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阳知道母亲心里慌乱也没打算今日就要个结果,他平静的给母亲重新拿了筷子,递到母亲手里,温声道,“娘,这不急着回答,但儿子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他看了眼迟梅宁,见迟梅宁眼中满是担忧,还是往下说道,“不管兰泰信这些年是如何过的,也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儿子只希望母亲能够认清自己的真心。您若喜欢他,那咱们就试试看,若是不喜欢那儿子帮您推掉,不管如何,儿子都希望您能快乐。”
迟梅宁点头,握着李秀娥的手道,“娘,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我和子阳都支持你的。”
李秀娥听着儿子和儿媳的话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泪眼朦胧间,她摇头道,“我不知道。”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儿子过了二十年,说她没肖想过情爱那可能吗?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被人欺负的时候,她就在想,若是她娘还活着,兴许会为她寻一门寻常的亲事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日子。
日子或许不富贵,但外头有男人给她遮风挡雨。哪成想在她将要及笄的时候被继母算计失了贞洁。
若非万般无奈,舅舅如何会冒着被李家厌弃的风险将她带离李家又将她偷偷藏起来。若非无奈,谁又愿意年纪轻轻便当个寡妇带个孩子过一辈子。
如今兰泰信出来了,误会的确也说开了,可让她安心接受他,她真的做不到。
看到兰泰信的时候,李秀娥就不免想到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慌乱又羞耻的夜晚。那个夜晚毁了她的一生啊。
可也是那一晚让她有了程子阳这个儿子,儿子孝顺,儿媳体贴,骤然让她面对兰泰信,伤疤被揭开,羞耻的衣物被撕开,让她又如何释怀。
晚上的时候迟梅宁陪着李秀娥坐在院中纳凉,程子阳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呆呆的坐着。
本该是美好的一个夜晚却因为种种原因变得平静起来。
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宣威侯府,兰泰信自昨日回府便独坐书房之中,今日更是连大朝会都没去,永安帝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特意找了兰泰宁问话。兰泰宁能说什么,自然说兄长身体不适,得了风寒了。
至于永安帝信不信,兰泰宁也没管,左右下了值回来的时候大哥还是那副模样。
宣威侯府老太太不知就里询问
兰泰宁,兰泰宁倒是想说实话,可想起兄长的眼神只能无奈叹息说不清楚。
老太太担心儿子便亲自去问兰泰信,兰泰信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忍不住流泪。
可这事毕竟还没有定论,如今跟母亲说了反倒让老人家徒增烦恼,只能糊弄过去。
待第二日一早,兰泰信骑马到了槐花胡同蹲守,不多时程子阳开门出来瞧见他明显一愣,接着眉头一皱,冷声道,“兰大人为何在此?”
兰泰信双目因为两个日夜未眠通红,胡子似乎也没清理,见了程子阳抖动脸部肌肉笑了笑,“等你一起去上衙。”
闻言程子阳挑眉,接着道,“我记得我与兰大人并不顺路。”
兰泰信笑,“无碍,时辰尚早正好溜达溜达。”
他如此说程子阳也不好推拒,转头朝前头去了,兰泰信也不骑马,牵着缰绳走在他身侧。此时路上走的多是上衙的官吏,对程子阳和兰泰信自然认识,但这么两个人单独走在一起着实惊呆了一干人的眼睛。到了翰林院门口的时候好些翰林官瞧见这一幕不禁暗暗咋舌,这程子阳什么时候抱上兰泰信的大腿了?而且瞧着兰泰信的样子是亲自来送他上衙门?是要为他撑腰来的?
翰林院徐侍讲瞧着这一幕微微蹙眉,心中难免猜测,程子阳是不满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冷落才如此作为?
程子阳到了翰林院朝兰泰信拱手示意,“下官到了,兰大人留步。”
兰泰信却将马递给门房信步进去,“不急,正巧找林大人有事相商。”
程子阳直接黑了脸,根本不懂兰泰信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想通过他让他说服母亲?
想到这程子阳脸色不禁阴沉下来,就此朝他拱手往自己办公的地方去了。
兰泰信在翰林院停留不久便离去了,但翰林院关于他的传说却经久不衰,而众人谈论的更多的便是程子阳傍上大山了。
程子阳气的要命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对方什么都没说都是旁人猜测,任凭他一张口怎么能够说得清楚。而且不管是徐侍讲还是林学
士,自这日起果真给他实在的差使而非每日枯坐了。
兰泰信毕竟在官场混了多年,去衙门处理完公务趁着中午用午膳的时候去京城最大的酒楼点了几个菜色令人送去了程家,又去多宝阁亲自挑选了一根碧玉簪子然后信步去了程家。
到了程家的时候酒楼的人刚将饭菜送过来,迟梅宁母女摸不着头脑,还以为酒楼的送错了,可酒楼的人只报了名字将饭菜放下便匆匆离开了。
迟梅宁皱眉与李秀娥道,“娘,那这饭菜咱们吃还是不吃?”
李秀娥皱眉微微摇头,“娘也不知道。”
“要不咱们都倒了?”迟梅宁脑补了一下,“万一是夫君哪个同僚嫉妒夫君本事想害咱们,或者哪个姑娘看上夫君了又觉得我碍眼想将我除去呢?”
听了她的话李秀娥顿时忍俊不禁,“不至于吧?”
迟梅宁皱眉,“那会不会是王嫣然?”
李秀
娥一顿,接着道,“那就倒了吧,免得吃了有麻烦。送人也不好,万一真有问题咱们就罪过大了。”
婆媳俩就站在门口说的,说完就想提着去倒了。外头的兰泰信听的额头上冷汗连连,他赶紧敲门道,“别倒!”
迟梅宁吓了一跳,看向婆婆,“娘,您听见说话声了?”
李秀娥眉头一皱,显然听出了声音来,“你听茬了,咱们去倒了吧。”对方都开口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没想到兰泰信居然还不死心,竟又出这些主意。
只不过他难道不觉得这做法实在太过幼稚吗?真当她还是小姑娘吗,一点好东西好吃的就能对他死心塌地的了?
李秀娥提了食盒进去,迟梅宁惊讶道,“娘,外头好像真的有人。”
李秀娥还没开口,迟梅宁已然将门拉开了,兰泰信站在门口瞧见是程子阳的妻子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你娘在吗?”
迟梅宁看了他一眼扭头往里瞧,李秀娥背对着大门闻言匆匆的往里头去了。
兰泰信嘴唇紧抿,“秀娥……”
“兰大人,我娘不在,您抽空再来吧。”迟梅宁说完脸不红心不跳的跟他颔首然后将门关上了。
兰泰信:“……”他大概是瞎了?
转而他又莞尔,觉得程子阳娶这妻子有趣又懂得护着长辈,是个不错的孩子。
看着紧闭的大门,在瞧一眼怀里揣着的簪子,兰泰信不甘心的又敲了门,不过这次不是迟梅宁开门了,却是张叔,张叔朝对方见了礼,重复着迟梅宁的话,“大人,夫人不在家,您改日再来。”
兰泰信嗯了一声,将手中盒子递过去,“麻烦替我转交你家夫人。”
不等张叔考虑清楚兰泰信已然塞了过来,然后转身离去。
张叔惊讶的看着盒子不解的摇摇头然后关上门拿着盒子去给李秀娥了。
李秀娥瞧着盒子皱眉道,“这盒子本不该收。”
“可兰大人塞给小的就走了,小的不敢追啊。”张叔无奈道。
李秀娥让他下去对着盒子皱眉,难道让子阳将东西送回去?
迟梅宁笑道,“娘不打开瞧瞧?”
李秀娥气恼的瞅了眼盒子摇头道,“不看。”说完兀自将盒子扔那自己走人了。
见此迟梅宁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等程子阳回来商量一下再行处置了。
家里受到兰泰信的攻击,外头程子阳也是郁闷的不行,因为兰泰信的事,之前对他不怎么友好的同僚对他热情了,整天给他冷板凳的上司给他安排活了。工作虽然充实了,但想到原因他就怄的不行,偏偏旁人还一副艳羡的样子。
简直……气死他了。
好不容易下了衙,又推了几个同僚友好邀请,回到家又听迟梅宁说兰泰信不仅给家里送饭菜还送来一个礼盒。
程子阳瞧着桌上的盒子气的拿起来走到门口直接想扔了,可瞧着母亲坐在椅子上瞧过来他又泄了气放了回去,“既然是送给母亲的,还是请母亲做主比较好。”
李秀娥呐呐的脸色有些红,底气不足道,“我、我哪知道……”
于是最后盒子被迟梅宁做主暂时收了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程子阳倒是没说兰泰信与他一起去上衙的事情,反倒是从迟梅宁口中得知母亲这两日来的变化。
程子阳叹了口气,觉得这事恐怕有的磨。但愿明日兰泰信不要再来了吧。
好在兰泰信的确如他所愿并没有来,反而让人送了一些东西给程子阳。程子阳打开一看,顿时愣住。
里头竟是李家当初放火烧客栈的证据!
在证据的最上头,还放了一个纸条,“可愿与我一同收拾李家为民除害还大周安定繁荣?”
第68章 老男人
看清纸条上的字,程子阳嘴角抽了抽,什么为民除害,什么为了大周社会繁荣,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让程子阳想拒绝都不能了。
更何况李家之仇肯定要报,如今兰泰信递了梯子过来,他上与不上都是为难。
若是与兰泰信合谋,无异于站在他那边,若是拒绝,等他有朝一日有能力扳倒李家又不知何年何月,实在让人纠结。
程子阳将证据收好,晚上回来的时候拿了给迟梅宁看,问道,“娘子觉得为夫该不该答应?”
迟梅宁奇怪,“为何不答应?现成的梯子为何不要。既然都与李家有仇那不更好,直接联手将李家一锅端了,不比夫君谋划多年一步步爬上去再报仇要好的多?等过上几年谁知道什么光景,按照如今官场走向,仅凭夫君之力扳倒李家可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宣威侯就不一样了,不仅有爵位在身,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是最年轻的阁老,有什么比这样的靠山更让人心动?若是因为他与娘的机会夫君放弃这机会那才可惜。而且他既然有心报仇自然也是下定主意为母亲讨个公道,夫君何不给他一个机会,瞧瞧他能为娘做到什么地步。瞧着这两天娘的态度和变化,我倒觉得娘并非完全放下。若是有万分之一能让娘快乐的机会为何不试一试。”
若说前头的话程子阳尚且觉得有道理,可后面这话却听的他直皱眉头,“可如今也挺好的。”
迟梅宁笑了笑,“那你有事为何不去与娘商量反而与我商量?”
“你是我娘子,自然要先与你说。”程子阳说完接着一愣,是了,他有事喜欢先找迟梅宁商量,他娘有事的确也可以和他这个做儿子的和迟梅宁这个做媳妇的说,但有些心里话,她真的能对儿子和儿媳妇说吗?
都说夫妻本是一体,不光是传宗接代,更重要的是儿女大了的时候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更何况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母亲十五岁就过着寡妇的日子,如今三十七岁还算年轻,往后的日子当真就如此过下去?
迟梅宁见他想到这些,握住他的手道,“咱们只尽人事,到底侯爷能否赢得母亲的真心让娘再为他动一次心就只能看命了。”
“试一试总归不是错的。”迟梅宁说着将头搁在程子阳腿上道,“夫君,二十二年前那件事宣威侯和娘都是受害者,宣威侯那时不过十几岁遇到那样的事害怕逃走也能理解,后来他回来想娶娘,却是被李家蒙蔽,听他的意思也是四处打探过,却都无疾而终。他若当真无情也便罢了,可他作为一个侯爷一个侯府的家主却坚持二十年不娶妻也是不容易了。娘孤枕难眠的时候想必他也不好过,咱们与他不熟可以不考虑他,但是咱们的娘呢,咱们得为她想想。是不是?”
听她长篇大论,程子阳不由笑了笑,“娘子说的是。”说着他叹了口气道,“还是娘子比较聪慧。”
迟梅宁也没得意,安抚道,“那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显然夫君是宣威侯与娘
的儿子,但这二十二年来却是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做父亲的却从未做过父亲该尽的责任,你心里不自在替母亲抱不平也都能理解。而我是程家的媳妇,但不是他的女儿,所以看的明白些。这两日与娘在一处时常见她要么发呆要么偷偷抹泪,我这个做媳妇的都瞧着心疼。”
程子阳抱住她,“好,那我就试试。”
于是当晚程子阳便写了一封信让小厮送去兰府。
兰泰信拆信一瞧,上头写了一个字,“可。”不由笑了。
不过这事儿程子阳也没打算瞒着李秀娥,转天便与李秀娥说了,李秀娥愣了愣,“不与他一起不行?其实事情都过去了,不追究也就如此了。”
程子阳皱眉,迟梅宁拿眼神制止他反而跟李秀娥提起,“有件事夫君怕您担忧一直没与您说。当初夫君与曹大人还有丁大人一起来京城赶考时在船上被人下了药。”
“谁下的?”李秀娥一惊,“谁要害我儿子?”
迟梅宁叹了口气道,“李家人。”她顿了顿接着道,“夫君命大又有两位同窗照料得以痊愈,后来虽然还了回去,可意难平。后来他们到京城后住客栈,春闱前夕客栈被人放火,他们的房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不得已三人临时挑拣书籍跳窗从一掌宽的横木上逃离。听说当晚死了好几个举子。”
李秀娥听着儿媳妇的叙述遍体生寒,若是在船上儿子稍有不测那不就没了?若是在客栈的时候跑的慢了些,那命是不是也没了?
李家!李秀娥双目瞪圆,咬牙切齿。二十二年前李家害了她,如今又害她的儿子!
此仇不共戴天!
李秀娥看向程子阳,“子阳,你尽管去做。娘没关系。”
迟梅宁和程子阳对视一眼,俱是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自己她尚且觉得不报仇也没什么,可如今一听李家人还曾经害过她的儿子她哪里还忍得住,甚至她盼着兰泰信当真有本事能帮她儿子将这仇报了。
迟梅宁其实有些内疚,她看的出来婆婆如今还在纠结的阶段,根本没认清自己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