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不行的也是他,说行的也是他。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起码总比她要大……翻脸比翻书还快是几个意思。
她凝着聊天页面几秒。
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地被人接起,男人开腔淡淡的,“小姑娘?”
“嗯。”姜茶应下来,顿了顿,语气温吞:“……你在医院。”
是肯定的陈述句。她也不是真的想要问他什么事情,或者是想让他回答什么事情。
她就是简单地,想给他打个电话。
霍云琛忙完手头的事情才看见小姑娘班主任发来的消息,然后再问的小姑娘本人。这会儿手头没事,口风也温温淡淡的,“才忙完,明天有个患者要换心。”
就是胡桃,当然跳楼媒体医闹那些事儿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
没必要。
想了想,霍云琛继续不温不火地道:“跑之前要做热身,知不知道?”
“……嗯。”
“跑完不要急着坐下来,先慢走一段时间。”
顺手拧了灯,姜茶踩着拖鞋下了地,秋夜的轻风把窗帘轻轻地撩,阔大的落地窗外月色正好。
电话那头男人还在温淡地叮嘱,“……明天早上让张嫂给你带点淡盐水。”
她打断他,“霍云琛。”
她站定在窗前,今夜无雨也无风,月明而星稀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高悬的圆月在空中兀自地皎皎。
一室清辉。
姜茶慢慢地道:“我这里……月亮很大。”
月亮很大。
少女清脆的声线似扯开了项链后的玻璃珠,一颗一颗地落进心底一射之地,高低起伏地跳动。
旋转椅调了个方向,霍云琛瞥了一眼窗外。
……还真是挺大的月亮。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轻轻地问:“……你那边呢?”
男人漂亮的眼微眯着,“我这边雨下得很大,什么都看不到。”
她反问:“真的?”
“真的。”霍云琛轻描淡写地胡说八道:“我跟你离得那么远,天气不一样很正常——你不看天气预报?”
她那边沉默了半晌,“我看了。”
霍云琛:“……”
姜茶:“你那边……没雨。”
霍云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才几天没见都会跟他玩攻心战了。
男人转了话题,语气平淡听不出尴尬的意思,“明天什么时候跑?”
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像是在翻找资料,霍云琛听着就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的,明天就要比赛了现在连时间都不知道。
多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的——稳如没叫过人家小姑娘。
真·绝代双标。
那头找了半天,像是终于找到了般的舒了口气,“……三点半。”
三点半。霍云琛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明天安排的手术时间是早七点,不出意外应该来得及。
顿了顿,她问得有些迟疑:“你……过来吗?”
“嗯,”他应下来,吐息悠长带着若即若离的笑:“让我来看看——
“天下第一行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样。”
第26章 二十六枚吻
那天晚上天很凉快,姜茶睡前也没有关窗。结果半夜口渴醒来准备去倒水的时候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也突突地直跳,于是顺手找了常规的抗生素吃了,接着才又爬上床睡觉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情况仍然没有好转。
勉勉强强吃了点早饭,然后去了运动会现场,入秋以来京城的天气缠绵多雨,偏偏在这一天出了极大的太阳。到了中午那会儿更是极毒极辣,女生们纷纷又把夏天的那套装束拿出来了,遮阳伞安耐晒防晒服一个都不少。
午饭一贯是在学校的食堂解决,吃完后姜茶又趴在桌上休息了会儿,到了下午头还是疼得厉害。
脚步也虚浮无力,踩在地上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步一步走到操场上,满满的不真实感。
本班坐着的区域就对着大太阳,一中午照下来,再坐上去就是一片的滚烫。坐定的时候眼前黑了黑,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缓过来。
邻座的两个女生的交谈声细细碎碎地飘过来。
“怎么这么热啊,还要在这待一下午,真烦。”
“听说是宋钦选的地方,人家都排得早早的,就他一个人去得最晚……”
“我靠真假啊?话说宋钦人呢?”
“在器材室帮忙呢吧……要不咱们待会儿趁老刘不注意溜了吧?”
宋钦人不在操场,班主任也不在。姜茶想去拿手机才发现手机被放在了教室里,再起身一个身影就挡住了视线,高高大大的,她下意识地开口,“霍……”
“姜茶是吧?”那男生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干净:“马上女生八百米要开始了,你跟我来跑道等一下。”
一颗心就又沉沉地落了回去。
不是他。
上了跑道,靠近跑道内圈的位置人来人往,姜茶环视一圈,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答应她要来的,结果也没有来。
“哎姜茶!……你人在这里啊!”宋钦的声音高高地响起来,人也紧跟着从操场跑过来,跑到了她跟前喘着气,手直拍着心口,一张脸也涨红了:“我在我们班那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人……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
他的话刹车在这里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明显。
——他以为姜茶临阵跑了。
姜茶看他一眼,“宋钦。”
宋钦闻声看过去,大约也是觉得刚才自己说的话不怎么妥当,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怎么了?”
这么一看,他也不由得多看了站在跑道上的少女几眼。
她平时都是散着头发在身后,发梢落在腰间,稠密柔顺得如质地良好的丝绸,此时尽数被高高地绑在脑后,娇小的脸暴露在烈日下,像早晨七点新开的向日葵一样。
干净又漂亮。
姜茶动了动唇,“我……头痛。”
宋钦愣了两秒,“那……那怎么办呀?”
姜茶看着他不语,宋钦被瞧得心里发慌,嘴上也无措起来,“要、要不然,你先把八百跑掉再说怎么样?你也只是头痛,又不是腿受伤……跑个步不碍事儿的应该。”
那边裁判在叫了,“7班的!7班的离开赛道!”
这是在叫宋钦了,宋钦最后又看了姜茶两眼,慌慌张张地道:“……跑完我带你去校医院去,你再坚持坚持……加油啊!”
姜茶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尽管以姜茶从小接受的教育,答应别人的事情,只做一半肯定是不好的,然而现在的情况毕竟不是她自己的本意,而是头疼坚持不下来所以不允许,所以刚刚宋钦在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她其实是有向他求助的意思的。
……还是算了。
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
头疼得像是一根细细的弦在脑内绷紧后被人来回拉扯,脚步却先一步地迈了出去,脚下的动作全凭惯性,不多时就被其他赛道上的选手甩在了后面。
连操场上的宋钦都跑得比她快,一边跟着她跑一边还在喊,“加油啊,姜茶!”
姜茶:“……”
她本来轻飘飘地在那儿跑还没多大感觉,被他这么跟着一喊,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的又沉又重。
偏偏宋钦还在嚷嚷个不停,一声又一声的加油跟着就飘进了耳朵里。
——嗯,姜茶觉得她的油加满了,现在有点儿易燃易爆炸。
这么慢悠悠的两圈下来,总算是折腾到了终点。宋钦也依言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很紧张,“姜茶你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去校医院吧?”
姜茶摆摆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胃酸的味道肆意地往喉管的方向不断地翻涌。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宋钦一见更是问个不停,“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边宋钦说个不休,那边班主任老刘一挥手也在叫,“姜茶!这里!”
宋钦对着老刘的方向一扬声,“老师!姜茶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先去看校医啦!”
说完宋钦也不等班主任回话,径直拉扯过身边女孩的胳膊就要往前走。姜茶不舒服至极,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捂着嘴忧心着不要吐出来,一边就被他拖拽着向前,脚步踉跄而狼狈。
正拉着人往前走,宋钦蓦地就瞥见了班主任身边站着的年轻男人。
身姿挺拔而清俊,灰蓝衬衫一丝不苟的矜贵,长身立定在原地,原本大概是对着班主任说着什么,侧着身姿态疏懒,目光也是一样的不经心。
忽而就转了身,视线触及到他们这边,乍然就变得锐利起来。
紧跟着两条长腿迈开,笔直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宋钦正在愣着的这工夫,姜茶已经无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胃酸不断地漫上消化道,她两只手捂住嘴,弓着腰闷闷地咳了两声。
再要抬头,眼前忽然就垂落了阴影一片。
她以为是宋钦,伸手就要去推,手腕却顺势被反握住了,继而响起的是一把低沉沉的男声,“小姑娘?”
姜茶抬头看了他一眼,抿抿唇,“你……让开。”
那张脸透着点虚浮的白,看着不怎么健康——当然她一直都是这么瘦条条的像风一吹就倒。霍云琛也没多想,只当是他来晚了惹人生气了,低着脸温声地道:“迟是迟了点……我这不都来了吗?”
小姑娘两只手被他捉住动弹不得,纤细的眉蹙得紧紧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着,“……让开。”
“不让。”
“霍云琛!”
他散散漫漫地笑,“到。”
姜茶没力气跟他闹,头抵在他的胸膛垂得更深,整个人深深地弓成了一只虾米。看着小姑娘半天抬不起头的样子,男人这才觉察不对劲,垂首拿她的本名本姓唤她,“姜茶?”
下一刻,秽物就从喉头奔涌而出,接着毫无疑问地飞溅到了他矜贵的衬衫上去。
简直悲愤。
弓着腰姜茶看不见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的脸都丢得干干净净。
这难道能怪她吗?她明明都叫他让开了……还叫了两遍。
两!遍!
要不是后面她实在难受说不出话,她还准备要说第三遍。
……虽然按这个人的理解能力和怪异德行,她说三遍很有可能也是一个结果。
虽然完全不是她的错,但他的衣服被她弄得一塌糊涂毕竟也是事实(不是)
吐完了,她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迷之尴尬。
一只手挪到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嗓音仍是温温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好了没?”
“……”姜茶涨红了脸:“我都说了……叫你让开。”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不听话的人!!!
男人忽然就轻笑出了声,满是不以为意,“行。”他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地道:“——是我错怪了你的好意,对不起。”
姜茶:“……”
他又问:“还想不想吐?”
平淡至极,丝毫没有被秽物溅到的狼狈。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回家?”
“……”姜茶默了半秒,抬眸悄悄看他身上一眼,很快地挪回视线:“你……好脏。”
霍云琛挑了眉,带了点讶异,“我被你吐了一身还没说什么,你这就嫌弃上我了?”
姜茶:“。”
眼前的阴影忽然地退去,他转身在她跟前蹲下来,声音淡淡落下,“过来。”
她怔了一下,“……我能走。”
男人转眸瞧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背上没被吐到你也嫌弃?”
姜茶:“……”
他的脊背宽厚又温暖,背着她很轻巧不费力。吐完之后姜茶神智清醒了不少,靠在巨人的肩膀上兴致勃勃。
学校路两旁的合欢花正在盛开,香气开得香香甜甜,像蛋糕房里刚出炉的糕点。粉丝扇形的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她拈起来,盯着他略显沉闷的背影两秒,一时兴起就拿着花搔了两下他耳垂。
他哼了一声。
她又故技重施了一回,屡试不爽,笑眯眯。
然后男人偏向于冷淡的声音在耳畔不动声色地响起,“那么有意思?”
“有意思啊。”——她这回答得倒是利索。娇娇软软的女声附在他耳边热气微醺,“猪八戒……才会哼哼。”
霍云琛:“……”
他几乎是好笑,“我是猪八戒,那你是什么?”
“……”
“……”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静了两秒,选择性遗忘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