哥他生性善良,今天……”
好似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盘旋飞舞,杜三娘慌忙放下手里的药碗,她不要听,她什么都没听见,没有听见!
“二婶,我有些不舒服,我要回家!”
她不敢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敢去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兴许是她听错了,或者是二婶弄错了!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在何方,她只想离开那个让她感到压抑的房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的一切顷刻间就成了她的噩梦,她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第175章
有什么东西从脸颊划过,她也不知道,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担惊受怕,战战兢兢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低下头去求人,生怕陆湛会去打仗,时常噩梦连连,连睡觉都不安稳。
可是现在,二婶说,陆湛要代替二郎去打仗?这算什么呢?给她的大惊喜吗?
死死的咬着腮帮子,不想让自己没出息的哭出来,这让她觉得很丢脸!打从陆湛背着二叔回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没有同她透露半个字儿,她还傻兮兮的安慰他,原来她才是那个大傻瓜!
傻得没边,彻头彻尾,从始至终,他没有告诉她,这算什么,防着她?还是说,她对他来说,到底是个外人,他们陆家的人才是一家人?有事情就将她排除在外,也不跟她商量,这几日,亏得她也替二叔一家子担心,现在倒好,别人没事儿,她男人倒是折进去了!
笨蛋,白痴,傻瓜……杜三娘一路这么骂着自己,她就是傻,在陆湛心里,他的族亲都比她重要,她竟然还曾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陆湛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完美的丈夫!呵呵,现实却狠狠得扇了她一记耳光,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她杜三娘,对陆湛来说,也不过尔尔,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女人,能替他生儿育女而已!
这一刻,杜三娘心里无比的悲凉,从她来到这里,她努力的扮演着杜三娘的角色,让自己忘记过去,她只是杜三娘,就连说亲,都信逢着父母之命,媒所之言。她曾经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浮萍,没有根,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直到她和陆湛成亲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她方才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属,她努力的打理着自己的小家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做好一个妻子应该尽到的责任和义务。然而,终究对他来说,自己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不是她,也会有其他的女人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就是这样,他们之间一开始,虽是媒妁之言却是奔着结婚去的,她自己也想过只要对方老实本分,是她自己奢求太多,总以为她和陆湛两人之间感情和别的夫妻不一样,他们培养了那么久的感情,不是么?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吧。
杜三娘一路走着,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悲,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围绕着那个男人,他高兴,她也高兴,他不高兴,她心情也不好,什么时候,她也终于成为了自己曾经唾弃过的仰望着男人而活,丢掉迷失了自我的那种女人。
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她想让眼前更清楚明了,可是整只衣袖都湿了眼前还是模糊着的,她抽噎了两声,吸了几口气,她不哭,没什么好哭的,只是风太大迷了眼睛罢了。
脚下也不知道踩着了什么,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往前一仆,直接趴在了地上,摔得一嘴泥。杜三娘气得抬手使劲儿锤了几下地,哑着声儿道:“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陆湛从她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知道她在气头上,又不敢跟得太近,一路生怕她做什么傻事儿,整颗心一直悬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刚才若不是二婶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可唯独对不起这个女人。
看见她摔倒在地上,他连忙就朝她跑过来,握住她的手,要拉她起来,“三娘,可摔着哪儿了?”
杜三娘抬起迷蒙的眼睛望着他,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你别碰我,恶心。”
打掉他的手,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抬手在衣裳上随意拍了几下。
“三娘,我……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事先没有同你商量,便自己下了决定。三娘,是我对不住你,我……可我又有什么法子,今儿若不是这样,二叔他就不只是被打板子这么简单,连带着二叔一家子都要倒大霉。我也是逼不得已,连卓先生都受了牵连,我……”
杜三娘不想看见他,兀自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你随意,你开心就好!反正你要做什么,你都已经下了决定,我还能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会听,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吗?”
“三娘,我知道都是我对不起你,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杜三娘抬起手挥了挥,“那是你亲叔亲婶儿,对你来说就跟你爹娘一样,你要当英雄,我不怪你。但是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所以请你闭嘴!”
她冷着脸抬脚继续往前走,陆湛一脸无奈地跟在后头,杜三娘没有回陆家,反而往杜家走去。陆湛见她不是往自家走,也不敢说什么,她生气了,他明白。
到了院门前,杜三娘转头过来见他还一直跟着,开口道:“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我说了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烦。”
“三娘,有什么事儿我们回去说好不好?你别这样。”陆湛心头有些慌了,饶是他先前想过三娘知道之后的种种反应,可就绝对不是像这样子!她会生气,这在他意料之中,但陆湛觉得,她应该能理解。
然而,她是生气了,却也不想再理会他,这比打他骂他还叫他难受。
“不这样?我怎样?”杜三娘一脸嘲讽的看着他,“你都能那样,我回娘家又怎的?陆湛,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想看见你,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否者,咱俩和离!”
这话一出口,杜三娘就有些后悔了,然而一想到他背着自己做的事儿,心里就空荡荡的。她一直信任他,可是他却防着自己,将她摈弃在他的决策之外,这让她觉得很可怕,远比他替二郎出征这件事情还让她心里发寒。
和离?她竟然说和离,这话刺得陆湛心头一阵阵的痛,他瞳孔一缩,面上已经难掩慌乱,哀求地看着她,“三娘,算我求求你,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在说行不行?随便你怎么打我,骂我,就是罚我跪那搓衣板都成,只要你消气。”
杜三娘却背过身去,“你走不走?陆湛,你别以为我只是说说,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
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是晚上,四周很清静,一点响动都会无限放大,杜三娘不想惊动爹娘,现在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心里又是满腔的怒火,不甘,种种的情绪,她告诉自己冷静些,可是她没办法冷静,一看见他这张脸,听见他的声音,她会忍不住想杀人,想发疯!
往前走了两步,杜三娘抬手敲了敲门,“你先回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吧。”
“三娘……”
“我说了让你给我滚,立刻,马上,你听见了没有!你不走是不是,你不走我走!”
堂屋里的几人听着四娘背诗,小女儿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杨氏和杜华盛两人一阵笑,便是杜峰这几年老成不少,也被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逗得嘴边含着浅笑。
背完了诗,四娘将手伸出来,喜笑颜开的看着杜峰道:“哥,怎么样,我背完了,赶紧兑现承诺,给钱给钱!”
杜峰摸出钱袋子,拿了两枚铜钱出来,“四娘背得一字不差,是该奖励奖励。”
四娘嘟着嘴,哼了一声,“什么啊,明明是你打赌打输了,还好意思说是奖励我。”
说完朝着杜峰做了个鬼脸,拿过铜钱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小荷包里贴身放好。
“你个小人精,连你哥读书的钱都要讹!”杨氏在旁边笑着道。
自打三娘出嫁之后,杨氏失落了一阵子,好在有四娘这个机灵鬼在旁边陪着,才不觉得寂寞。
“娘,本来就是哥自己输了,他自己打赌,就得认!”四娘哼唧了两声,突然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过了片刻,她道:“娘,我好想听见阿姐的声音了,在外头呢。”
杨氏道:“你姐在家呢,这大晚上的怎会来咱们家,莫是你听岔了!”
四娘摇了摇头,“我没听错,娘,肯定是阿姐,你听,还有敲门声。”
四娘说完转头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麻溜地取下栓子,打开院门,果然见外头站着大姐,四娘赶紧朝着屋里喊道:“娘,是姐回来了。”
杨氏听见说三娘真回来了,连忙从屋子里出来,边走边笑着说道:“还真是你回来了,四娘刚才说好像听见你的声音,我原还不信,还真是你。”
“好长时间没来,过来看看你们。”杜三娘深吸口气,摸了摸四娘的头,拉着她进屋关上门,全然不管外头站着的陆湛,连提也不提。
杨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只是她一个人,不免有些失落,问道:“就你一个人?湛哥儿没来?”
杜三娘脚下一顿,刚调试好的心情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心头又起了波澜,她忙把头撇开,低着头看着地上,故意整理下衣裳,“他在二叔家里,没让他过来。”
杨氏叹了口气,“说是你二叔在衙门里被打了板子?可严重,我们本想去看看,又怕今天人多不方便,准备过两天再去瞧瞧。”
“没事儿,大夫说就是看着严重,没伤到筋骨,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四娘仰起头看着阿姐,张嘴说道:“姐,你怎么哭了。”
杜三娘瞪她一眼,连忙否认,“谁哭了,乱说。”
杨氏狐疑的看着三娘,这孩子打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也没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刚才她还没注意,这四娘说她姐哭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儿?
杨氏心里一紧,到底不是说话的地儿,她支开四娘,走过来挽着三娘的手,“你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走,咱们娘俩进屋说说体己话。”
进了卧房,杨氏把门一关,点上灯,果然见三娘眼睛都红了,分明是哭得厉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惹得她这么伤心难过,在杨氏的印象中,这孩子最是懂事儿,不让人操心。
外头,四娘拉着杜峰的手,小声说道:“我真看见阿姐哭了,娘怎么就不相信我。”
杜峰已经长大,远比四娘想得深,他拍了拍四娘的手,说道:“兴许是被风吹的,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洗漱了睡觉去。”
屋子里头,杨氏也细问起来,杜三娘也不瞒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说到陆湛要替二郎出征,一下子就哭出声来,抱着杨氏嚎啕大哭。
杨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心里也是着急得不行,她就说三娘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哭,这事情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陆志福一家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大伙儿都挺同情他的,原以为这陆志福一家子又得出个儿子,哪想到竟会是陆湛?
“你可是问清楚了,真个是湛哥儿,别是你听错了吧。你二叔二婶平时看着也不是那样的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儿子疯了,就把咱家湛哥儿顶上,这算什么事儿?平时看她说得那么好听,什么把湛哥儿当成亲生儿子看,我呸,不行,我非得去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脸不要了!”杨氏是又气又怒,听见三娘说陆湛要替二郎上战场,一下子就怀疑这是不是陆志福夫妻做的局,故意把陆湛顶出去。
陆湛这孩子心眼实诚,不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平时那白氏又表现得特别的爱护陆湛,现在她自个儿儿子舍不得,就把别人推出去,这是何道理?杨氏说着就站起来,当真是要去找那白氏理论,实在是欺人太甚,真当湛哥儿没了爹娘就没人了,这么害他。
杜三娘抓住杨氏的手,“娘,别去,听我把话说完,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陆湛他自己愿意的。我听他说二叔差点人就交代在那儿了,实在是没办法,他才揽下这事儿,连卓先生都被拖下水了,具体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说他逞什么能?嫌这日子过得太平淡,想寻刺激?我这些日子担惊受怕,都没睡过安稳觉,他倒好,当起英雄来,他说他没办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叔受苦,好,我也认了,可从衙门里回来这么长时间,他是一点没给我透露,若不是二婶醒来说开了,我还被他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