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对方是霍老爷子,所以更加没有兴师问罪的可能。
两口子被小霍少爷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老爷子一锤定音,脸色肃穆,“是老头子没照顾好茶茶……我给你们道歉。”
姜晓生夫妻:“……”
前头知道丫头出事了就快被吓出心脏病了,霍老爷子再来这一出简直要把夫妻俩吓成心肌梗塞。
有的人天生端的是手腕通天,任外界大浪滔天也稳坐钓鱼台笑看春风秋月,不以权势欺人也能让人平白无端地感受到无限的威压。
霍老爷子是其中的佼佼者。
姜晓生跟陆蔓枝对视一眼,迅速拿下主意,由陆蔓枝出面打了圆场。夫妻俩是安慰完了女儿,到头来还要去安慰老爷子——好嘛,都说老顽童老顽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人家向来视小姑娘是嫡亲的孙女,霍云姝又是成日不近家的,眼皮底下出了这码事,不糟心是不可能的。
陆蔓枝在这儿说了满头的汗,无意瞥着了作为当事人的自家闺女,正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着五子棋盘。
她低垂着眉目,戳了又改改了又戳,最后棋子落定,才转手把手机递交给身旁的男人。
疏疏懒懒的站姿,英俊却并不张扬的五官,单论长相皮囊也是妥妥的芝兰玉树。
他一接下,她眸中便有无数的希冀在闪烁。
——然而那光芒也不过瞬间就消失了。
一声“game over”的提示叫得低低小小的,霍云琛笑得轻飘的跟风似的,“又被我吃了。”
姜茶:“……”
她低着头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却透着点丧气,忽然又听见男人薄而淡的嗓音在耳边落下,“小姑娘。”
一颗糖被递到了她眼前,他骨节漂亮的手摊着,姜茶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倒还是那副若即若离的慵懒样儿,黑瞳漫不经心地瞟着她,声线也是散漫的,“请你的,再接再厉。”
——我请你,小朋友。
她小心地接过了,仔仔细细地打量过糖纸,又昂起眸子看他一眼,“不是榴莲了。”
他笑,“哪能次次都给你吃榴莲。”
“……”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姜茶纠正他:“一次也不行。”
“行,”霍云琛从善如流地应下来,声息悠长带着笑:“那我一次也不给了。”
陆蔓枝侧目看着只觉得奇怪:……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临了姜晓生跟陆蔓枝启程那天妖风阵阵还起了大太阳,姜茶戴着顶草编的宽檐太阳帽,红色毛衣格子裙清清爽爽,站在日光下像棵向日葵般挺拔漂亮。
霍云琛长身玉立在她身边,依次打过了招呼,正巧一阵疾风骤起,吹鼓了小姑娘的裙又来撩她的帽子。裙幅并不宽,其实也不会走光,姜茶却还是伸手按住了裙子。
按住了裙子就跑了帽子,一只修长的手抢在风前面捉住了帽子安了回去,力气有点大,直接把她眼睛都遮起来了。
姜茶把帽檐抬起些许,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按就按,还用那么大力气,生怕不能把她整张脸整个头都按进帽子里。
偏他瞥也不瞥她一眼,温淡的声音散落在晚照里似笑非笑的,“帮你捡了帽子你还瞪我?都是高中生了,老师没教你知恩图报?”
“……教了。”姜茶看他一眼:“还教了有仇必报。”
霍云琛:“……”
陆蔓枝看着随口教育了一句,半是嗔怪地道:“茶茶,怎么跟霍先生说话的?”
姜茶:“哼。”
然后她反应过来问话的是自己的妈妈……姜茶的脸瞬时炸了个底朝天。
跟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说习惯了,刚刚对着陆蔓枝也不过脑子就说了那话。
姜茶讪讪的,“对不起,妈妈。”
于是反倒是陆蔓枝有些过意不去,“妈妈也就随口一说……不过茶茶,以后可不能跟霍先生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姜茶点点头。
车子缓缓驶离了别墅区,陆蔓枝在副驾坐定,一手去系安全带,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熊熊地燃起来。
目光无意地一瞥,后视镜里男人跟少女折了身并肩地走回去,陆蔓枝动作的手不自觉地就顿了一顿。
夕阳的光薄薄淡淡的,洒落在那一双人身上,直如替他们披上了金色的薄纱。
她把帽子往上揭起一点点,昂起脸看身侧的人。
——然后身侧的人随意一抬手就把她的帽子按了下去。
又揭,又按,再揭再按——不用瞧都能觉察出小姑娘从内而外喷发的小火苗,蹭蹭蹭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益发猛烈地燃烧。
她砰的一下给了他一拳头。
陆蔓枝:“……”
女儿轻轻袅袅的声音似还在耳边盘旋着:但我也是真的想要留在京城……我喜欢这里。
如一道闪电劈过脑,霎时间心神通亮,陆蔓枝耐不住深深呼吸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深呼吸完了又是叹息:总归是她这个妈当的不够格,女儿藏了那么多的心思那么深的心事,她一句都不说……她就一件也没发现!
陆蔓枝收回视线,扣好安全带深深叹气,“……茶茶好像早恋了。”
姜晓生一听就笑了,“茶茶?早恋?”
那架势,好像闺女早恋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没有可能的事情。
陆蔓枝原本就气不顺,听到此节没忍住就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茶茶没资格早恋?”
姜晓生:“……有的,老婆。”
……她哪来那么大的火。
姜晓生觑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发表意见:“老婆,你是担心茶茶在高中谈恋爱?茶茶是我们的女儿,她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了解?茶茶看着是不言不语的,实际是个小灵精,心里清楚着呢。高中那些毛头小子入不了她的眼的。”
陆蔓枝:“……”
陆蔓枝幽幽地道:“姜晓生,你不懂女人。”
姜晓生:“???”喵喵喵?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姜父在老婆这里堪称职业大粉,不管老婆说什么都是花式无脑吹,闻言便沉声地道:“嗯,我是不懂女人,”又道:“我懂你就够了,老婆。”
陆蔓枝睨他一眼,“你是说我不是女人?”
“……”
秋风紧而北雁南飞,深秋过去霜林醉。2017年结束,转眼就到了2018年。时间像漏刻里的沙一般,一颗颗几不可觉地从隔断中落下,再回头看时才发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期末考试结束就到了年末。姜晓生跟陆蔓枝要拜访客户,年三十前回来了一趟,二十九当天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霍家每年年三十都有去寺庙烧头香的习俗。这年大雪缠绵悱恻,考虑到出行安全,又兼之老爷子不愿意见儿媳,所以老人家就直接用这个理由把霍大少夫妻人给盲狙在了魔都。至于说霍二小姐嘛,则多少要顾虑一下夫妻关系,跟着丈夫和女儿在夫家那边过除夕,得等到初一才过来。
三十的这天晚上,姜茶跟着霍爷爷一行人上了紫薇山。
第39章 三十九枚吻
去的路上落了薄雪,出城时堵车轻微,姜茶戴着露指的手套,趁着堵在车流的时间,用手指划开窗上的薄雾。
干燥的冷,这个世界像是裹着层影影绰绰的白雾。白雾里有星点的冷芒在闪烁,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是家长带着小孩在放仙女棒。
大概也实在是等着无聊。
后座的小姑娘好半天也没个声息,霍云琛回眸去看,却见她睁着眸子对着窗外,视线虚虚地落在外头,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燃在半空的仙女棒。
闪闪亮亮。
他清了清嗓,声线微微的沉,“你坐这儿别动。”
“嗯?”姜茶转眸看过去,一双黑瞳就凝在她面上,一口井般的幽幽深深。
男人微弯的眼尾勾起一个弧度,“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姜茶:“好的。”
……他出去就出去,跟她打什么报备。
暖气开得很足,等待又实在是耗心耗力,姜茶抬着手打了个哈欠,没再看那对有闲情逸致放仙女棒的父女。没过一会儿霍云琛就回来了,看着神神秘秘的——嗯,要说平时这人言行举止疏淡慵懒的就像只大猫,那现在就像只得了宝贝的大猫——得意得不得了。
……不就是抽了根烟吗,至于那么激动。
正巧这时候车流慢慢地动了,而后一路畅通,这会儿下的还是薄薄的雨夹雪,落地就成了濡湿的阴翳一片。
进山的时候犹然还是小雪,等到了山顶的云浮寺雪势就渐渐地大起来了。寺庙内部是标准的沿中轴线分布,格局宏伟阔大。住持携着三两小沙弥一早在宝殿外候着了,霍爷爷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圆惠大师,有阵子没见您了。”
圆惠大师慈眉善目,“施主上次来时寺内樱花开得正好,入冬后也草木凋零了。”
霍爷爷随声附和,面目颇为感慨,“花谢了一年,明年总还有再开日,这人老了就是老了,不可能再年轻一次……醴兰一走也有两年了……”他深深叹息:“说起来,当年还要谢谢大师超度。”
圆惠大师念了句佛,不疾不徐的,“出家人本分而已。”
一番寒暄,圆惠大师让小沙弥领着霍云琛跟姜茶二人去寻客房。自己则跟霍老爷子走在了后面,视线虚落在前人的背影上,霍老爷子顺着视线望过去,不免好奇,“请问大师在看什么?”
圆惠大师闻言收回了视线,悠悠地道:“看两位年轻施主长得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霍爷爷:“……”
圆惠大师又念了句佛,“谁不承认谁就不客观。”
霍爷爷:“……”
霍家年年都来云浮寺烧头香,进香火也不是少数,甚至在寺庙里还有专门的客房备着——客房里当然也是有空调的。
房间早就是收拾好了的,姜茶把行李放好,推门出去即朱红回廊九转深深,飞檐斗拱雕花精细,入目是远山笼在皑皑雪中,景物若隐若现如泼墨山水写意。
整座寺庙如浸没在雾气中的空灵。
晚间用过了斋饭,蔬菜青翠,清粥明明寡淡却又香甜。霍爷爷跟圆惠大师兴致上头了对棋,姜茶跟着霍云琛一起折返走了回廊,此时雪越落越密势头愈发的大,皎皎的明月挂在天边,衬着漫山浅银的雪,飘飘渺渺似是步入了蓬莱仙境。
他把她送到了门前,折了身要走,衣摆突兀地被牵住了。
羊绒大衣被雪珠打透了些许,捏在手里触感微凉,她一抬眸,对上对方投射过来的质询的眼神,没来由的尬了尬。
……见他要走,就这么下意识地拉住了他。
姜茶唔了一声,“你去干嘛呀。”
霍云琛站那儿没动,淡淡地睨着她,喉骨蹦出两个字,“睡觉。”
她讪讪的,素白的指指了指旁边的房间,脸有点烧,“……可是你的房间在这里呀。”
就紧挨着她的——这样一想,她的脸瞬间烧成了烈火燎原。
男人瞥她一眼,轻笑出声,“小姑娘,你家以前住海边?”
……这话是什么意思。姜茶没太明白,于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便微微俯着身子,声音低沉淡静地落下来,一字一顿搀着笑意,“那,你怎么管得这么宽?”
姜茶:“……”
知道自己又上了套,她脸上炸开了花似的火辣辣。
手却还是执拗地拽着他的衣摆。
霍云琛唇角勾了勾:这么一来,倒又有点像最开始爷爷八十大寿上见她的那一次了。
也是这么拽着他,还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
“放开。”
“不。”姜茶看着他:“有本事你掰开。”
他眯起狭长的眸,幽深的视线落在她面上,眼底笑意愈发的深,“我家又不住在海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姜茶:“……”
她恼极了,可偏偏又反驳不出一个字,于是益发地气恼,却又听霍云琛用极温淡的口吻道:“我去熬夜等烧头香。”
“……我也一起。”
他眼风慢慢悠悠地从她面上扫过,“熬夜,”
霍云琛顿了顿,继而意味深长地道:“是会秃头的。”
“……”姜茶:“我秃你也秃。”
他唇角笑意染得愈深,“我说,姜茶。”
其实他甚少叫她的名字,往往都是一口一个小姑娘,陡然从他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低低哑哑的男声裹着她的姓名仿佛也能刺穿她的心事,心跳没来由的就少了一拍。
好像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只在她心腔跳得七上八下的兔子。
她一垂脸,绯红的颜色就掩在了黯淡的月色里。霍云琛侧眸望过去,就见她整个人淡如三月枝头一朵梨花,咬着下唇容色清清淡淡的,仿佛要淹没在无边的月光雪色里。
他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吐字:“你见过几个秃头的男人,又见过几个秃头的女人?”
姜茶:“……”
霍云琛:“当然你想别具一格一马当先,我也没有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