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墨书白
时间:2019-09-21 07:50:11

  江柔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道:“本来这些事不该同你们这些小辈来说,让你们徒增烦忧,但是九思如今闹得这样大,我想总还是要同给你们说一下,至少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如今圣上……怕是对梁王有了戒心。”
  听到这话,柳玉茹心里微微一颤。江柔斟酌着道:“具体的消息,我也不确切,如今大家都在观望着。我兄长他在朝中虽然身居高位,但同梁王关系深厚。若圣上真对梁王起了心思,那我们便得小心谨慎,至少不漏什么把柄到京都去,成我兄长的拖累。”
  “那……九思今日的事情……”
  “我便怕是被人下了套。”
  柳玉茹叹了口气。
  “九思其实说得不错,如今结了怨,若能将王家调离扬州才是正经。可九思不明白,节度使一职与其他职位不同,节度使属军职,与军队关系密切,你要王家离开他的大本营,你让他调哪儿去?换一个地方,就等于把这个节度使所有权利全部给拔了,谁又肯干?如今我们又不宜做大动作,你舅舅他自顾不暇,哪里能腾出手来动王家?”
  江柔这么一说,柳玉茹稍作想法,便已经明白了那梦境的来龙去脉。
  皇帝如今病重,疑心梁王,想在死前为儿子铲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于是将梁王逼反,而王家必然如今已经知晓消息,就等着从顾九思身上下手,寻个给他舅舅降职的理由。顾九思的舅舅倒了,梁王反了,后来梁王又被幽州节度使范轩所杀,天下大乱,顾家富可敌国,自然成了王家眼馋的对象……
  柳玉茹暗中捏紧了拳头,江柔还在揉着额头,慢慢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惊慌,王家在东都没什么人,应当不会这么快知道消息……”
  “不,婆婆,”柳玉茹忙道,“我们不能往好的地方想,如今你必须当王家就是给九思下了套。”
  江柔抬头看柳玉茹,柳玉茹急切道:“舅舅是顾家的靠山,无论如何都倒不得的。咱们不能把把柄送给王家送到东都去,若王家真打算给咱们下套,不会只是打断了腿,他们必然还有下一步动作,将顾家推到风口浪尖上,说不定,此刻王大人已经抬着王荣来顾府道歉了。若他真来顾府道歉,顾家蛮横之名就留定了!”
  听到这话,江柔面色一白。
  “拖不得。”柳玉茹立刻道,“您现在就得带九思去道歉,不但要道歉,还要道得狠,道得所有人都见着,都服了气,不觉得偏颇。”
  江柔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然而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许久后,睁眼道:“你说得对,将九思叫来,我这就带他过去。”
  柳玉茹应了声,忙去了佛堂,顾九思正盘腿在佛堂前吃着鸡腿,柳玉茹瞧见他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谁给你的鸡腿?”
  “木南啊。”顾九思毫不遮掩,从旁边侍从手里拿了帕子,优雅擦了擦嘴,随后道,“只说关我佛堂,又不是要饿着我。也就你这狠毒妇人,能对我下这种狠手。”
  柳玉茹听着,抿了抿唇,瞧着顾九思那张狂的样子,她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就骤然有些难过。
  顾九思上下打量她一眼,直接道:“有事儿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柳玉茹看了旁边侍从一样,侍从赶紧就退下了,佛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柳玉茹走到顾九思身前,蹲下身来,静静瞧着他:“你娘要带着你去给王家道歉了。”
  “这么快?”顾九思有些诧异。
  如今都已经入夜了,道歉也该明天去才是。
  柳玉茹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说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陛下如今疑心梁王了,王荣这事儿,怕是个套。”
  柳玉茹说完,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简洁了,顾九思怕是不明白的,她正打算再解释一下,便听顾九思道:“我不后悔的。”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静静看着她,一双眼清明透彻:“其实去揍他的路上我就想过这个可能,但我还是决定打他。这事儿不难解决,我同我母亲去道歉,当着大伙的面折我一只腿,这事儿再送到东都去,也不好追究了。”
  说着,顾九思叹了口气,笑了笑,眼里却是带了苦:“看来,顾家是要有风雨了。”
  柳玉茹没说话,她心里有些难过,她瞧着面前的人,感觉他似乎是突然长大了。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心思清明,只是过去有那个条件,他就放纵着自己,如今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想那些他从不愿意想的。
  柳玉茹也不知道怎么的,初初是希望这个人能够上进成熟一些,当一个好男儿,然而如今他真展露了那么几分成熟,她就觉得,人似乎还是永远像少年一样未经风雨,来得让人欢喜。
  顾九思看着她的样子,不免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个要断腿的人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
  “顾九思……”她叹了口气,却是道,“你放心,我陪你去。腿若真断了,我给你背回来。”
  “哪儿轮得到你啊?”顾九思站起身来,同她一起出去,还如以往一样吊儿郎当笑着,“我们顾家还没没落到要少夫人背人吧?”
  “行了,”他捏了捏脸,“愁眉苦脸个什么,这事儿我早想好了,别愁。”
  柳玉茹没说话,她走在顾九思身边,他们的衣袖摩擦在一起,她清晰感知到,顾九思的袖子似乎微微颤抖。
  他终究是怕的。
  那一刻,柳玉茹清晰意识到。
  顾九思聪明,可他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当他父母第一次展现软弱,他清楚意识到要他成长去面对风雨时,他终究有那么一丝软弱。
  只是他不说,也不表明。
  然而柳玉茹却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份不安,他们走在长廊上,柳玉茹情不自禁的,就握住了他的手。
  顾九思诧异回头,柳玉茹静静看着他。
  她的目光坚韧又温柔。
  “你别怕,”她出声,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那一刻安抚了他,拥抱着他,他听她说,“我陪着你,我会扶着你起来,你不会丢脸的。”
  顾九思没说话,他静静端详着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片刻,他的手,没有再抖。
  他勉强笑起来。
  “行啊,”他说,“谢谢你了,我的少夫人。”
 
 
第23章 
  顾九思跟着柳玉茹出来,江柔已经准备好站在了门口。
  她看见顾九思来了, 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她也不多说, 直接道:“赶紧走吧。”
  说着, 她便起身上了前面一辆马车,顾九思和柳玉茹上了后面一辆。顾九思撇撇嘴,柳玉茹瞧见了,小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娘肯定想着我准备大闹一场,”顾九思压低了声,同柳玉茹一起上了车,嘀咕道, “现在瞧见你来了, 指不定心里觉得你多厉害能管着我呢。”
  柳玉茹忍不住笑了, 她持着团扇, 朝着他轻轻一敲:“我不这管着你吗?”
  “这不是你管着我, ”顾九思嗤笑, “这是老子乐意。”
  柳玉茹:“……”
  好咯好咯, 你最厉害。
  两人坐在马车里, 柳玉茹同他聊着如今的局势。两个原本只是孩子家,以往柳玉茹的世界就是那后院一片天,顾九思就是赌场、酒楼、家三点一线, 对这天下时局几乎没什么基础,都是成婚后才开始恶补。甚至于因为顾九思系统的学着,说起来还比柳玉茹头头是道些, 但柳玉茹在外面做着生意,听生意人谈得多,倒有些不同见解。
  “天下分出来这十三州,淮南最为富庶,但论实权还是幽州兵力强盛,我听说那些北方大老爷们向来就瞧不起扬州这些靡靡之地,若是天下真的乱了,扬州怕是一块肥肉。”
  顾九思吃着花生,叹息着道:“我就希望天下太太平平的,我还能继续挥金如土,当个公子哥儿。”
  “我觉得北方的官爷倒也不是你说那样看不起淮南,”柳玉茹想着,斟酌着道,“近来我认识一个幽州来的公子,言谈来看,幽州是觊觎扬州富庶,但对扬州倒的确是十分慎重的,他说打仗这事儿,不是只要兵悍将勇即可,粮草、军备这些物资,也是战场关键。我听他这样说,若真是乱了,扬州固然是一块肥肉,但也不是谁都敢动的,毕竟,虽然将士不算骁勇……”
  “但是有钱啊。”顾九思笑着接过,随后抛着花生道,“知道我和你说的话了吧?银子真是人欢悦之本。”
  柳玉茹对顾九思这样不着调有些无奈,顾九思想一想,却道:“幽州来的公子?来做什么的?”
  “说是要给军中收一些布匹……”
  “这就怪了,”顾九思摸着手里的花生米,“军中的物资不都是朝廷出的,还要幽州私下单独采购吗?”
  “说是幽州天冷,朝中发放的棉衣抵御寒冬太过勉强,他家是商人,想为军中将士制一批成衣送给他们。”
  “有这么好的商人?”顾九思脱口而出,“怕不是朝廷克扣了过冬银子范轩又要不到钱,自个儿掏的腰包吧?”
  “这倒不是,”柳玉茹笑笑,“那日我问过这位公子,他说因为幽州属于边境之地,常有外敌骚扰,为了避免流程繁琐,所以先帝给了幽州这些边境盐税不贡的特权。用于采买朝廷不能及时发放的物资。所以同样是节度使,幽州节度使可比淮南节度使权利大多了。”
  有独立的军队,有经济大权,这俨然已是一个小国,与年年上供朝廷,兵少将少的淮南相比,幽州的节度使自然权位要高得多。
  “那,”顾九思固然想到:“梁王封地在西南边境,他也……”
  “也是如此。”柳玉茹接口。
  这话一说,两人对视了一眼。
  顾九思沉默了片刻,慢慢道:“下次你要同这个公子再谈什么,我陪你去。”
  柳玉茹点了点头,心里不安更浓了些。
  如果梁王、幽州,这些地方都拥有独立的财政权和军权,那里的士兵怕是不知天子只知王了。
  每多了解这世界一点,柳玉茹内心就感知到,似乎离动荡又靠近了几分。
  “九思,”她忍不住开口道,“等回去后,咱们寻个合适的地方,将产业转移出去一些,不能整个家当全放在扬州。”
  顾九思抬眼看向柳玉茹,姑娘家面色镇定,可眼里的忧色藏都藏不住,他瞬间便明了了柳玉茹心里的害怕,他坐到她边上,像对自个儿兄弟似的,抬手搭在她肩上。揽住柳玉茹的瞬间,顾九思觉得有什么不对,直觉柳玉茹和杨文昌陈寻似乎有什么不同,他一时想不明白,琢磨了片刻觉得,大概是她个头比较小。
  她算不上消瘦,但骨架小巧,带了点肉,触碰在手上的时候,手感极佳,他忽视了那种想要捏捏她的冲动,张口宽慰:“柳小姐就不必操心啦,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你呢,就好好吃,好好喝,好好睡。想干啥干了就行,千万别操心。这人操心多了,会老得特别快,你千万别自恃年轻貌美,就拼命糟蹋,到时候年纪轻轻满脸皱纹,头发稀疏,就太不值得了。”
  柳玉茹想要严肃一些,但被顾九思这么一说,就忍不住笑了,她用团扇遮住自己的笑,在他怀里道:“你这人,怎么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我很正经啊,”顾九思大大方方把手一张,一脸认真道,“我很正经在安慰你好不好?”
  柳玉茹拿团扇敲他,顾九思嘻嘻哈哈去躲,正玩闹着,马车突然一顿,柳玉茹扑上前去,顾九思忙扶住了她,随后就听外面传来江柔诧异的声音:“王大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柳玉茹赶忙掀起车帘一角,便看见前面江柔马车停了,江柔马车前是一堆人,为首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绯红色官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身后带着家丁,家丁抬着个担架,担架上驾着的,正是被打断腿包扎好的王荣。
  柳玉茹回过头,小声道:“是王善泉。”
  顾九思赶紧凑过来,两个人接着马车缝看着外面。
  江柔没想到会在半路就遇到王荣,一看王荣的架势,她心里抹了把冷汗,顿时觉得还好柳玉茹机敏,这王善泉竟然是真的大晚上就带着人上门了,怕是刚把王荣的腿给绑好就来了。
  她假作偶遇,看着王善泉道:“王大人!您怎在这里?我正打算去贵府找您呢!”
  王善泉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似乎也是没有料到,随后他赶紧鞠躬道:“顾夫人,王某也是要上顾府找顾大人与您,没想到这就遇上了。”
  说着,不等江柔说话,他率先开口道:“小儿在酒楼与令公子发生冲突,王某得知后心中忐忑,所以特意带着孩子上门来道歉,希望顾府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小儿已经断了腿的份上,饶过小儿吧。”
  王善泉说着,便退了一步,给江柔鞠躬道:“老夫在这里替小儿赔不是了!小儿酒后不知那女子是贵府少夫人,心生倾慕,起结交之意,没想到因此得罪了大公子,都是小儿的不是,您要打要骂,我们都认了,还请顾府高抬贵手,就此算了吧。”
  王善泉上来一番话,便是将事情避重就轻说成了一个顾九思因妒打断了王荣腿的事。
  顾九思在马车里听得咬牙,低声道:“我真想现在就出去打死他。”
  柳玉茹抓住了他的袖子,怕他真冲出去,小声劝着道:“别这么冲动,等婆婆叫咱们出去再说。”
  江柔在外面听着王善泉的话,叹了口气,慢慢道:“王大人,不瞒您说,我在家听到这事儿,也是不安,立刻就带着孩子上门,想要给您道个歉。顾家只是商贾人家,我儿性情冲动,见着贵公子因我儿媳美貌说了些话,一时激愤下了重手,是我顾家教导无方。我在家中也训斥了九思,王公子瞧得上我儿媳玉茹,那是玉茹的福气,不过就是嘴上说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别人对你妻子夸赞几句合他胃口,要你妻子陪他耍玩一下,毕竟被家丁死死拦住了,也没真成事儿,你又怎能下这么重的手呢?您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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