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进了电梯，逼仄的空间内酒气更浓。
姜茶抿抿唇，“霍云琛。”
“嗯？”
“我家住在海边。”——未免待会儿问东问西又被他diss，她事先打一剂预防针。
“……”霍云琛悠悠地看她一眼：“你不是住在我家？”
姜茶：“……”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昂着眸子，“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他眼角弧度微勾，“行，我们俩都住在海边。”
姜茶：“……”
她该明白的，真要饶起舌来，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她索性放弃，开门见山，“嗯……你晚上出来见朋友吗？”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还喝酒？”
霍云琛瞥一眼似笑非笑的，“是。”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你好像大人哦。”
喝酒，抽烟，真的好像个大人哦——虽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好习惯。
他在那边淡淡地开腔道：“我本来就是大人。”
姜茶一下子被噎了个遍。
……是啊，他本来就是大人，就像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她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
她闷闷地低着头，一只手掌就搁上了她的发顶，揉一揉，又揉一揉
像是安慰家养小白兔般的温柔。
“大人又没什么了不起。”霍云琛说。
“……可我还不是。”
“可你迟早会是，”他略微地下身，眼眸对着她：“姜茶，你今年多大？”
姜茶看着他的眼睛，幽深沉静如一方黑曜石，从中只能瞧见她的影，一开口就不自觉地磕绊了下，被他盯着她有点紧张，回答起来也颇有点答非所问的：“我、我2001年3月15号出生的。”
他笑了笑，“那就是2019年3月15号。”
——可现在也才18年初啊。
她头一次觉得那一天好长好远，又觉得时间好慢好慢。
像是蜗牛缓慢地爬过叶片，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一天。
姜茶抿抿唇，问：“你呢？……你是哪一天的生日？”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层。
霍云琛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声音淡静地落下。
“大人不过生日。”他说。
“唉，霍少？”门开的瞬间，来人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第44章 四十四枚吻
姜茶抬眸望过去：电梯前站着稀稀落落的三五个人，其中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也有认识的——沈知晏沈医生。
沈知晏瞧见她也是一径地笑，勾着唇角，“你好啊，新年快乐，小姜茶。”
姜茶点点头，“你也新年快乐，沈医生。”
另外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了沈知晏，“晏儿，你跟这小朋友认识啊？”
小姑娘身旁的男人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沈医生笑得跟头狐狸样，“哪是我认识啊，是霍少家的小姑娘。”
霍云琛脸色纾解少许，薄淡的两个字落下，“让开。”
“唉？”一听这话，沈知晏那一溜人就不是很乐意了：“霍少，咱们一年也就回京这一次，好不容易聚一下，你这就要走人了？”
霍云琛：“家里有小孩子，走不开。”
小孩子。
姜茶感到自己的膝盖默默中了一箭。
刚刚在电梯里才说过她也会长成大人，现在到了人前又说他是小孩子。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哼。
有人啧了一声，略微地走上前来，“这小朋友都上高中了吧？又不是幼儿园小孩非得让人看着不可，霍少你别拿她当幌子。”
霍云琛几乎是随手就把姜茶扯到了身后，“你离她远点。”
紧跟着有声音小而清晰地在他身后响起，“……霍少，你别拿我当幌子。”
霍少：“……”
一众人怔了下而后哄堂大笑，又道：“霍少，人小孩可都不甘心给你当借口了！来来来，咱们打牌去打牌去。”
霍云琛瞥了身畔的小姑娘一眼，却瞧见她低着头抿着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着人流的动作一直往后退直至快要撞到墙壁——然而男人的掌已经挡在了前头。
姜茶抬头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仍然平视着前方，表情温淡，没有余光被分配在她身上。
几个字淡淡地掷下来，“当心点，小幌子。”
姜茶：“……”
她哼哼，“一把年纪了还记仇……”
霍云琛瞥她，有些好笑，俯首压低声道：“一把年纪了，什么都不记，就想记仇。”
那声音低低淡淡的在她耳边萦绕徘徊，如一支轻飘的羽毛，慢慢地轻轻地搔弄过她的耳鼓。
绵绵细细的微痒。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唔，有点点烫。
-
说是打牌，还真就是打牌。
包括沈知晏在内的一圈人都是一脸兴奋：……霍少跟霍大少在某件事上很类似。
那就是，手气，二人在各自圈内都顶着四个字的别名：送财童子。
外人听到了有人点名送财童子霍少，还会特意问一句是霍大少还是小霍少爷，可谓是红出圈了。
送财童子，在线撒钱。
虽然这帮人家底在那儿也不缺这点钱，但是能让各方面一路顺风顺水的霍少吃个瘪，大家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然而僧多肉少，铁打的霍少，流水的牌友，跟霍少同台的只能有三个。于是在场的众人为了跟霍少打牌甚至还划了几轮拳下来，这才敲定了最终人选。
与在这边吵吵闹闹一脸高兴的划拳人士相比，一旁雅座上的男人则是气压低得逼人。有人划拳输了往雅座边走，忽然就打了个寒颤，一边道：“怎么回事……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包厢里吧台上有星星散散的饮料，颜色红红绿绿的，贴着她看不懂的标签。
姜茶正捧着不同的瓶子杯子在端详，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咕哝抱怨的声音。循声望过去，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果真是一脸的阴沉。
“霍少是逢赌必输。”她回眸，看见沈知晏面上挂着疏疏落落的笑：“所以不是很愿意开牌。”
还有一点沈医生没有挑明。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在，更觉得丢不起这个脸。
姜茶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拿她当幌子。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点羞愧。
那她不是要害他输钱了吗？
唔，这样不好。
沈知晏见她没说话，眸光跟着就扫到了她手上的杯子，“这个是莫吉托，小孩子不能喝。”又道：“你右手边那一排是果汁。”
姜茶嗯了一声，搁下手里的玻璃杯，从右手边一排饮料一个一个地扫过去，沈医生就在她身后闲闲地报字，“这个是青芒，那个是车厘子……”
“菠萝水蜜桃荔枝草莓，”不知何时霍云琛已经走了过来，一边问一边看姜茶：“你要哪一个？”
姜茶眨了眨眼，“……草莓。
于是他挑出一罐来，刚要递给她，忽然又微微地蹙眉，“太冰了，让服务员换个不冰的。”
沈知晏：“……”
霍少，你真的很爹。
按铃让服务员换过了饮料，四个人在四方桌边坐定，姜茶坐在长沙发上小口小口地抿着草莓果汁。
酸酸的，又甜甜的。凉凉的液体从喉管滚落到胃里，很舒服很甘美的味道。
一局下来，众人无不欢声笑语感叹自己手幸。
当然，除了霍云琛。
第二局又是如此。
然后是第三局，第四局。
到第五局的时候，姜茶喝完了果汁，小碎步地走到霍云琛身后。
他再要出牌的时候，一只手就赶在他前面捏住了牌。
柔软白皙的一只手，五指上有颜色很淡很浅的珠光，肌肤微触着他的手触感温凉。
声音也甜甜软软的，“……不能出这个。”
她靠过来的瞬间清香就扑到了鼻尖，霍云琛抬眸望过去，声线偏冷淡，“去喝你的果汁，小姑娘看什么打牌。”
姜茶唔了一声，躬着身很认真很细致地扫着他的牌面，把他手里的抽走放回去，又从摊开的一叠纸牌里抽了三张出去。
霍云琛：“……”
众人也笑嘻嘻的没当回事，一来大过年的打牌不过为了讨个彩头，二来委实是霍少做送财童子多年刷出来的好感值太高，三来嘛……也的确没人把丁点高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当回事情。
别说多了一个小姑娘给他出谋划策，就是多了一个团的小姑娘他们也没意见。
然而才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就为自己当初的这个想法感到后悔了。
——霍少这是从哪里搬来的牌神！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刚刚从霍少身上输的钱几乎又全都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口袋里。
然而在座的都是既不信邪也不缺钱的人，赢了就打输了就跑，这得是多丢脸多没面儿的事儿啊。
自己选的牌，跪着也要打完。
于是那一晚，原本春风得意的黑了脸，原本黑了脸的春风得意了。
小姑娘走在前头去摁电梯，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一拨人，偶尔一个跟沈知晏耳语，“晏儿，这小朋友什么来路啊？……怎么这么猛？”
沈医生笑而不语。
霍云琛闻声淡淡睨了发问的人一眼，“反正我有，你们没有。”
众人：“……”厉害厉害。
一行人走进电梯里，大家输归输，糟心归糟心，然而转头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才糟心这一回，他霍少也不知道糟心多少回了。
比惨大会一开始，大家心里瞬间达到了平衡。
众人：呵呵，难道你还能把小朋友一辈子带在身边不成，人小孩不要成家立业的啊！
这回大家情绪缓了过来，便又有闲情逸致开起了玩笑，跟着姜茶打招呼，“嗨小朋友，你帮霍少赢了那么多钱，霍少有没有说请你吃东西啊？”
姜茶没说话，偷偷瞥一眼两步开外的男人。
恰巧他也正朝着她看过来，目光幽幽深深的，像一口不见底的深井。
“想吃什么？”
霍云琛还真就顺着那群人的话问了下去。
姜茶垂眸不语。
……她只是不想连累他输钱来着。
毕竟大人赚钱很辛苦的。
她不语，于是刚刚问话的人又挑起话头来，“霍少，人小朋友帮你赢了那么多钱，你就请吃东西那么随意啊？”
霍云琛眼风冷淡地扫过去，“闭嘴。”
周围人于是都去撺掇小朋友，“小朋友，快说你要sk，sk，sk什么来着……sk？”
“你个土包子！霍少的家底都能把这个牌子买下来了！问他要古董啊，什么路易十四路易十六的皇冠……都来一打！”
“……那玩意儿倒是卖吗？”
也有人在其中开解，“你们别闹人小姑娘了，这东西让霍少怎么买啊。”
“怎么买……用钱买嘛！”
“就是就是，人小孩替霍少扳回一局，要买什么都得答应是不是？大男人丢什么可都不能丢了面子？”
他们在那边兀自地开着双方玩笑，倒是两个人被撂在了一旁。姜茶略抬眸，朝他的方向张望过去。
他薄唇勾着，视线下移在她脸上，淡淡的温和得不行，看了看她，喉骨间低低地嗯了一声。
却不知应的是哪一句。
第45章 四十五枚吻
寒假结束，冬去春来，枝头的迎春花开得星星点点的时候，高三下学期开始了。
隔着一扇窗往外看，冰雪犹然没有消融干净，有冰柱悬在檐下，春风涌动，冰凌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漏着透明的水珠。
一点一点的消融。
宋钦出国留学去了，据说灯塔国的老师惊叹于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引荐之下已经有不少著名高校的数学系教授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前程似锦，班里的同学都很惊叹也很诧异，一方面觉得他实在是厉害，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实在是运气好。
又因为从前宋钦属于做什么都能搞砸，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的非酋，现在分分秒秒时来运转，大家都纷纷恭喜他脱非入欧。
诚然，宋钦一走，班里的卫生就没有人代做了。于是各组又桥归桥路归路，按照值日表做各自的大扫除。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姜茶转学来桐高不久后，班里曾经有一拨的小团体来勾搭过她，只是被她拒绝了。
打头的女孩子叫吴媚，高三上的时候在年级里很是风光得意了一阵子，吴媚学的是钢琴，平时出头的机会也不少，元旦晚会接待来宾都有她的份。
不过，最近吴媚好像跟她那个小团体关系破裂了。
也不是姜茶刻意地去关注这些事情，只是她们那个小团体跟她是同一组的，宋钦走后又留下来一起扫除，其他人照样还是抱团取暖，只有吴媚一个人孤零零的被排斥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