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承脸色一白,心里有点虚,嘴上却不认:“殿下这话我听不懂,皇后娘娘听闻殿下身体抱恙,特意派我来的,我如何不敢来了?”
事实上,睨皇后得知慕子祺染了风寒后,原本是打算亲自过来看看的,可慕子承心里有鬼,死活拦着不让,睨皇后拗不过他,这才准他代为过来。
慕子祺眯着眼睛打量慕子承:“昨个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慕子祺默然,瞧了慕子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慕子祺微微开着的衣领处,一笑:“我还不都是为了殿下好,再说了,子承以为,殿下昨个过得其实蛮好的,不是吗?”
慕子祺原也没准备真的跟慕子承计较,被他戳破事实也没说什么,瞥了慕子承一眼,又瞧了瞧一侧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福全,转身回了殿。
伊嫣仍在睡着,半截身子蒙在被子里,露出两节雪白的小腿,整个人微微蜷着,紧紧靠着墙。慕子祺坐在床边,看着伊嫣的睡姿,想到大婚那夜,她也是这么睡的,当时慕子祺只以为伊嫣万分讨厌她,故意才躲得远远的。可经了昨夜,慕子祺恍然觉得自己好似误解了什么。
慕子祺脱了鞋翻身上床,把蜷在墙边的伊嫣抱了过来。伊嫣睁开眼见是慕子祺,不满的嘟囔道:“你别闹,我要睡觉。”
慕子祺抱着伊嫣躺回床上,理了理她乱了的发,这才问道:“你睡觉干嘛老是要贴着墙?不嫌凉?不嫌硬?”
伊嫣睡的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直言道:“我自小便这样,习惯了,靠着墙睡有安全感。”
慕子祺的心揪了一下,缓缓抱紧了伊嫣,柔声道:“以后靠着我睡,我给你安全感。”
伊嫣闭着眼睛笑了,一手圈住慕子祺的窄腰,脸深深埋在慕子祺胸前,很温暖,很安心,他确实能给她安全感,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
一夜春宵之后,慕子祺和伊嫣的关系一日亲密过一日,时光如水,燥人的暑热一点点消退,一转眼,便到了深秋时节。
伊嫣这些日子过的简单而幸福,每天早上在慕子祺的怀里醒来,夫妻二人一起起床用早膳,慕子祺若是有事要出门,伊嫣便在家里看看书,或者去宫里陪睨皇后说说话,晚上等慕子祺回来共用晚膳,膳后,或是一同到书房看书,或是早早洗漱了,两人相拥坐在床上闲话,大多数时候,说着说着话,慕子祺就会不安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伊嫣习惯娇嗔一句,把慕子祺的手推开,但慕子祺总是会坚持不懈的再次黏上来。
与伊嫣截然相反的是,霍清然这段时间过得实在是郁闷,不但父亲突然被停了职,而且自父亲出事以后,三皇子慕子逸对霍清然的态度便若即若离。霍清然咽不下这口气,一心要跟慕子逸讨个说法,等了许久,终于寻到一个机会,将独自外出的慕子逸拦在了路上。
慕子逸见霍清然突然出现,面色淡然如常,抿唇,似笑非笑,只道:“你找我何事?”
事到如今,霍清然也顾不得什么姑娘家的矜持,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些日子你为何总躲着我?莫不是怕被我家的事牵连?”
“你这是什么话?我几时躲着你了?在你眼里我竟是那样的人么?”慕子逸面色微微一沉,“这些日子我不见你是有事要办,”一顿,“而且和你家的事有关。”
霍清然面露一丝不解:“三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我家的事情有关?”
慕子逸微微一笑,两步走到霍清然身侧,压低了声音道:“你父亲莫名其妙的突然被停了职,你不觉得奇怪嘛?”
霍清然神色一凛:“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有人陷害父亲?”瞪圆了双眼望向慕子逸,“难道三皇子知道那人是谁?”
慕子逸点点头。
霍清然柳眉一斜,怒道:“那人是谁?”
“太子殿下。”
慕子逸报完慕子祺的名,便悄悄打量霍清然的神色,见霍清然面色一点点白了下来,上前揽过她的腰,柔声道:“你也知道,我自小在家里便没有地位,父王不待见我母妃,对我,也一向像是没这个儿子一般,我没有太子的权利,更没有他的地位,我想替你父亲洗脱冤屈,可奈何…哎……”
霍清然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她想不明白父亲和太子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太子为何要诬陷父亲?
“你确定是太子殿下做的吗?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诬陷父亲?”霍清然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朝中的事,哪里是你这样心思简单的女儿家能懂的?”慕子逸宠溺的摸了摸霍清然的头,“我知道这事是太子做的,却没有能力替你父亲伸冤,自觉无脸来见你。”
听慕子逸这样说,想到自觉之前猜测慕子逸的心思,霍清然只觉愧疚,微微低了头:“这也不怪你,你原就没办法把太子怎么样,不要因这样的事责备自己。”
慕子逸摇头:“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保护你的家人亦是我的责任,我没做好便是没做好,难辞其咎。”一顿,默了片刻,盯着霍清然的一双黑眸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慕子逸忽开口又道,“这事,我是办不成,不过,你若是愿意出手,倒是有个办法救你父亲。”
霍清然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忙道:“我自是愿意救父亲的,你快说,是什么办法?”
慕子逸神色淡然,只道:“你和太子妃娘娘不是一向交好嘛?找个机会约她出来聊聊。”
第43章
慕子逸告诉霍清然,如果她想帮助她父亲,最简单而且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从伊嫣下手,利用伊嫣逼迫慕子祺,霍清然想也没想,一口否决了。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霍清然亦是头一次突然觉得,在她眼里向来温文尔雅的三皇子慕子逸也许未必是她一直以为的模样。
慕子逸孤注一掷想拉霍清然帮忙,结果霍清然不但不帮,还闹了个不欢而散,慕子逸怕霍清然跟慕子祺或者伊嫣走漏风声,想来想去,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日慕子祺回来的早,到朝华宫时不过是日落时分,慕子祺径直进了后院,快到琴瑟殿门口时,听见西侧暖阁的窗户内,传来伊嫣轻声说话的声音,脚下的步子一顿,转身走了过去。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太阳金灿灿的余晖穿过大开的窗户铺在临窗而坐的伊嫣身上,伊嫣斜坐在炕上,手里抱着一个白瓷杵臼有一下没一下的碾着臼里的凤仙花,丝桐站在旁边的高案上挑拣着凤仙花,刚选了几朵水润鲜艳,正要交给伊嫣,一转身,见慕子祺负手站在窗外,正垂眸瞧着自家主子。
丝桐垂眸偷笑,一屈膝,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伊嫣一楞,一抬头,便对上了慕子祺沉沉的目光。
“几时回来的?一声不吭的站在那儿吓唬谁?”伊嫣笑嗔了一句,转回头,继续碾她怀里的凤仙花。
慕子祺笑了笑,转身从殿门绕了进来。丝桐见慕子祺进来,很知趣的行礼退下。慕子祺撩袍在伊嫣身边坐下,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凤仙花,又看看伊嫣手里的杵臼:“这是在干嘛?”
伊嫣笑了笑,也没抬头:“碾碎了这花涂指甲啊!”
“涂指甲?怎么涂?我帮你涂!”
慕子祺听着有趣,伸手便把伊嫣怀里的杵臼接了过来,胡乱戳了几下,臼里的凤仙花全都烂成了花泥,伊嫣放了点明矾进去,指挥慕子祺搅拌均匀,拿了个极小的刷子递给慕子祺。
“用刷子把花泥涂到指甲上。”伊嫣把双手伸到慕子祺跟前,十根葱白纤长的手指,指指分开。
慕子祺从没有做过这事,两个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把小巧的刷子,小心翼翼的沾起花泥涂到伊嫣的指甲上,待十根手指全部涂完,再用之前剪好的绢纱条替伊嫣把手指头一个个包了起来。
弄完这些,慕子祺本想拥着伊嫣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便听门外传来了福全的声音。
“启禀殿下、娘娘,霍将军府上刚刚派人给太子妃娘娘送来了一份信。”
伊嫣本低头瞧着手指,闻言一怔,抬头茫然的看了慕子祺一眼,奇道:“霍将军府?清然好端端的给我送什么信?”
慕子祺同伊嫣对望了一眼,转头吩咐道:“把信拿进来。”
福全躬身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信双手呈上,又道:“来送信的人说是霍府的小厮,奴才问他要了腰牌看,确实是霍府的腰牌。”
慕子祺伸手接了信,放在手里前后看了一眼,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也瞧不出什么异样,转手递给了伊嫣。
伊嫣伸了伸手指:“我手都被包着,不方便,你帮我把信拆开看看,”一顿,眉头轻轻一蹙,“她有话干嘛不进宫来见面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写上信了。”
慕子祺笑了笑:“兴许有什么秘密要和你讲,你确定我让我拆?”
“我和她有什么秘密?”伊嫣嘟了嘟嘴,用胳膊碰碰慕子祺,“你快些拆开,我好奇她到底写了什么。”
慕子祺挥手斥退了福全,这才把信拆开。伊嫣凑到慕子祺身边看信,只见信上一行娟秀的小楷,寥寥几行,大致意思是约伊嫣明日到京城一家名叫悦宾楼的酒楼见面,有重要的话要说,信的末尾,还特意强调切勿将此事告诉太子。
慕子祺将信放到一旁的炕桌上,一把抱住伊嫣,微微一笑:“刚刚还说没有秘密瞒着我,若是没有秘密,她干嘛强调不能告诉我啊?”
伊嫣看信看得云里雾里的,实在想不明白霍清然这是闹的哪一出,听慕子祺误会她,忙解释道:“今日这事挺奇怪的,清然有事一向是直接进宫来的,从来也不曾写信给我,这信怎么瞧着都有些古怪,等明个差人去霍府问问再说,”一顿,睨了慕子祺一眼:“你若是不信我,明个我们一起去将军府啊!”
“人家约你去酒楼,你干嘛要去将军府呢?也许霍清然不方便在府里见你呢,又或者……这事也许另有隐情呢。”慕子祺抱着伊嫣,唇角抿着的那丝笑意渐渐冷凝下来,一双黑眸里的色彩已不似方才单纯的温柔,眸色渐深,晦暗不明。
伊嫣靠在慕子祺怀里,瞧不见他面上神情的变化,伸手拿过霍清然写的信,又看了一遍,嘴里喃喃道:“不去她家吗?可我总觉得这事怪怪的。”
“当然不去她家,人家约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不然,岂不显得我们失礼?”
*
翌日一早起来天便有些阴沉沉的,到临近中午时分,天上不知哪里飘来一团乌云,黑沉沉的压在半空,风渐渐急了,呜咽着穿过街道,送来阵阵秋的凉意。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一身寻常丫鬟装扮的丝桐陪着一个裹着樱粉色披风的女子沿着街道缓缓走来,女子面上带着面纱,头上带着帽兜,瞧不清容貌。
两人停在一家酒楼门口,丝桐抬头看了看酒楼乌金色招牌,冲她身边的女子道:“夫人,这儿便是悦宾楼了。”
女子点点头,伸手扶着丝桐缓步进了酒楼。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不好,诺大的酒楼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客人,大堂中间的位置坐着个跑堂的,见丝桐两人进来,挥了挥手手里的巾子,嚷嚷道:“今个酒楼让人包场了,两位改日再来吧。”
丝桐四下张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小哥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夫人得了朋友的信,说今个有事在此商议。”
跑堂的抬起眼皮瞧了丝桐一眼,转眸又瞧了瞧站在丝桐后面的伊嫣,默了片刻,方道:“敢问你家夫人的朋友姓什么?”
“姓霍。”
跑堂的缓缓转过头,跟站在不远处柜台后的人交换了个眼色,站在柜台后的人笑着走了出来,一撩一摆,作了个揖:“在下姓潘,是这酒楼的掌管,不知夫人原来是霍小姐的朋友,失礼失礼,夫人楼上请吧!”
丝桐转回头来,扶住裹着披风的女子,跟在潘掌管身后上了酒楼二楼。
潘掌管将丝桐二人带进了二楼的一间包厢内,让两人在此休息片刻,他去请霍小姐。潘老板走后,披樱粉色斗篷的女子侧身做到了包厢中央的一张梨花圆桌边。丝桐垂手站在一侧,等了片刻,却不见人来。
“夫人,你看?”丝桐颔首,询问了一声。
女子摆摆手手,站起身来,闲闲扫了眼房内,缓步往门走去。
“吱呀”一声,女子轻轻推开了房门,进来时原本空旷的走廊,此时站了一个人。
三皇子慕子逸穿了一身玄色长袍负手背对门而立,听到开门的声音,缓缓转过了头,见到跟在丝桐身边的女子,一笑:“嫂嫂。”
女子微垂着头,并不答话,反是丝桐回了一句:“三皇子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嫂嫂啊!”慕子逸面上笑意越发明显,“不瞒嫂嫂说,今日约嫂嫂来的,其实是我,不是霍清然,我怕嫂嫂不应,假借了清然的名义,还望嫂嫂莫怪。”
一直低着头的女子第一次抬眸瞧了慕子逸一眼,伸手拿下头上的帽兜,拆下面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慕子逸从没见过的面容,慕子逸面色猛然一变,怔怔道:“你是谁?”
“三皇子刚刚不是叫我嫂嫂吗?怎么这会儿又说不认得我了?”女子笑了,声音清脆如铜铃一般。
慕子逸的神色一下慌了,转身正想走,却听楼梯口传来一阵橐橐的脚步声。
身穿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袍的慕子祺出现在楼梯口:“三弟,孤才来,你这是要去哪里?”
“原来是你,是你设计陷害我?”
“你现在才明白吗?霍将军被停职,就是在勾引你上钩,孤原以为你不会那么蠢,”说着,慕子祺笑了:“如今看来倒是孤高看你了,你比孤以为的蠢多了!”
慕子逸心里已经完全慌了,可面上却强撑着,故作镇定道:“今日我就算落到你手里,你又能把我如何?顶多是把我交到父皇手里,到时候,我抵死不认便是了,你又何人证物证?就凭你自己宫里的这俩婢女吗?”
慕子祺抬头瞧了一眼披披风的女子:“玲珑,三皇子以为你是孤宫里的婢女。”
被唤作玲珑的女子灿然一笑:“这是玲珑的不对了,未向殿下介绍自己,”屈膝一福,“玲珑是圣上在宫外的线人,转替皇上做一些不太好让宫人出面的事,就比如今个三皇子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