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生孩子这事,是不给未嫁少女知道的,但她在边陲之地长大,邻人生孩子,母亲总要去帮忙,她跟着跑前跑后的,便也听了不少。
淑妃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笑道:“这两日腿上有些水肿,走起来吃力,而且也没真饿着,还好。”
两人接着寒暄几句,淑妃叫把二公主抱出来,许京华逗了二公主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回去庆寿宫跟太后学了此番对话。
“淑妃娘娘还夸我越来越白了,问我擦的什么膏呢。”
太后笑问:“那你瞧着她脸色怎么样?”
“好像有点发黄,但气色还挺好的。”
太后点点头:“那就好。”
眼看快到午间,太后问许京华饿不饿——冬日天短,宫中只做两餐,但许京华食欲好,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在庆寿宫,太后一般还是会叫小厨房加一餐。
“咱们煮个馉饳吃吧?”许京华摸着肚子说。
太后笑着吩咐人去做,宫人刚领命出去,就有人来回报,说皇上携太子来了。
“这下好了,”太后失笑,“叫厨房再加两碗馉饳吧。”
许京华扶着太后去前殿,刚坐下,皇上就和刘琰进来了,各自行礼毕,太后就说:“皇上怕不是有顺风耳,我们这里刚说晌午吃个馉饳,你们就来了。”
皇上笑道:“可不就是想来您这儿蹭饭的么……”
许京华站在太后旁边,和刘琰对了个眼神,示意他放心,自己已经和太后谈过了。
太后瞧不见许京华的脸,却看到刘琰脸上露出了笑,便道:“我刚让京华替我跑了个腿,去瞧了淑妃,京华说淑妃脸色发黄,我心里琢磨着,应当是个小皇子。”
被点了名字,许京华不敢再轻举妄动,侧过身留神听太后和皇上说话。
“那些老嬷嬷也这么说,我倒无所谓,皇子公主都好。”皇上说着看向许京华,“京华看见淑妃肚子那么大,怕不怕?”
“不怕,我原来在怀戎,常能见到大肚子的婶婶姐姐,她们都快要生了,还照常洗衣做饭呢。”
皇上呆了呆,醒悟过来:“唔,倒是我忘了,以前娘娘也说过,当初……”说到一半,想起许俊已经不在了,他忙截住,转了话音道,“是我大惊小怪了。”
太后只当没听出来,接了一句:“这不能比。”就转而问刘琰筹备的怎么样了。
“等会儿父皇走了,孙儿再跟您细禀。”刘琰笑道。
皇上道:“他说要给我留惊喜,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连徐若诚都不告诉。”
太后见他们父子比从前亲近,心里高兴,便直说道:“那我也不问了,也留个惊喜,派京华给你做个帮手,如何?”
这回刘琰是真惊喜:“那可太好了!孙儿谢过娘娘。”
“你先别急着谢,她还不一定是帮忙还是捣乱呢。”
许京华见皇上笑眯眯看着自己,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尽量不捣乱。”
皇上笑道:“没事儿,京华捣乱也是惊喜。”
太后瞧着满室尽欢,皇上、太子、许京华都是喜悦满足的样子,终于放下心中隐忧,用过午膳,就打发许京华和刘琰一起去西苑查看筹备情形。
“娘娘这是答应了?”刘琰看着坐在身边的许京华,还有点不真实感,“你怎么说的?”
许京华可不会告诉他,只笑道:“秘密。”
两人坐在车上,虽然门口有杨静,刘琰还是当没人一样,抬手就握住许京华指尖,“你怎么还去了永宁宫?”
“娘娘叫我以后多和她们打交道,不光是淑妃娘娘,还有德妃娘娘,你这边操办皇上寿宴,有什么需要找德妃娘娘的吗?”
“那可多了,小到杯盘、大到几案陈设,都得找她借,还有人手……”刘琰细细跟许京华讲了一遍,最后说,“其实大面儿已经都备好了,娘娘应该只是想用这个由头,让你同德妃有些来往。”
许京华想起太后教她的那些,看着刘琰,忍不住道:“你知道就好。瞧瞧这有多麻烦,左一宫妃子,右一宫妃子的……”
刘琰忙点头:“你说的是,你说的是。咱们以后,绝没有这些!”然后像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人在似的,指着杨静问,“你看他是谁?”
许京华莫名其妙:“杨静啊。”
太子殿下摇头:“不,他从昨日起,改叫杨谧了。”
“……为啥?”
杨静——不,是杨谧——自己给许京华磕了个头,答道:“回郡主,小的之前的名儿重了郡主的名讳,殿下说,您以后就是咱们东宫的女主人,上下人等先避了讳才好。”
“……”这就当是哄她了吗?
刘琰看许京华还瞪自己,便拉着她手笑道:“一会儿带你玩好玩的,你不是一直想玩冰车吗?”
许京华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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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进阶教导
冰车其实不是车,只是一块可以让人坐在上面于冰面滑行的木板——以前许京华他们玩的时候,甚至连木板没有,捡一块树皮垫着屁股,就可以玩得很高兴了。
所以许京华第一眼看见宫里做的冰车,就笑了出来:“你这是冰车么?明明是坐榻!上面还铺软垫,这得多重啊?还能滑得动吗?”
“能,下面镶了铁条,实在不成,还可以套上绳索,让人拉着跑。”刘琰看许京华还有点不信,就叫杨谧坐上去,试着在冰道上滑了一次。
西苑中地势虽有起伏,但高低差并没有那么大,就算有人从后面推一把,滑行的距离也并不远,许京华看着就摇头:“这有什么趣味?”
刘琰笑道:“在你面前,当然是献丑了,但我们都是在建康长大的,从没玩过这个。”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再说给弟弟妹妹们玩的东西,最要紧的还是安全。”
这倒也是,皇子公主们万一磕着碰着,刘琰这个主事者难免要担责。
“你说得对。我小时候玩这个,就摔倒过,有一次把头都磕破了,回家我爹看见衣服上有血,气得要揍我。”
刘琰吓了一跳:“头磕破了可不是小事,磕的哪里?好了吗?”
“早都好了,那时候我才几岁。我们小时候皮得很,磕磕碰碰是常事,大人都不太留意的。”
刘琰听着就觉心疼,“以后还是以安危为重,走吧,去试试我们这个坐榻一样的冰车。”
“那你得叫人拉着我多跑一段。”
“好,我同你一起。”
两条冰道本就是并排浇筑的,许京华和刘琰各乘一车,同时从坡顶滑下,凛冽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人有一种彷佛能追上风的错觉。
许京华心胸为之一畅,情不自禁大声欢呼:“喔呼!”
刘琰听她叫得欢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冰车滑到头停下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再玩一次怎么样?”他问许京华。
“好啊,再玩一次!”
两人走回冰道顶上,又滑了一次,才开开心心地骑上马,去马场遛了一圈。
“上次说好带你来跑马行猎,却被那些逆贼搅和了,这次你只管由着性子好好玩,不用操心别的。”
“那怎么成?娘娘想叫我趁这个机会多学多看呢!这次家宴请不请那三位王爷啊?”
“自然要请。”刘琰解释道,“你想想,父皇寿辰,五叔是不是必到?”
许京华点点头,刘琰接着说:“请了五叔,就不能不请其他几位,虽说人人都知道他们和五叔不能比,但总归都是亲兄弟,除非他们有过,不然不好这样明着厚此薄彼。”
“我总觉着他们和皇上、叔父不像亲兄弟似的。”许京华小声说。
刘琰道:“不只你这么觉着,我也这么觉着。”左右没有外人,他压低声音接着说,“就像我和刘瑜一样,他们的娘都和胡氏生过一样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还能亲得起来么?”
“娘娘说,胡氏放出来,皇上也不会让她再见二殿下和大公主了。”
“唔,不提他们了。除了几位王叔,长公主们也会来,至于王妃、驸马,还有孩子们,这次就不叫了,父皇懒怠见这么多人。”
两人跑了会儿马,又去开宴的大殿看了看,谈了谈细节,看着天色不早,便一起回去见太后。
太后说了不问,果真不问,由着他们自己去忙活。
许京华第二日就去找德妃,说了自己给太子殿下打下手的事。
德妃何等样人,听了个前因,就已经猜到太子妃终于还是定了许京华——其实在德妃私心看来,太后娘娘这位亲孙女,还真是太子妃最佳人选。
第一个性情爽快、表里如一就难得了,德妃进宫十几年,见多了表面笑嘻嘻、背地使坏心的主儿,虽然不至于惧怕,到底恶心人,以后且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应对。
更妙的是,这是太后亲孙女,有什么事,太后都说得。德妃一向是很钦佩太后的,对太后的行事为人都服气,瞧着许京华认回来这七八个月,人已如脱胎换骨一般,再不是从前那个野小子一般的孩子,就更不担心以后了。
德妃到如今这个地位,儿子也已十二岁大了,想的便不是什么更进一步,而是踏实稳妥,好好熬到给儿子定一个贤妻,让他出宫开府,做个逍遥亲王。
所以宫中能多一个许京华这么省事的太子妃,德妃真是求之不得,态度便也格外柔和。
许京华和她谈得很顺利,但并没有接着就提起皇上要加封两个美人的消息——这毕竟是第一次登门,而且谈得好不等于办得好,还是看看后续再说。
德妃倒真是想卖许京华和太子一个面子,对他们提的要求几乎没有驳回,甚至有时还给许京华提些细节上的建议。
如此来往了几次,许京华就真有点喜欢德妃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算是万事俱备,多谢娘娘。”许京华笑眯眯告辞。
德妃起身送她:“客气什么?都是为了皇上高兴,这一阵儿的烦心事总算是过去了。”
李欣兄弟谋逆一案终于了结,主犯李欣李欢等人昨日已斩首示众,他们的父亲和儿子也押送出京、流放西北,除此之外,皇上还把当初赐给李家的宅邸、世袭的爵位都收了回来。
许京华听刘琰说,这段时日皇上趁机把侍卫司梳理了一遍,撤换了将领,楚询不但伤愈复职,皇上还给他加封了侯爵。
“是啊,以后就只有喜事了。”许京华压低声音,“听说宫里又要多两个新娘娘呢!”
德妃面露惊讶:“是吗?那可真是喜事。”
“嗯,说是等淑妃娘娘生了,借着这个喜气一起加封。”
德妃一听就知道,皇上这是还要加封淑妃,可是淑妃往上,除了皇后,只有贵妃一个位子……。
送走许京华,德妃忍不住露出舒心笑容,同亲信道:“那个贱婢总算是把自己作死了。”
这话说完才一天,外面就有消息传进来,说徐若诚带着二皇子去上清观见了胡氏一面,之后徐若诚宣读旨意,将胡氏贬为宝林,即时迁居安福宫。
安福宫在九州池北、玄武门以西,是个迁回神都后,从没修缮过的宫殿。
太后听说此事,也十分诧异,问郭楮:“安福宫能住人吗?怎么也没事先收拾一下?”
“皇上没提过。不过既是让搬进去,应当还有能住人的宫室,娘娘要是不放心,老奴再去打听打听。”
太后点点头:“去吧,眼看要冬至了,别闹出什么事来。”
郭楮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说:“后殿能住人,徐公公正看着人封窗子,德妃娘娘也让人送了炭过去,娘娘放心吧。”
“胡宝林呢?没闹?”太后问。
“没有,胡宝林在上清观养得心宽体胖,性情也和顺多了。”
太后笑了笑,让郭楮退下,不再过问。
许京华却有个小疑问:“皇上为何要让徐公公去办这件事,而不是交给德妃娘娘?”
“因为皇上心里,德妃只是德妃,这事还轮不到她来管。”
许京华:“……可皇上不是也把大公主交给德妃娘娘抚养了么?”
“那是我的主意。我年纪大了,没精神头自己再抚养一个孩子,淑妃怀着身孕,贤妃一向与胡宝林不合,也只有德妃合适。且正因德妃抚养着大公主,她更不适合插手此事,否则养了一场,等大公主大了,听说把自己生母安置在安福宫的是德妃,心里还不生嫌隙?”
许京华不由感叹:“德妃娘娘也挺难的。”
太后瞧着她,有些发愁:“你不觉着我也挺难的吗?”
“啊?”许京华有点懵,“您?”
太后一点她额头:“我就不知道你这脑子里是怎么转的弯!你给我牢牢记着,皇上就是皇上,就算嫁给了皇上,皇上也不是夫君,他只是君!还有那些嫔妃,甭管什么出身来历,实际也不过就是妾室,你不信出去问问,谁家妾室敢对夫君的决策有异议?哪个又敢跳出来说,‘我替别人养孩子,也挺难的’?”
许京华从没见过太后这么着急,忙认错:“我说错话了,娘娘别生气。”
“你不是说错话了,你是从根儿上就想错了!”太后深深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和琰儿少年相识,又性情相投,他不与你端储君的架子,但你切不可因此就忘了他是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