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郡主——岚月夜
时间:2019-09-22 09:00:52

  “姑娘有所不知,逢年过节时,内外命妇来朝贺太后娘娘,是要在这院里依品级候着,再一批一批进去参拜娘娘的。还有些时候,连外面大臣们也要上表朝贺太后娘娘,皇上带着他们来,也不能都进殿去,就在这院子里参拜。”
  许京华越听越觉着太后这里像个庙,根本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其实娘娘也喜欢种个花儿草儿,以前娘娘住长春宫,自己种的牡丹,开得可好了。”
  “那现在不种了吗?”许京华问。
  宫女压低声音:“先帝大行后,娘娘没了心思,花儿就交给花匠了。”
  “大行?”许京华没听懂。
  宫女眨了眨眼:“就是驾崩,过世了。”
  “……哦。”许京华走在光溜溜的石板上,听着庆寿宫内外静悄悄的,好像只有她和这宫女两人在活动一样,终于忍不住问,“先帝……待娘娘好吗?”
  “很好呀。先帝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但同我们娘娘,总是有商有量的,也极疼爱齐王殿下。”
  有商有量,确实不容易了,尤其祖母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许京华对先帝观感略微扭转,又问:“姐姐在娘娘身边很久了吗?”
  “四年多,奴婢是洛阳宫城重建好了之后,到娘娘身边的。娘娘从回到洛阳城,就一直念着许侯爷,先帝也派人出去寻过,可惜当时没往怀戎那边去,都只在潞县找,没得到什么音讯。”
  许京华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想明白许侯爷是说老爹,不由偷笑——老爹寻个亲,居然就成侯爷了,说出去谁信呢?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
  她这会儿已经没有逛的兴致,院子再大,一眼就能看个清楚,还有什么好逛的?
  正想溜达回西偏殿,许京华忽然瞧见东偏殿窗内有个人影,似乎正在端坐写字。
  是那大殿下吧?他居然没午睡。
  许京华反正没事,跟宫女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就蹑手蹑脚溜到窗下,想透过半开的窗子偷偷瞧一眼,不料刚站定,一股奇异臭味就钻入鼻中。
  “阿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响起,刘琰眼前洁白纸面上,也同时多了几个小水点。
  “……”
  他放下笔,侧过头,窗外空无一人,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刘琰干脆站起身,将窗子彻底打开,探出头去,对猫在窗框以下打算溜走的许京华一笑,“京华妹妹这是做什么呢?”
  许京华被他叫得一抖,“呃,对不住,打搅殿下了。”她干笑着直起身,“您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其实她方才一出来,和宫女说话,刘琰就听见了,但太后又不在,他也没那么闲,要主动出去和这个连“大行”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的野丫头说话。
  哪想到他不闲,这位闲,刘琰扬起更和煦的微笑,答道:“我没有客气,难道不是叫‘京华妹妹’,才更亲近吗?”
  许京华又抖了一抖——这次一半是因为称呼,另一半是他那假笑,“呃,那什么,殿下是在写字吧,”惹不起躲得起,许京华放弃和他讲道理,想与大殿下就此别过,“那我不打扰……”
  “没事,我已经写完了。”刘琰回头叫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内监,“这张写坏了,烧掉。”
  小内监上前收走,刘琰继续和许京华说话:“京华妹妹不午睡吗?”
  许京华先摇摇头,接着眼睛一亮:“啊,我现在去……”
  刘琰飞快截住:“京华妹妹想不想学写字?”
  “我不……”
  “正好我还有点儿空闲,你来,我教你。”
  “不不不,我笨得很,学不会的。”
  “只要用心学,就没有学不会的。”刘琰一边说,一边自己走到殿门口,打开门,亲自欢迎“京华妹妹”。
  许京华站在窗边,觉得往前走就是个火坑,可是不走吧……。
  “京华妹妹喜欢骑马,是吗?”刘琰突然换了个话题。
  说到骑马,许京华就不由自主放松警惕,点了点头。
  “我教你写你的名字,只要你学会写‘许’,傍晚我就带你去御苑骑马。”
  许京华毫不犹豫,扑通一下就跳了火坑。
  作者有话要说:  大皇子殿下:你说谁火坑?
  作者:不是我说的!是京华说的!
  京华:(蹲在坑里)希望我的直觉出错吧……
  大殿下:嘻嘻
  ------------今天可能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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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连环坑
  她实在是太久没骑马了。
  上京这一路,开头还好,白参军看许京华真会骑马,匀了一匹马给她骑,但老爹骑不得马,得坐车,骑马的要迁就坐车的,自然只能慢慢跑。
  许京华没有耐性,常常催马快跑,往前兜一个圈子,再回来迎老爹他们。结果有一次,路上偏僻,她自己骑马跑快了,遇上几个强盗想用绊马索绊她,虽然她及时应变,没给绊倒,还给白参军他们示了警,老爹仍被吓到了,非要她上车陪着,再不许她骑马。
  在马背上飞驰的酣畅感觉,实在太诱人,许京华一时血气上涌,心想:就一个字她还学不会吗?
  一刻之后。
  “我真学不会。”
  看着飞出纸面的几团墨点,许京华垂头丧气,觉得自己这可能不是手,是草叉子。
  “是我的错,初学写字,本不该写笔画这么多的字。杨静,我还有没有空的描红本子?”
  “应当还有,小的去找找。”
  许京华偷偷抬头,见刘琰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呼出一口气,“这笔……”
  刘琰接过来放进笔洗,微笑道:“不要灰心,从头开始好好学,很快就能学会的。”
  “还是……不了吧。我们女孩,识不识字都不要紧。”她刚刚一定是吃多了撑的,想骑马,可以去求齐王叔父啊!用得着遭这个罪学写字吗?
  她这会儿倒想起来自己是女孩了,刘琰点点头:“这倒也是,太后娘娘原来也不识字,后来是和五叔一起学的。”
  许京华好奇:“那娘娘学会了吗?”
  “当然,娘娘还说,识字读书后,方知自己原来是个睁眼的瞎子。”
  “……”当面骂谁呢?
  刘琰却笑吟吟地,丝毫没有自己正在骂人的自觉,“你不想学,也不必勉强,不过识字虽然枯燥,读书却很有意思,我刚刚练字之前,从史书里读了个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许京华对读书识字十分不耐烦,故事却还是喜欢听的,就问:“什么故事?”
  “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汉明帝年间,有个大臣出使西域鄯善国,国主一开始对他们很殷勤礼敬,后来不知怎地突然冷淡起来,这大臣觉得不对劲,猜测是汉室大敌匈奴从中作梗,鄯善国主可能有背弃大汉、依附匈奴之意。”
  说到这里,刘琰略停了停,叫人上两杯茶,请许京华到外间椅子上坐。
  能离开书案,许京华求之不得,她跟着刘琰往外走,追问:“那怎么办?”
  “这个大臣很有谋略,他把招待他们的鄯善人找来,诈称自己知道有匈奴使者来了,问匈奴使者住在哪儿。鄯善人被他一诈,慌里慌张地说了,大臣就把人关起来,自己召集部属饮酒。”
  “饮酒?这么危急的时候,还有心思喝酒?”许京华听得着急,“万一匈奴人要鄯善国主杀了他们怎么办?”
  “大臣对部属也是这么说的,于是群情激奋,都说听从大臣的命令。大臣就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夜火攻匈奴人,这样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马,一定慌乱’。”
  刘琰说得口渴,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两口,又让许京华:“京华妹妹也喝杯茶吧,这是今年的新茶,清香冲淡……”
  许京华早等急了,见他还要继续夸新茶,忙端起茶盏,问:“后来呢?他们去了吗?”
  刘琰点点头,放下杯子,“去了。什么时辰了?”
  许京华:“啊?”
  边上侍立的宫女答道:“回殿下,未时一刻,差不多到时辰了。”
  “都这个时辰了。”刘琰转回头,看着许京华,略带歉意,“抱歉,京华妹妹,我得更衣去上课了。”
  “啊?”故事没讲完就去上课???
  偏上课又是正事,许京华不能阻拦,只得站起来告辞:“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不过他们成事没有?”
  “等我下课回来,再细细地给你讲,后面才有趣呢。”
  “那你几时下课?”
  “大约申时末就回来了。”
  许京华:“……”就问个结局,要这么久吗?
  正不甘心,先前那小内监唐静捧着一叠纸回来了,“殿下,小的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一本,略有些旧了。”
  刘琰接过去瞧了瞧,“旧是难免,都放了好几年了,不过还能用,京华妹妹先拿去凑合描着,等我再叫人给你准备新的。”
  人家都翻箱倒柜找出来了,这会儿说不要,好像有点不识好歹,许京华只得接过来,道了声谢,然后捧着这什么本子告辞出去。
  先前陪着她的宫女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上前来接,“娘娘刚才找姑娘,听说大殿下在教您习字,还夸您有好学之心呢。”
  “……”
  许京华有苦说不出,见宫女要接自己手上东西,如释重负地交给她,匆匆回了太后那里。
  太后见她回来,笑道:“京华才来第一天,就想习字了?看来我得给你找个博学多才的先生才行。”
  “不不不。”许京华把头摇了好几圈,“是大殿下说,我学会一个字,就带我去御苑骑马,我才学的。”
  旁边齐王笑道:“我说呢,刚还跟我嘀咕说上学如坐牢,怎么扭头就跑去找刘琰学写字了?”
  太后也不失望,笑问:“那你学会没有?”
  “没学会,太难了。那笔根本不听使唤。”许京华走到太后身边,挨着她坐下,“殿下说,‘许’字笔画太多了,让人找了那个给我。”
  她指指宫女,宫女就把描红本子呈到太后面前,太后接过来翻了翻,“难得琰儿还有空的描红本子,他小时候最刻苦了,写满的描红本子,有你叔父两倍还多。”
  许京华对描红什么的没兴趣,但这话却提醒了她,既然那故事,大殿下是从书里看来的,那叔父也应该知道,就说:“大殿下还给我讲了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故事,叔父你知道吗?”
  “威震西域的班定远啊,知道。”
  “班定远是谁?”
  齐王惊讶:“刘琰没和你说吗?班定远就是说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东汉大臣,他叫班超,后来封了定远侯。他的故事可多呢。”
  许京华感觉自己刚才不是跳了一个火坑,是连环坑!
  “那叔父快告诉我,他火攻匈奴人,成事了吗?后来鄯善人归顺大汉了吗?”她虽然从小生活在胡汉混居的怀戎县,并不似长辈一样对异族有那么大的成见,但幽州胡人大多汉化已久,认可朝廷是天/朝上国,所以她心中理所当然向着汉室。
  “成了,他们杀了匈奴使者,鄯善国主大惊失色,同意归顺汉室,还把王子送来做人质。”
  许京华长出一口气:“我就知道能成。”可恶的大皇子,就一句话的事,非拖着不给她讲清楚,他是有意的吧?可自己也没得罪他啊?真是个笑面虎。
  太后听完,有些好奇:“琰儿怎么想起给你讲这个故事?”
  许京华回忆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好像是因为……我说女孩不用识字。”
  太后懂了:“他这是想告诉你读书的乐趣吧。”
  “怪不得,”齐王失笑:“看来我不该把结果告诉你。”
  许京华糊涂:“为啥?非得叫我着急吗?”
  齐王摇头:“不是,是叫你自己认字,去读这故事。”
  许京华:“……”
  原来大皇子打的是这个主意!好阴险,以后要躲他远点!
  太后看她闷闷不乐,伸手揽住她哄道:“好啦,读书的事,且不用急,才来第一天呢,别把我们京华吓着了。”
  又叫人送上时新果子来,给许京华吃,问了她一些怀戎的风土人情等事,许俊才睡醒起来。
  正好这时齐王妃也到了,许京华好奇得很,起身站到一旁,眼见宫女引着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进来,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太后让齐王妃免礼,齐王先介绍许俊,许俊手足无措,想站起身,被齐王按住了,只能受了齐王妃的礼。
  “这是侄女京华。”齐王转头叫许京华,“京华发什么呆呢?快来,这是你婶娘。”
  许京华呆呆上前两步,小声说:“我可不敢叫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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