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鹿眠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淡淡道:“我听见你房间一直有响动,就想着你是不是准备好了。”
“抱歉。”鹿眠完全进入了条件反射,“吵到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没有。”林城忽然笑了,“我昨天没睡,刚刚觉得困得发慌,但是如果睡下去,可能不到下午就醒不来了,所以干脆直接来找你,既然你也准备好了的话,正好——”
他的视线越过了鹿眠,落到了她身后的房间内,虽然比起之前要来得整洁一些,但是仍然缺少了大部分生活必备的用品,而眼前这个缺少日常生活能力的女孩显然不会自己去留意这些生活细节。
“正好我有车,一起去超市和家居店逛逛吧,如果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我也能帮你搬运回来。”他悠悠地说出了下半句话。
***
鹿眠很难描绘自己现在的心境。
林城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游转,而她就像是一个被家长带出门的小孩似的,老老实实地跟在林城身后。
“家里有洗洁精和抹布吗?”
“没有。”
“那买这个牌子吧。”
“好。”
类似的对话自他们踏入超市后,就重复了无数遍。
鹿眠顺从地应着,思绪早已神游天际。
难道她今天的不好看吗?为什么林城的视线,跟平日里一样漫不经心,甚至没有多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况且,再怎么说……一起出来逛街的第一个场所竟然是超市,这种发展简直朴素到令人不忍直视了。
林城的所有行为和所有表现,无一不在提醒着鹿眠,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年纪不大的后辈照顾着,就像是家长关心自己的孩子,导师关切着自己的学生。
这个认知让她一切的期待逐渐融化,变为淡淡的失落,如细流一样蜿蜒在她的心头。
可最重要的是。
那个令她一度恐慌过的猜想再度浮出水面,而她这一次并没有去压抑它,而是平静地等待着它水落石出。
鹿眠站定,抬眸看向男人的背影,对方认真地在货架上替她挑选着用品,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隐忍而迫切的目光。
鹿眠,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
从超市买了几乎一整个后车厢的用品,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了。
鹿眠这才想起她是来请林城吃饭的,不是来拜托他当免费苦力的,连忙制止了林城还要带她去家居店的打算,报了个提前选好的餐厅地址,说自己饿了,想先吃午餐。
林城当然看得出这是女孩蹩脚的借口,却也不拆穿,因为鹿眠的情绪突然低落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她是真的饿了。
结果刚到店门口,发现餐厅人满为患,位置早就没了,旁边还排了长长一条队伍。鹿眠极少请过外人吃饭,不知道提前订位,只好到前台领了个号码牌,得知起码还要等一个小时,立刻跟林城道歉自己考虑不周。
附近没有别的餐厅,只有几家咖啡厅和蛋糕店,临时换店不是不行,只是又要耗费时间开车去别的地方,大都市找停车位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无端浪费的停车费也让鹿眠相当过意不去。
一切都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失落层层叠加,她不禁懊恼起自己没有常识,一次又一次地将事情搞砸。
林城却并不介意,他见旁边新开了一家甜点店,解围道:“如果不是很饿,要不要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这家店果然刚开不久,里面几乎所有饮品和甜点都在做促销活动,大都是针对年轻消费群的,比如情侣两杯半价,或者在照片墙上留下吻照可以直接免单……也因此,店里面的几乎都是年轻的情侣。
她兀自沉溺于尴尬的气氛里,没有注意到队伍已经排到了他们,林城已经掏出了钱包,站在柜台前,问她想喝什么了。
她指了指黑咖啡。
“小姑娘不喝点甜的东西吗?”林城翻了翻饮品单,“黑咖啡很苦的哦?”
“嗯,就要这个。”
鹿眠并不嗜甜,本身的工作需求也不允许她摄入过多的糖分,她原以为像是林城这样的人,会点譬如黑咖啡或是清茶之类的饮品,没想到他自己点了一杯燕麦奶茶,还特地嘱咐了店员多加红豆布丁和珍珠。
报完名字,店员自动给第二杯减了半价,林城见状挑了挑眉,说道:“不用半价,我们不是情侣。”
店员不明所以,他只是下意识点了半价按钮,毕竟没有人会核实顾客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默认两杯半价是提高工作效率的方式,没想到还有占了便宜还把便宜主动送回来的人,也只能心中抱怨一下,最后还是重新又打了一次单子,接过了林城手上的现金找零。
鹿眠在林城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就轻声说了句自己去占位置,先行离开了。
林城接过店员递回的零钱,回眸看了一眼已经在窗户旁边落座的鹿眠,不知道她刚才话音中浓稠的低沉究竟是出自何处。
饮品总算做好了,林城将鹿眠的咖啡放到了她身前的桌子上,她也没有回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
笼罩在光辉之下的女孩只是一个侧颜都美得惊人,神游时的她卸下了平日里略显疏离的戒备,露出了茫然而不设防备的表情,那是充满了诱惑力的纯真,足以吸引任何有心者目光。
林城咳嗽了一声,咬着吸管,也看向了窗外,冷不防开口道:“被当做我这种大叔的情侣会觉得很恶心吧。”
“……并没有。”鹿眠猛地回过头看向了林城,嘟囔了一句,不过她的声音太小了,林城似乎没有听见。
于是她垂眸,桌子上的黑咖啡倒映着她的容颜,她看得清楚自己说违心话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又让你破费了,十分不好意思。”
“小孩子整天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干什么,一杯饮料钱而已。”
“我不是小孩子了。”鹿眠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只有小孩子才会整天想要用一本正经的态度来跟别人说这种话来试图赢得别人的赞同。”林城支着自己的下巴,也回视向了她,“不要以为会自己赚钱就能独立了,你还只是学生,依靠一下大人也不是丢人的事情,不用那么好强。”仿佛是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鹿眠终于明白了,两个人的重点看似是在同一个纵向上,却不在同一层平面上。他们看似是在争论同一件事情,却又不是在争论同一件事。
她有些自暴自弃,于是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拧巴道:“被当做我这种小孩子的对象是很丢人的事情吗?”
某种酸涩的情绪化作藤蔓迅速攀爬上了她的心脏,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
“怎么会。”林城笑了,“能够成为像你这种漂亮姑娘的对象,任谁都只会觉得是三生有幸吧。”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好像被光点亮了,温柔浸染了他神情的每一处角落。那一刻,鹿眠仿佛听见了耳畔旁响起了花蕾绽开那一刹那的声音,清脆的,微弱的,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花开之声在鹿眠的脑中响起了,无数的花朵争先恐后的地在原本勒得她喘不过气的藤蔓上相继绽放,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突然被抛到了花海中,从此溺毙在令人迷醉的馨香里,再也无法醒来。
可是——
林城眼底的坦荡和包容让她又硬生生地将她拽回了岸上。
太过坦荡了,这句话里面的“谁”,恐怕根本没有包含过他在内。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认知了。
鹿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无论如何,她起码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就算再迟钝,也不应该继续视而不见了。
不能视而不见,却也说不出口,起码现在无法说出口。
因为这份感情,似乎出现得过于草率了,草率得令人感到轻浮。
现在就告诉对方的话,实在是过于不谨慎了,只会徒增对方的困扰,让一切陷入僵局之中。
起码要冷静一下,等她详细地了解对方的背景和为人,清楚地理解这份感情的本质,再三衡量所要承担的责任,确定这一切不是一个思春期女孩因为一场戏剧性的相遇而导致的一时心血来潮,才能将其郑重地说出口。
下定决心的鹿眠放下杯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底只剩下坚定和决意。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林城,恢复了先前的精神,燃起了斗志。
林城不知道自己的话又哪里刺激到了鹿眠,让她一直紧紧盯着他不放,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被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盯着不放,就算是他也不免感到了些许别扭。
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萦绕在两人之间,直到他们吃完饭,直到林城将鹿眠送回了她的家门口。
一件一件将后车厢的东西送到鹿眠公寓的玄关处,林城料定鹿眠在他走后也不会自己收拾摆放,干脆好人做到底,又帮她收拾了一顿房间。
有过一次经验后,第二次就顺理成章多了。只是坐在床上的小姑娘视线未免也太过灼热了一些,虽然第一次来她家时也是被这样打量着,不过这次简直是连脊椎都要被盯穿了。
林城难得觉得不自在,数次回头,想问鹿眠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最后问题又在对方澄澈专注的目光下消匿在自己的肚子里。
就像是在森林中游荡的旅人遇见了一匹轻盈的鹿,它起初警惕而小心,不停地躲避着你的追逐,在你终于疲倦停下步伐时,却又慢慢走到你的身前,湿润的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信任,然后朝你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没有人能抵挡那样的目光。
林城收好东西准备离开前,半开玩笑地拍了拍鹿眠的头,无奈道:“以后不要再像现在这样用这种目光看着一个男人了,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没想到这句话仿佛像是碰到着了鹿眠的哪个开关似的,女孩顷刻间抓住了他即将收回的手腕,深深地看着他:“误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鹿眠:详细地了解对方的背景和为人,清楚地理解这份感情的本质,再三衡量所要承担的责任,再开口告白。
真香。
去他妈的,老娘现在就要a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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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不到三个小时前,鹿眠的想法还很坚定。
详细地了解对方的背景和为人,清楚地理解这份感情的本质,再三衡量所要承担的责任,确定这一切不是一个思春期女孩因为一场戏剧性的相遇而导致的一时心血来潮,才能将其郑重地开口。
这个坚定的想法在林城的手触碰到她的发旋时,就被她在脑海中当做废纸,用力揉成了一团,扔到不知道那个旮旯里去了。
前一刻理性一本正经地捏着她的耳朵训斥她的浮躁,下一秒感性在耳畔鼓吹她机会不等人,现在就要立刻行动。这场头脑中的战争在臆想中似乎拉锯了三天三夜,现实中却不过顷刻之间。
在林城的手离开她的头发时,她想也没想,遵从了内心的欲望,直接用力抓住了对方的手。
不加思考,那句反问已经脱口而出。
鹿眠从小处事就有自己的一套独创的强盗思维模式。她喜欢将繁杂的事情简单化,在脑海里拟定好目标后,就径直走向她自认为最高效率的道路;她喜欢将事情的利弊放在天平上衡量,也不管其余的人情因素,在一侧倾倒的那一瞬间就作出决定。
家庭富裕,聪明漂亮……除了前阵子霉神附身,她在生活中几乎从未受挫,生长环境让自信和高傲扎根在她的脊梁里,也让她对一切的思考太过理想化。
说好听一点,是理想化,说难听的一点,是任性和自我。
然而顺风顺水的生活让她觉得自己的莽夫逻辑无论什么时候都行得通,而事实上,大部分时候的确行得通,遵从自己内心的直觉让她总是不假思索地作出一些令他人跌破眼镜的事情:和母亲理念不合,就离家出走;和同学关系不好,就搬出宿舍;就连何雨申想对她施暴的那一夜,她没到最后关头,都不曾露出过任何胆怯。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至上主义者,抢跑是常事,不按牌理出牌才是正常操作,凡事只要给了她一股“这波我能莽过去”的错觉,她就会去做,并且坚定不移地认为没有什么能难倒她,没有什么她做不到。
所以她现在一点也没后悔即将戳破那层纸。
想要了解对方以后慢慢了解,想要承担责任以后再说。
她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思,过□□猛,如同洪水一口气将水坝冲开,直觉彻底冲刷掉了逻辑。
如果现在不立刻拽到手里,她才会后悔。
就像是现在这样,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鹿眠的目光胶着在林城的脸上。
林城也凝睇着她,嘴角原本微微上扬的弧度逐渐消失,慵懒被严肃取代。
即便居高临下的男人渐渐让她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鹿眠也毫无退缩之意,手心已经因为紧张渗出了汗水,也没有放开他。
她不能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反应。
不料林城竟然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大力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要随便戏弄人,小姑娘。”
他抛下这句话后,撂下下意识捂着额头的鹿眠,直接溜了。
鹿眠回过神,从床上蹦起来。
最后的一丝胆怯和犹豫也被她冲进了下水道里。
这事可不能就那么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