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霍云琛应了句,不咸不淡的:“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她问的不是这个。于是她略略地歪着头,又补充了句:“嗯……我问的是,有没有遇到什么不一般的人?”
“没有。”霍云琛干脆利落地否定了,又道:“孔东以前帮了我不少忙,算是朋友。”
他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小姑娘哦了声,有些失望,却又说不清自己原本在期待些什么。
他本来就不记得她的啊……
如果他记得她,他就不会在再相遇的那一天,问她是谁了。
也不会问她为什么会跟他攀谈了。
他本来就不记得她,这是她早就明确了的认知。
只是连仓库里那个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的人都还记得她……
他却就这么轻易地把她给忘了。
——明明以前还一副跟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无意识地扁扁嘴。
不想再搭理他了。
然而她扁扁嘴,还是小声地问出了口,“那……我呢?”
霍云琛笑出了声,姜茶望过去,那上挑的眼尾微弯的唇角,形容清俊,却又透着点说不出的妖冶。
他勾着唇,声息悠长,“——你当然不一般了。”
男人的眸光尽数落在她身上,衔着些些疏懒笑意,“一般的小姑娘,哪一个能住到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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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高考完无事,就这么跟霍医生在医院耗了一天。
甄芯初见她还吓了一跳,后来就自然而然相谈甚欢,休息时间坐在一起背着霍医生唧哔唧哔的。
甄芯指着手机,“这个怎么样?”
姜茶:“……”
其实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云姝姐也好还是这个甄医生也好……都喜欢问她男性长相的问题?
她摇头,“一般般。”
甄芯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我也觉得挺一般的,真不明白怎么投票还在前三。”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滑了过去:“这个呢这个呢?”
“挺……”挺一般。
“这个我挺喜欢的。”甄芯抢断。
姜茶:“……挺好。”
甄芯一听高兴极了,冲她比了个心,“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他超好看的!其实上了舞台妆感觉还有点浮夸,他的素颜照更好看的!我给你找找啊……”
她兴致冲冲,姜茶也不好扫兴,就在旁边一声不吭乖巧等着她翻着照片。结果还没等甄芯翻出照片,温淡的男声已经落了下来,“甄芯。”
甄芯吓得手一抖手机就砸上了桌,回眸再一看不知何时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连话都磕磕绊绊说不清了,“霍、霍医生……”
霍云琛收回视线,“去查房。”
甄芯没敢耽搁,临走前还冲姜茶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咱们回聊!”
姜茶挥挥爪,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蓦地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的趴倒在办公桌上。
……还要聊啊。
她有点无聊,一边把玩着他常用的那支钢笔,一边淡淡地想:其实那些人在她看来都长得差不多。
转着转着笔,余光瞄到空白的纸页,心思一动就把那页纸从书中扯了出来。
好久没有画画了。
从前对她而言画画是纾解心事的好方法,现在——
她的脸微妙地红了下。
可能找事情去烦他对她来说比画画更好玩。
随手拿了钢笔在洁白的纸页上落下笔墨,寥寥几笔而已,轻易就速写出一张画来。
台后的他。
系着打了连锁便利店品牌logo的围裙,面容是介乎在少年与男人之间,一张脸轮廓有棱有角,五官却还带着未从校园褪去的温润,观感柔和。
但还是很好看的他。
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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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
霍云琛在前面走,甄芯就在后面一声不吭不紧不慢地跟着,忽然听见他出声问:“什么挺好的?”
甄芯一个没反应过来,“啊?”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不温不火,“刚刚她跟你说什么挺好?”
“哦哦,”甄芯这才反应过来,摸手机的瞬间原地复活:“我们在讨论最近那个偶像出道节目前三名,茶茶说这个第一名挺好的……来,霍医生你看看。”
霍云琛没接手机,眸光凝在屏幕表面两秒,眉间折痕越打越深。
偏偏甄芯还在耳畔喋喋不休,“第一名叫边境,长得特别的好看就不说了,还是那种男女通吃的长相……唉唉唉霍医生我还没说完呢!”
然而对方却已经径直地往前走去了。
好歹还跟他朝夕相对,这小姑娘什么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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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磋磨了一天,过了晚高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这时节已是初夏,高温来势汹汹,出空调房不到两分钟就能出一身的汗。而小姑娘跟医生他又都是有轻微洁癖的人。
所以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洗澡。
霍爷爷已经吃过了,坐在沙发上对着占了半面墙的电视淡定自若地……看娱乐新闻。
霍爷爷的很多爱好真是让年轻人感到自愧弗如,前几年霍奶奶还在的时候老爷子曾屡次表示要跟爱妻去草原策马奔腾去海底玩深潜……当然最后都因为子侄辈的阻拦未能成行。
真·爷会玩。
正好霍云琛下了楼,霍爷爷闻声就朝他招招手,“孙崽,过来看看。”
荧屏上正在播的是古装片预告,镜头给品蓝襦裙的仕女一个长镜头特写,朱唇轻点妆容轻艳,一手撩着裙摆一手将酒罐顶在单肩,浑似是真从唐风宋雨里走出的女人。
屏幕右端有隶书小字: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
霍云琛站那儿人没动,单只朝屏幕上望了一眼,“不认识。”
霍爷爷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你不认识?这是连雾啊!”
霍云琛:“……”
霍爷爷见他不语,又淡淡然地感慨:“小连雾转眼都这么大了……说起来当年我还很有心让你跟连雾订了个娃娃亲,可惜就是你奶奶不怎么看得上她,说是这丫头精归精,未免是精过了头。”末了老爷子转脸对着霍云琛乐呵呵:“那时候你跟小连雾一起上幼儿园,人家老师还说你们有夫妻相呢!”
正巧小姑娘洗好了澡踩着拖鞋下了楼,霍云琛随意一瞥,目光就撞了上去。
——她手里还捏着他送她的梳子,眼睛睁大了对着他有些许不可名状的困惑。
几乎是没停顿,霍云琛出声即是否认,“我没有。”
老爷子却没注意到这边,仍然在絮絮叨叨的,“我是说有夫妻相,又没说是夫妻……”
霍云琛:“我不是。”
霍爷爷:“……这你们班上老师说的。”
霍云琛:“那是瞎说。”
第64章 六十四枚吻
霍爷爷非常无语,“……霍云琛你怎么这么会抬杠?”
“遗传。”
霍爷爷:“……”
霍老爷子清了清嗓,“说起来,连家的那个连夜好像最近要结婚了吧?你最近抽个时间也去连家一趟代我表表心意。你知道的,从前连老头跟我玩得很好,我看你这次代我去一趟连家……”老人家眸一抬:“孙崽……”
——人不见了。
-
姜茶前脚才出玄关,后脚霍云琛就跟了过来。
今夜月色很淡,笼在乌云里露着模糊的白色光圈,路灯微微泛着黄。风微起,漾着小姑娘的裙摆在身后飘扬。
她走两步才发现有人在身后跟着,回身望他一眼,“你跟过来干什么?”
霍云琛不答反问:“你这么晚还出门?”
小姑娘眨眨眼,“我来看看兔子……被你照顾得怎么样了。”
“被我照顾得很好。”
“是吗?”她弯着唇笑了下:“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话音落下,姜茶抬步径直地朝前走,他不作声却也跟了上来,灯下映着影落在地,被无限地拉长了,浑似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身体相依姿势亲密。
她侧眸眼风扫了过去,眼中带着质询。
霍云琛低低淡淡地道:“我也去看看。”
她不解,“你天天都在看还没看够?”言及此,姜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你就这么喜欢小兔子?”
“……”霍云琛绷着张脸:“喜欢小兔子怎么了?犯法?”
姜茶:“……”
她静了半秒,忽然就嗤的笑出了声,眼光扫上他的脸。
“霍云琛,你真磨人。”
霍云琛:“……”
小姑娘高考结束没两天,所以兔子还是小霍少爷在养着。
到了花园一瞧,兔笼已经大了两个号——与之相应的,那只兔子的体积也大了两个码。先前被她抱在怀里柔软雪白的团子大了几个size之后简直像一只小狗,不变的是仍然安静如鸡地缩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
姜茶揉了揉兔头,轻声地道:“时间过得真快。”
他低眸瞧着她,小姑娘娇小下颌收敛着,眸光低垂落在白兔身上无限温柔,低低地应了一声。
转眼就是一年。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又揉了会儿兔子,忽然就听身侧一直安静的男人出了声,“小时候爷爷想过要给我订娃娃亲。”
姜茶看了他一眼,晚风拂动花香落在她鼻尖。
高大的乔木,莲花玉兰含着苞将开而未开,一颗颗如硕大的灯泡点亮在手腕粗细的枝桠间。
“然后?”
“老人家一厢情愿而已。”他轻描淡写:“后来不了了之了。”
姜茶:“哦。”
霍云琛:“……”
她举眸,“可是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小姑娘瞥他,不疾不徐地道:“你答应了吗?”
他立刻从善如流,“当然没有。”
小姑娘嗯哼了声,“那就是没关系了。”
霍云琛:“的确没关系。”
然后就见她转手揉了揉兔子脑袋,一脸的淡然自若——显然是没把这当回事情。
霍云琛:“……”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
姜茶撸了一把兔子毛,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他,“你那个病人呢?”话音刚落她又补充:“——就是上一次我们在主题乐园见到的那个人。”
提到胡桃,男人的声音也低了低,“已经过了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她嗯了一声,顿了顿,“你要好好对她。”
霍云琛:“……”
他倒也应下来,而后状若无意地道:“医生对病人好是义务。”
小姑娘抱着那只兔子,转过身子来,板着张脸道:“……她男朋友对她不好。”
霍云琛微微地怔了下——在他印象里,她已经是第二遍说这句话了。
他这回应得很快,道:“选择怎么做,那都是胡桃的私生活,我没有权利更没有必要干涉。”
小姑娘一手摸兔子,一边垂着脸表情若有所思,纤细的眉微微地拧着。
辨不清那表情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霍云琛又道:“只能说,作为医生,我不认同她的做法。”
姜茶看他一眼,小小地嗯了声表示同意。
他便又状若无意地道:“作为男人,我也不会允许我的女人这样做。”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侧过身没有说话。
手中狂撸兔毛。
险些被撸成秃头的兔子:???
夜光稀疏淡薄,此夜月色遍披华林。
颜色那么淡。
修长的手就落在她发顶,轻轻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小姑娘细软的发丝。
跟着落下的是男人淡若无物的声音,“你在害怕。”
他是用肯定的语气在阐述一句疑问句。
姜茶兀自地低着头,“我总觉得……这种事情有时候好像是不可避免的。”
最初谁都不知道遇到的是否就是良人,一番磋磨了解了明白了明了了……可是女人,似乎总是难以抽身。
难以抽身,才会越陷越深。
更不必提什么及时止损。
“怎么会?”他声音彻底滤去了玩笑,温和的缓缓的:“世上好男人说不上多也谈不上少,你要擦亮眼睛还是能看到。”
她扁扁嘴。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小姑娘揉揉擦擦眼睛,昂起脸来,“——这样够亮了吗?”
他仔仔细细地瞧了遍她的眼睛,吐息悠长,“够了。”
她眨眨眼,一只手指指着眼睛,有些好笑,“这样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