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同学心说,这女孩爱里泡大的,没受过挫折,无法无天啊。
但又并非那种跋扈性子,有几分可爱的执着。
“特别感谢你们。”十音很诚恳,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爱情,没想到那么美好,心跳得好快,到现在指尖都在发烫。其实我在视频里看到他的手,就心动了,不然都不会评论;没想到他的琴声是那样的,那么美好,再看真人的眼睛,像梅花鹿,简直柔情似水。”
现在他不在眼前。
但他的目光,她好像可以听见。捂住双耳就能听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
她说得脸蛋绯红。
嘉陵脑门上都是汗,宋宋也觉不可思议。
梁孟冬同学是有些魅力,着迷于他难以企及的天赋、更为他外型迷惑、前赴后继的妹子或许一直都有。
但这人……柔情似水?要么是见了鬼!
后来到了大学,两人经了些磨难,真正出双入对。嘉陵人前最爱夸自己居功至伟,逢人就说,他俩头次相亲是他安排的!更嚷着要孟冬请最高规格的谢媒酒。
嘉陵忘了最坚持的人是十音,以及大一初入学时的孟冬自己。
十音以为孟冬不会理他,不想他不但理了,那家餐厅起码请掉他百来张原版唱片钱。
彼时虽说孟冬周末也在教课,自己毕竟还是学生,课费收入有限。十音替他心疼钱,结果孟冬问这吃货:“今晚你切那块雪花牛的时候,心跳快不快?”
“快。”
“指尖烫不烫?”
“你怎么知道的……烫。”
“有没有觉得那块肉特别让人心动,柔情似水?”
“嗯嗯。”十音不住点头,孟冬真是懂她。
“那不就行了,”他捏捏她的脸,“尹嘉陵看到账单也很开心,皆大欢喜,很值。”
十音猛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心跳快、指尖烫、心动、柔情似水,不都是她初见孟冬那天,对嘉陵描述的词汇?
那家伙统统转述了一遍,孟冬是在嘲笑她!
“梁孟冬!”她窘得脸涨得像火烧云。
“当面不敢说?”他还在笑她。
“嘉陵几时告诉你的?”
“嗤,你说呢。”
“都三年了,你记性真好,记仇。”
“这是记仇?”他轻笃她脑门,俯身却去啄她嫣红粉面,同她低语,“期末演出结束再去,不带别人。”
大二上的那次新年演出,十音又成了梁孟冬的钢伴。
这次是他邀请的十音,他没有找错人,演出堪称轰动。连孟冬这个几乎不夸人的搭档本人,结束给了她极高赞誉。
演完当晚他就带她去了那家餐厅,吃的时候很享受,吃完十音哀叹:“真贵。”
“不爱吃?”
“爱吃。”
孟冬说:“吃你的,下次再来。”
“一次吃掉梁老师十节课,”十音很过意不去,“下次我请。”
高三尾声,十音家里发生了大变故,父亲离世,父亲经营的医药企业一夕间宣告破产,家中大部分资产,也全都用于抵债。
从大一起,十音不得已转了音教专业,申请了助学金。妈妈是盲人,也需要照顾,她必须去赚取房租以及母女俩的其他开支,过得艰辛。
孟冬知道这家伙格外要强,平时并不阻止她接活。
她说要请客,他凶了一回说什么你的我的,被十音瞪回去,居然就答应了。
但过阵子十音真攒够钱,欲拉着他同去时,梁孟冬非说不想吃饭,有两张唱片,我翘首盼等了很久,刚刚到货,你必须给我抢到手。
孟冬不擅言辞,十音一度总有抱怨,觉得这个人到底是她追来的,他又忙又不肯表达感情,总是不够珍惜、用情不深的缘故。
十音后来追忆,发现当年的自己,还是不懂得。
当年孟冬练琴任务繁重,她跑去跨区的琴行教课,夜里下课晚,其实都是他风雨无阻地去接。
真到他再抱回什么奖金,又巧立名目,引着着她同去享用大餐。
照顾完她的胃,还得兼顾她的自尊和钱包,那仍只是小事。后来她不得不离开时才了解,孟冬知道她为学业遗憾,那两年背地不知作过多少争取……漫不经心之下,处处是他掩藏不表的用心。
当时的自己受之坦然,无知无觉间,欠他的早已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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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音发现不用开口,孟冬知道她住在哪里。
他方位感极好,江岩头回接他喝酒,将车停在过小区,他俩一同步行去的。
那天南照降了温,黑夜沉得不见底,像是随时可以卷入一切。他下了车,听江岩对着身前的建筑、景象一一指点。
当时梁孟冬刚刚找到十音不久,匆匆一面,被他的怒意搞砸。
邱比说,乐评人怀疑他那天又饮了酒。
他自知下半场开场时,情绪是有些失控的,在想这次要再弄丢了人,又该怎么办?震惊于她的近况、职业,却一样都来不及消化,她已经暂离了南照。
在她楼下那刻,他只能默默猜,哪一幢是她住的楼?哪一条是她常走的路?
此刻人在身边,车已进了小区。
“不说话了?”梁孟冬问。
“比起追云旗那男生,我幸运多了。”十音小声说,“是我不珍惜。”
“让你说这了?避重就轻。”
十音看着他停好车。他视线移回车内,月光很淡,像拢着层雾,他漆色深眸也拢着她:“这么多年,我都拉不好琴。你以后记得赔。”
“啊?”十音微微讶然。
孟冬像在说笑话。他的成就可以用夺目来形容,头几年,欧洲重要赛事的首奖几乎满贯,近年受邀与那些知名指挥、乐团合作,风生水起,是古典殿堂冉冉升起的星。要不是伤病困扰,他不该回国休养。
那些夜里十音隔着话筒听他演奏,音质打折到那个程度,依旧听到太多催泪乐句。
如果说十音不够客观。她至少翻阅过乐评,甚至那个怀疑孟冬酗酒的乐评人也说过,他的弦音最刁钻,紧贴着人的心,听者的心,会跟着颤。
他现在却在说,自己拉不好琴。
十音喃喃诉了几句对梁大师的崇拜之情,梁孟冬更是不屑:“说这做什么?哪里搜的吧。”能有几句心里话。
十音暗笑,难道讲你那些绯闻?
她点着头:“对,是林鹿整理的,在分析你得罪了什么人。”
他一口血噎在半路,脸黑成铁,居然还不是自己搜的。
十音偷笑,想起他那些莺莺燕燕,她就是故意的:“只要你每天开开心心,怎么赔我都愿意。”
“让你陪练,还能怎么陪,花时间陪。”
“陪练?”十音讶然,“这个受宠若惊,我怕能力不够。”
“耳朵够就行。”
楼底下站了个白衣女子,躲在无风的角落,远远地瞧不出是谁。十音一眼望见了,警惕地盯着,那白衣怎么像白大褂。
难道是江岩科室的小赵?身形不像。
“让小星约的。”梁孟冬说。
十音奇了:“是你约的人?”
“江岩不在,在我都不想他代劳。”
江之源喝了个酩酊,江岩照顾老爷子回去了,今夜肯定住在家里。
十音又看了眼,确认着:“是护士?”
“不然呢?”梁孟冬说,“今晚你的伤怎么弄。”
“又不是什么重伤。”十音笑指腰后侧,“这么点小伤,这么兴师动众,传出去我很难混。”
为了证明没事,她重重往后一靠,伤口正好触着座椅靠垫,痛得,眉毛眼睛蹙成一团,眼泪飚出来,却死活不敢出声。
他就着月光觉察了,一把扣住她手腕:“骗子。”
十音抹抹眼角:“再怎么也是皮外伤,我可能比较怕痛吧,其实还没上回你被Plus咬得严重。”
“哼。”
“真的。”十音谄媚笑着。
梁孟冬依旧黑着脸:“能不能给我实在点。”
十音抚着他的袖子,目光缠着他:“今早擦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还有你的眼睛,在想可怎么交代,又食言了回来肯定要挨骂,怎么才能让你不生气……我真以为中弹了,孟冬我是不是傻,连这都搞不清楚。”
她眼里的水汽笼着他,笑意像要淌出来,似是可以融冰的水。
梁孟冬凶她一眼,这混账从前总说他是纸老虎。其实没有错,他拿她根本无计可施。
“最近能练琴么?”
十音使劲点头。
他缓过些脸色,像是不舍,偏偏还是松开她:“明早要上班?”
“嗯,审讯。”
“可以准时下班?”
“我争取。”
“带她上去换药,早点睡。我开不惯你的车,打车走。明早接你上班,晚上练琴。”
他都安排好了。
真过关了?其实都没怎么哄,十音望着他,一劲傻笑。
“还愣着?”梁孟冬蹙眉,“不然我给你换药,我没问题,只要你可以。”
“……”
他目光逼得她无处可躲,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嗓音是烫的:“没在逗你。”
十音想想,他这个人,是不喜欢掩饰。
她还在笑,心底却轻轻颤了颤,有个位置被他的声音灼到了。
梁孟冬在吓唬她:“还不滚上去,等我反悔?”
十音本该落荒而逃,正要下车,发现副驾手套箱的缝隙处,隐约夹了一小截纸。她平时很注意车内异样,今天情形特殊,心思在别处,到现在才留意。
她顿住、按开按钮,那小截纸片落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储物盒内,多了一包拆过的烟。
十音不吸烟,车里没有烟味,手套箱位置除了行驶证及保险单,平时也不放置他物。
“孟冬,你刚刚在停车场等我,离开过多久?”十音问。
他是锁车去过教师琴房:“二十分钟左右。”
他眼睁睁看着十音攥紧那半包玉溪,最后塞进了衣兜。她没解释,可能觉得与他无关?
半蒙半猜,他有些猜到这位是谁。
工作这由头确实好,又让人极不痛快。
神出鬼没,如入无人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 孟冬:他以为自己是谁?
第25章 不眠之夜 二十五
意外接踵而来。
十音当日审讯周炜,试探着点了几处疑似有问题的地址。周炜深知只要一天不交代,他就一天不得宁日,但他依然抱着侥幸。拖延是为了给他的同伴抢出转移证据、减少损失的时间。
当时审出造纸厂,十音是使了一些技巧的,当日林鹿向周炜佯称,她的许女神表示,她其实不是不喜欢冰类制品的口味,只是不喜欢周炜提供的,她找到了更好的口味。
此举本是想击垮周炜心理防线,迫其嫉妒、好胜心起,说出口味中的特别配方一二,他们好去毒源库中搜寻,再反过来排查。
不想那天,就口味问题他忍住并没发声,但情绪还是起了变化。他听到造纸厂的地址,半真半假,有些含糊其辞。
他多半是想点个炮,自己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这居然是个连环炮。
次日审讯新抓的疑犯,十音他们发现,这次端出来的,不但不是周炜制毒的老巢,还是周炜的同行、竞争对手,那头儿名为邹直,正是打伤十音那人。
邹直指认周炜的时候,目眦欲裂,手铐砸得桌子锃锃作响:“四眼仔是活腻味了!不懂行规!老子灭了他!”
被吴狄厉声喝止:“坐好!你打算怎么灭他?”
四眼仔指的正是周炜。可见周老师在圈内,还是有些名头。
十音分析,也许正是因为周炜这边落网,有人着急要货,邹直正巧接到那大单,结果被市局盯上,逮了个正着。说起来还有些连锁效应。
这么看来,品县制毒窝点不止一方势力,他们也许只打掉了一半,更或许,只触及了冰山一角。
这些亡命之徒,在事发之后,通常不肯咬出其他环节,哪怕是死对头。自己死罪难免,自己的家人还是要生存下去的。守护家人,于他们也算人之常情。
故而,环环相扣的证据链,在别的案件中也许能成立,在此类案件里,却是最困难的。很多案卷,很多年后翻开回顾,明明就可以呼应起来,节省很多力量,但在当时的办案人员而言,却常常举步维艰,桩桩孤案。
626队会议室的省内制毒运毒分布图中,品县的位置,被框了一个大大的红圈。此次制毒厂破获,依稀不同往日,可能象征着某些小范围平衡的打破。
如果运用得法,品县,说不定会是撕开某条大暗线的绝妙突破口。
邹直的手机就在市局,落网那刻,他第一时间群发暗语,当然并没发出去。因为十音他们进入那刻,直接开启了手机讯号屏蔽器。
但后来技术人员迅速查验那些联系人,十有八|九都已更换联系方式,早打不通了。那养殖场必定还有喽喽跑了出去,通知到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炜一样,为了追星,宁可放弃理性。
邹直很谨慎,愿意交代的事情不多。都被小四眼害到这个份上了,他依旧留有顾虑。他毕竟有家人要保护,即便孩子在海外上学,处境其实也不安全。
但有些事情,他应该存在交代的动机,却也没能说出来。比如四眼仔的大老板是谁?十音察言观色,分析那个人也许藏得真的很深,邹直很有可能真不知道。
吴狄也得出了同样的观感:“另外那几个人也不知道,审几天再说。”
那个被厉锋打伤的买方接洽人,居然是个外国人,找了精通M国语的同事来审,他依旧装聋子哑巴,连身份都确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