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扬州,”她神色坚定,“若不走,我必死无疑。”
苏婉没说话。
过了好久,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就让他当我死了吧。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到哪里,我自然是到哪里。”
说着,苏婉红了眼,沙哑着声道:“玉茹……你不在这些时日,其实我特别后悔,也很难受。”
“我总在想,当初怎么没多和你说几句话,多陪你一会儿……”
听着这话,柳玉茹微笑起来,她抓着苏婉的手,垂下眼眸,温柔道:“娘,以后我们有很漫长的时间,你可以陪着我一直生活,你就当我是个儿子。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你会过得很好很好。”
“好……”苏婉拉着她,沙哑着声道,“有钱没钱没关系,只要娘能多见你几面,看见你活得好好的,夫君疼爱,平平安安,就够了。”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苏婉含着眼泪,“你觉得我能做什么,让我做什么都好。”
“我就希望您好好的,”柳玉茹吸了吸鼻子,“高兴一点,别守着那王八蛋了。”
两人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柳玉茹,走了。”顾九思在外面高兴出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苏婉抬眼,她看着门外,然后她看向犹豫着的柳玉茹,笑了笑道:“去吧,娘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呢。”
第30章
柳玉茹应了声,和苏婉细细道别后, 便起身走了出去。顾九思和杨文昌、陈寻三个人站在门口, 正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柳玉茹一出来, 杨文昌和陈寻立刻道:“嫂子好。”
柳玉茹有些羞涩,她低头应了一声,随后站到顾九思身后去,小声道:“郎君。”
“走,今天我带你出去玩。”
顾九思高兴道:“你以往肯定没见识过,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好玩的事儿。我早该带你出来花花钱的。”
柳玉茹抿嘴笑了,顾九思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道:“今天我可带了许多银子, 咱们大方花!”
柳玉茹听着, 轻叹了口气, 但瞧着顾九思眉开眼笑的模样, 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抿了抿唇, 便笑着没说话。
顾九思领着他们一行四人, 首先就到了一家斗鸡的场子。柳玉茹跟在他后面, 觉得有些新鲜,顾九思大摇大摆走进去,同柳玉茹道:“这里就是平时斗鸡斗蛐蛐的地方, 你买了鸡或者蛐蛐,然后大家一起压住。我的鸡是这儿的鸡王,当初我花了千金购下的。”
说着, 顾九思带她到了一个金边笼子面前,小厮守在附近,顾九思给了他一锭银子,小厮连连道谢,随后将金边笼子里的鸡抱了出来,顾九思抱着鸡,同柳玉茹炫耀道:“瞧见没,这就是我的鸡,金元帅!”
柳玉茹抿着笑:“它叫金元帅?”
“对,”杨文昌立刻接道,“我和陈寻取得名字,本来九思叫它铁将军,可铁哪儿有金阔气?将军哪儿有元帅风光?”
“有理。”柳玉茹点点头,顾九思抱着鸡,同她道,“走,我带你斗鸡去。”
他们一行人熟门熟路到了斗鸡的场子,柳玉茹就看见顾九思给这金元帅放在边上,认真擦拭着毛道:“宝贝,今天爷可就靠你了,你要好好打知道么?回来给你最上等的粮食吃,乖。”
说着,顾九思还低头亲了它一口,柳玉茹用团扇遮着笑,等顾九思走过来,她轻轻拍了拍他道:“脏死了。”
“哪儿呢?”顾九思赶忙道,“金元帅天天有人给它打理的,和一般鸡不一样,不脏。”
金元帅脏不脏柳玉茹不知道,可它的确和一般的鸡不一样。
它体型不算特别大,和对面的肥鸡比起来要精壮许多,它上了场,整只鸡精神抖擞,器宇轩昂,傲慢踱着步子,那目空一切的神态让柳玉茹忍不住笑:“这下我可真信这是你养的鸡了。”
顾九思知道她是在埋汰他,冷哼了一声,而后两只鸡便打了起来,对面的肥鸡朝着金元帅急速冲来,金元帅灵巧围着场子开始迅速绕圈,柳玉茹皱着眉头:“它是不是怕了?”
“怕什么怕!”顾九思有些激动,“元帅,冲!别怕!冲啊!”
周边喊成一片,柳玉茹在这气氛下,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激动。她开始忍不住给金元帅加油,旁边顾九思将银子放进她的手里,催促道:“快,下注下注!”
柳玉茹有些懵,顾九思就从她背后拉着她的手,“啪”就按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台子上,然后顾九思就伏在她身上,激动道:“元帅!对!快,揍它!揍它!”
“揍它!”钱放了下去,柳玉茹顿时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她开始期待着赢,开始怕输。于是她目光一直放在鸡上,和顾九思一起给金元帅加油。
等金元帅猛地一啄,彻底把对方击垮,然后开始势如破竹,一路追着肥鸡在场子里跑之后,柳玉茹就和顾九思一起欢呼起来。众目睽睽之下,顾九思一把抱紧了她,两人一起高高兴兴道:“赢了赢了赢了!”
旁边杨文昌和陈寻也抱在一起,等了片刻后,杨文昌突然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陈寻回头看了看顾九思和柳玉茹,这么十几年来正常表达兄弟情意的动作,突然就有些奇怪了。
两人放开,轻咳了一声,这时候柳玉茹才觉得不妥,赶紧退了一步,同顾九思道:“咳,刚才放肆了。”
顾九思也有那么些不好意思,但他不能表现,若是表现了,就更尴尬了,于是他赶紧拍拍柳玉茹肩膀道:“无妨,我们兄弟都是这样的,你来了就把自个儿当我兄弟就行。来来来,快把我家元帅抱过来,可把小宝贝吓坏了。”
带着柳玉茹斗完鸡,顾九思便领着她去了赌场,一行人在赌场里赌得昏天暗地,柳玉茹激动压着大小,摇着骰子,还学会了打麻将,等赌完出来,天已经晚了,一行人去酒楼里喝酒高歌,接着顾九思来了兴致,干脆就带着柳玉茹和杨文昌陈寻等人一起出了城。
柳玉茹不会骑马,顾九思三人却是纵马惯了的,顾九思便让柳玉茹坐在前面,自个儿揽着她,然后带着两个兄弟,一路驾马出了城外。
柳玉茹坐在马上有些颠簸,夜风夹杂着寒意,身后的人温度却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的发丝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看着辽阔的夜空,看着广阔的土地,听着周边蛙声蝉鸣,还有身后杨文昌和陈寻的高歌。
她感觉到天高海阔,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就要呼啸而出。
“来来来,”杨文昌在后面追着顾九思,大声道,“九思来一首。”
顾九思听着大笑出声:“就是想骗你爷爷唱几声。”
“嫂子在,”陈寻追上来,笑着瞧着柳玉茹道,“嫂子想听,对不对?”
“哟,是呢,”顾九思低下头来,“我家小娘子还没听过我唱曲,来,今天我为你唱一首。”
柳玉茹听着,脸有些红,她以为这时候,按着顾九思的性子,他应当是要唱点逗弄她的曲子的,然而却不想,少年忽的高喝一声,开口却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他的歌声很嘹亮,带着说不出的少年轻狂,好像是这世上什么忧愁、什么烦恼,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只有那少年人的狂放与骄傲,引得她随之热血沸腾。
而后听他猛地提声:“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说着,他低头,笑着瞧着她,他眼里落着星光,声音里带了温柔,低低开口,“与尔同销……万古愁。”
柳玉茹心里狂跳不已,她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旁边杨文昌和陈寻大笑起来:“嫂子害羞了。”
柳玉茹急了,她轻轻啐了他们一口,低声道:“孟浪!”
“听到没,”顾九思抬了眼,斜睨着旁边两人,似笑非笑道,“我媳妇儿说你们孟浪呢。”
“九思,嫂子哪儿是说我们孟浪,”杨文昌赶紧道,“说你呢!”
一行人胡说八道的掰扯着,马跑累了,他们到了郊外河边,顾九思翻身下马来,一伙儿人在河边走了一会儿,顾九思怕柳玉茹走不动,便让她坐在马上,他牵着绳子,领着她慢慢走。
走一段路后,他们看了看时间,陈寻到了家里门禁的时候,杨文昌便领着他一起走了。两人走之前,给了柳玉茹礼物,陈寻恭敬道:“嫂子,生辰快乐。我们这位兄长,看着虽然不着调,但却是个十足的好人,小弟祝你们白头偕老。也祝您高高兴兴,一生顺遂。”
“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顾九思不高兴踹了他一脚:“赶紧走了,小心你娘又揍你。”
陈寻笑呵呵走了。顾九思看着坐在马上的柳玉茹,想了想道:“唔,再玩一会儿吧?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呢?”
“听郎君的。”
“那我教你骑马吧?”
顾九思温和道:“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个事儿,不会骑马不成。我牵着马,你感觉一下。”
柳玉茹说好。
然后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马上,一个牵着马,走在回城的路上。
顾九思给她唱歌引路,这次他唱的歌是个小调,温柔又平和,搭配着月光,让人瞧着,觉得这世界都多了几许温柔。
“郎君啊,”柳玉茹忍不住开口,“等明年,我还过生日吗?”
听到这话,顾九思笑了。
他回过头来:“你傻,生日当然是过的。”
“以后每一年,”顾九思转过头去,随口道,“我都给你过。年年不一样,年年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柳玉茹低笑着没出声。
她心里却是想着。
好呀。
她好想一直这样生活,有个人在她前面,给她牵着马,给她唱着歌,让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31章
两人在城外漫步时,王家却已经是鸡飞狗跳。王善泉拿了着纸条, 想了想, 再确认了一遍:“你确定顾家要跑?”
“是, ”前来禀报的男人恭恭敬敬道, “安排在他们府中的探子说,他们昨日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王善泉琢磨了一会儿,随后道:“点兵备马,我们立刻去顾府。顾府人可都在?”
“今日暗桩被调了出去,暂时不知。不过这么晚了,他们明日又要走, 应当都是在的。”
“那立刻去顾府。”
“大人, ”幕僚有些犹豫, “就这么贸贸然过去, 不大好吧……”
“无妨。”王善泉抬手道, “江城在朝中已经自顾不暇, 陛下就等着找机会将他和梁王一网打尽, 陛下不知梁王厉害, 他动了江城,梁王逼反,等梁王反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天子?都是一群名不正言不顺的货色,到时候便是我们自个儿的天下。”
“您说得极是,”幕僚思索着道, “到时候要增兵就得有钱,直接和这些富商要钱,他们怕是不会应允,得用些铁血手段。顾家富庶,过去又对大人多番羞辱,从他们开始,也是应当。”
“照着陛下的意思,江城也就这些光景了。”王善泉思索着,随后道,“咱们先动手拿了顾家,等江城倒了,消息传过来,也差不多时日。今日若不出手,放着他们到了幽州,那白花花的银子到了幽州,就回不来了。”
这样想着,王善泉打定主意,吩咐道:“他不是一直嫉恨顾九思吗?让荣儿去办这事儿。”
王荣领了命,立刻点了亲兵去了顾家。
这时顾朗华和江柔正准备睡下,江柔叹息着道:“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总怕明日走不了。”
“不用担心,”顾朗华劝着道,“咱们做得隐蔽,无论是准备路引还是装船,都是分开人来做,除了咱们一家人,谁都不知道消息。我准备了陆路水路两条路,到时候一条不通换另一条。咱们的路引水路走得,陆路也走得,别担心了。”
“你说得……”
江柔话没说完,外面忽地传来兵马之声,两人对看了一眼,顾朗华警觉不好,立刻道:“你带上必要的文书,领着柳夫人,赶紧从地道出去,一个时辰后我未赶到,你就开船。”
“那你怎么办?”江柔一把抓住顾朗华,有些焦急,顾朗华拍了拍江柔的手,温和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你开船直接出淮南,在第三个停靠口淮城等我,我会想办法。”
江柔匆忙点了点头,她知道此刻不能迟疑,便迅速开始收拾东西。
而顾朗华走出门去,刚到大门前,便看见王荣领着官兵正和家丁争执,顾朗华站在门口,双手拢在袖中,朗笑道:“王公子,稀客啊。”
“顾朗华,”王荣带兵走在前方,冷笑道:“你顾家可知罪?!”
“王公子说笑了,”顾朗华有些疑惑,“我顾家向来本分,何罪之有?”
“梁王意图谋反,江城与其勾结,你顾家参与其中,你敢说不?”
“王公子,”顾朗华听着这话,淡道,“说这些话,你可有证据?”
“如今已有人证,物证就在你府中,一搜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