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魅魔们那种卖萌用的翅膀尾巴除外。
——好吧，其实魅魔们也很危险，只是在别的恶魔们的眼里，他们的肉|体力量远逊于其他同类。
苏玟现在依然有些迷糊，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然后再次惊醒过来，“……冕下，我……其实类似的感觉我经历过，在我……长出尾巴和翅膀的时候……”
少女模模糊糊地说着，她半躺回床上，尾巴有气无力地搭在被削掉一截的床板上，双翼也半收拢起来，她侧过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碎冰，眼神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茫然，像是蒙着一层水雾的冰湖，娇嫩的唇瓣微微开阖，含糊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马修……马修阁下……”
伊利亚斯：“…………”
他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场景下听到咒术之神的|名字，虽然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然后，他罕见地意识到，现在发怒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神明压抑着火气，在床边半跪下来，以他的身高，这样的姿态依然能完全俯视对方，“……那现在你又要长什么？”
少女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漆黑微卷的发丝凌乱地铺展着，涂染的花汁褪去了些许，露出几分原本的银灰色，那一对白色的犄角也完全暴露出来，与许多恶魔不同的是，她的犄角没有凹陷的横嵴，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边缘有着锐利的棱线。
她的衬裙又短又单薄，裙摆已经卷到了大腿，两条肌肉流畅的雪白长腿就这样暴露着，角质鳞片从膝骨向下延伸，腕部以下的脚爪已然十分狰狞，弯钩般的爪尖撕扯着丝绸的床单。
然后，苏玟又清醒了，她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但你确定你要代替他吗……通感……这种体验在现在可能会糟糕……”
伊利亚斯想象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短暂地假设自己是马修，然后又为这个假设感到十分恶心，不过，他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那家伙，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精神魔法——好吧，那些东西并不是咒术之神才能拥有的力量，准确地说，次神们所能涉及的一切领域，主神们都可以轻易学习，或者他们也早就掌握了，只是通常来说不需要使用它们。
这种道理在他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譬如说被教廷称之为妖术的力量，在一般人眼中解释为精神魔法的存在。
精神魔法并不像是元素系那样等阶分明，这个体系里的许多技能，不存在咒语也没有吟唱，更没有被用数字划分等级，强度很多时候只是取决于使用者。
很多精神魔法本来也难以被评级，通感就是其中的典型。
完美的通感可以将一个人所有的感觉传递给另一个对象，这包括了她的所有感官受到的刺激，以及不局限于肉身的、在精神力方面受到的冲击。
当然，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传递的只是一种感觉，后者的话，很可能会将伤害都分摊出去——
通常来说，在战斗中，使用通感能将自己的一半痛楚分享给对手，高明的咒术师甚至可以让这感觉百分百转嫁给别人，虽然传递的只是感觉，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此减轻或者转移。
对于有的人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将忽略自己受到的伤害，反而会酿成灾难，然而，以许多黑暗种族、尤其是恶魔们的身体素质，如果失去了痛感，他们完全可以坚持作战，不会轻易死于失血过多。
苏玟注意到炎神冕下并没有继续茫然下去，相反的是，神明微微颔首，炽热的金色眼眸满是了然，一副不就是这点小事的样子。
——显然他知道通感是怎么回事。
少女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搭在床边，白皙的手掌筋骨暴起，恐怖的利爪在空中张开，然后又想要缩回去，“……您确定吗？”
话音未落，伊利亚斯攥住了她的手指，将半神冰冷的手爪按在掌心里，“快点。”
好吧，他知道什么是通感，但他一点都不擅长精神魔法，或者说从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使用这种东西，因此，即使他会，也不代表在没有练习过的情况下可以完美使用。
苏玟没有再继续客气了。
对于一个高明的咒术师来说，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悄然操控他人的意识，眼神和声音的交流就可以深度催眠对方，皮肤相触，更是能让精神魔法发挥最大的效用——而且在皮肤接触的前提下，被控制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去发现这一点。
当然，现在的情景与控制无关，不过，她抓住这短暂的清醒时间，咬着牙协调了自己的意识与精神力，努力让情绪也平稳下来——
三者达成高度平衡的瞬间，精神力也凝聚至巅峰状态。
然后，狂潮般的疼痛席卷而来，像是吞噬万物的海啸般淹没了意识，紧接着，这铺天盖地的浪潮在汹涌中猛然分流！
伊利亚斯低着头半跪在床边，痛楚袭来的那一瞬间，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身后的尾巴猛地竖了起来，鳞片上翻腾的焰光倏然大盛，这周围寒冷的空气一瞬间升温！
神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金色的眼眸越发炽热明亮，“这是全部吗？”
“怎么可能，我不会那么做的，”几秒种后，少女有气无力地说，“三分之一吧，大概是，我已经好多了，谢谢……见鬼！”
她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脊骨爆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恐怖声响，仿佛骨节正在抽搐转动——
一根数寸之长的棘刺带着淋漓的鲜血撕裂了背脊的皮肤，这尖锐的棘刺在脊骨之上生长出来，这一瞬间，半神难以自制地咒骂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团血花爆了出来，第二根棘刺撕开背肌，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锋利的棘刺从脊骨中连续不断地伸出，雪白的皮肤上血肉模糊。
“…………”
苏玟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
花园方向传来的敲门声。
她稍微睁开眼睛，看到炎神冕下跪在床边，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还攥着她的手指。
他低着头，神情沐浴在阴影中，英俊桀骜的脸容上罕见地有几分倦意，长而漆黑的睫毛低垂着，熔金般的眼眸里焰光黯淡了些许。
苏玟忽然变得十分后悔。
马修常年沉浸在精神魔法中，他很习惯被各种反噬带来的痛苦和折磨，当然，她也相当感激对方为自己做的一切，因为他毫无义务这么做，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两人一点都不一样。
对于伊利亚斯来说，肉身的疼痛很难体会，毕竟他免疫元素魔法，弹指间打碎神兵利刃，而精神魔法——光明神麾下的次神们，无论是否精通，都做不到以之攻击一个主神。
而且他们也会害怕在自己成功之前就被拧掉脑袋。
“见鬼，”苏玟又懊恼又伤心，感觉胸口都在隐隐作痛，甚至胜过背上长刺的疼痛，“……对不起。”
伊利亚斯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她，“什么？”
少女侧趴在床上，如同一条搁浅的鱼，背后仿佛是重重被鲜血染红的白色鲸骨，“我说对不起，还有，能不能扶我起来，我得去开门。”
“……”
“对了，您能帮我穿上这条裙子吗？”
“…………”
第71章
亚伦有些尴尬地站在台阶上, 自他敲门之后, 已经过了几分钟, 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一点动静。
庭院里橡树上歌唱的红雀忽然息声了, 他们乖巧地怂成一团, 没有再继续叽叽喳喳。
沉重的大门缓慢地拉开。
黑发少女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揉着微微凌乱的头发，仿佛在确认什么事一样, 她的脸色苍白, 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 看上去有些疲倦。
大魔导师抬起头, 他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好的时机，不过，作为一个魔法师，他能理解同行们随时可能会沉浸在某个实验中, 或者是失败的魔法造成了什么损伤。
亚伦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抱歉，戴纳小姐……”
“不, 没关系, ”对方转了一下脖子上的金环，不太舒服地皱起眉, “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多等一会儿, 在院子里。”
作为一个大贵族继承人, 从小的经历让他对也会关注身边人们的衣着打扮，亚伦注意到对方换了衣服，她现在穿了一条有黄金颈圈的无袖露背长裙, 黑色的裙摆上有金丝刺绣，点缀着小颗的钻石。
亚伦不想如此不礼貌地盯着别人打量，他很快挪开了目光，“当然。”
少女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还有些难受，她散着漆黑的卷发，其中夹杂着几丝月光般的银灰，肩膀光裸着，手臂线条纤长凝练，手背上蜿蜒着淡青色血脉，显得尤为苍白。
“抱歉。”
苏玟又说了一遍，她该感激这位公爵少爷很有礼貌，也没有再四处打量，“……很快。”
她慢慢地关门，然后提起裙摆，尚未变回脚掌的爪子踩过柔软的地毯，回到卧室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设置了一系列隔音隔绝精神力探测的屏障，苏玟抱着一个靠枕窝在沙发上，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颈圈，“谢谢您，我说的是帮我换衣服，但是……这个东西的锁扣是不是被你弄坏了。”
“……？？？”
虽然这里的主人好像已经熬过去了，但是炎神冕下也没有别的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并不急着离开。
伊利亚斯两步走到她旁边坐下，伸手把人拽过来，低头研究这条裙子的构成，看着看着他就走神了。
半神依然不太舒服地歪着头，她将发丝全都拢到了身前，脖颈完全暴露出来，略显纤细的黄金项圈雕纹繁复，后面只扣着两道紧贴蝴蝶骨的黑皮革系带，不过，没有更多的布料遮挡，大半个雪白的背部也都裸露着，脊椎上生出的棘刺根根分明，纵然擦干了血迹也依然狰狞恐怖。
那些骨刺并不算长，却如同利刃般尖锐，傲慢地竖立着，在阳光下似乎是半透明的，在阴影中又呈现一种浅淡的蓝色，触感冷得吓人，而且几乎从颈骨一直蔓延到腰后。
从东西大陆到外域，他已经见过不少神祇和怪物，但是——
如果一定要联想的话，伊利亚斯能想到不少有着类似身体构造的生物，然而，她和他们没有半点同类相似的气息。
他依稀记得这家伙说自己是混血恶魔，她到底混了什么血统？
“……”
算了，这一点都不重要。
这个复杂的问题只让他困扰了一秒钟，接着他就认为答案也是无所谓的。
——裁缝设计巧妙，纯金项环里嵌着一个小巧的弹簧，只要按下去锁扣就会自动向两侧弹开。
苏玟叹了口气，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摸着那个开关，用力按了一下，项圈纹丝不动，“看，所以，除非我把这个东西掰断，否则我就只能一直戴着它。”
“……”
背后的神明沉默了一会儿。
滚烫的温度一触即离，然后，他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你再试试。”
苏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将信将疑地试了一次，发现项圈弹开了。
少女惊讶地回过头，清澈的蓝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你学会的什么新的幻术吗？”
火炎之神哼笑一声，似乎还挺享受对方这样的眼神，他的爪尖敲了敲冰冷的黄金，发出轻微的撞击，“时间魔法。”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认识以后，他使用魔法的次数简直突破了记录。
好吧，他以前根本不怎么使用这些，在东大陆到处传送的时候，都是藉由黑暗神亲手开的传送门，或者是通过某个魔阵——
“时间魔法？”
苏玟诧异地看着他。
据她所知，时间魔法这种东西比起空间魔法更加玄幻，至少，在塔文帝国的市面上，是很难找到真正咒语相关的书籍，它们藏在大家族的书库或者是魔法学院图书馆的禁区里，许多关于时间的魔法都是禁咒级别，因为很容易造成事故，无论是伤害自己还是殃及别人——
当然，对于神族来说，这些大概就不算什么了。
半神姑娘鼓起脸，“你们神族的存在就是作弊。”
“……”
面对这种无理取闹的指责，炎神冕下非常莫名其妙，“你又不是不能学。”
“我不知道。”
苏玟其实也有点迷茫，她无精打采趴在沙发靠背上，鳞片紧实的尾巴从裙摆下伸出来，在空中轻轻一甩，尖锐的骨刃向下垂落，尾尖指着自己的后背。
“你见过哪个恶魔长出这种东西的吗？”
伊利亚斯望着那根尾巴，半晌，他才想起不久前那场争吵，尽管在他看来，自己一点都没错，全都是艾希娅没事找事，“……母亲认为那些字母不能拆开。”
“等等，”他忽然跳了话题，苏玟停顿一下反应过来，“那些叠音字母？主人的意思是不能只读上面或者下面？如果这么做了会怎么样？”
“我没问。”火炎之神无所谓地说，“不会怎么样的。”
“……”
苏玟苦恼地叹息一声，她一时也没觉得自己的异变和那些龙语魔法有关，毕竟，她在自己手上刻下的龙文字符全都消失了，这次的事故也是在那之后。
“但我想知道，”她有些郁闷地说，“造物主，你们的父神，他一定憎恨所有的混血，所以才要我们遭受这种痛苦。”
“我也没见过他。”
伊利亚斯想了一下，他出生在东大陆，那时候创世神早就消失了，不过，他对于那些疼痛真正意义上感同身受，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体验过如此惨烈的折磨，更何况这还不是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