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郡主——岚月夜
时间:2019-09-22 09:00:52

  今年是太后五十整寿,拔了李家长房这颗钉子之后,士族乖顺许多,皇上终于觉出些做天子的趣味,便大张旗鼓,好好庆贺了一番,甚至在太后寿宴上,还拉着几个亲王弟弟一起彩衣娱亲,为太后献舞。
  皇上和亲王都为太后献舞了,太子与皇子们当然也躲不过去,于是许京华就亲眼看到了太子殿下手舞足蹈的样子,并毫不留情地在信里笑话了他足足三回。
  然后她十五岁生辰也终于到了。
  齐王夫妇出面,为许京华主持了及笄礼,宾客散去后,齐王看着许京华感叹:“一年多就长成大姑娘了。”
  “王爷舍不得你出嫁呢。”齐王妃笑着跟许京华说,“我就奇怪,又没许给旁人,有什么舍不得的?”
  “做人家的媳妇,和做自家的姑娘,能一样么?”
  “人家是谁家?不还是咱们皇家么?”齐王妃失笑。
  许京华笑道:“叔父看我都这样了,以后要是有了妹妹,长大后出嫁,那得什么样啊?”
  齐王妃道:“他昨儿还真这么说——养儿子伤神,养女儿伤心。”
  齐王让她们俩说的,脸有点挂不住,起身道:“我不跟你们说了,去找宋先生问点事,你们谈吧。”
  “王爷还是担心你,怕宫中压抑,你会越来越不快活。”齐王妃跟许京华解释,“他一直觉得,太后娘娘在宫中,从没真正快活过。”
  许京华想想太后,竟无法反驳这话,只得叹道:“娘娘要操的心,太多了。”
  “是啊,我也这样说。娘娘是娘娘,你是你,娘娘那样的经历,再怎么样圆满,也不会有你这样纯粹的快活——但那些经历,不单是宫廷给予娘娘的,更多还是战乱离散。”
  许京华点头:“您说得对。”
  齐王妃拉住许京华的手,柔声细语,“我一直跟王爷说,今时不同往日,天下太平了,你和太子又是两情相悦、好得不得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却总想着那些条条框框,说太子妃如何难做——要照我说,这太子妃旁人来做,确实有十分难度,但你来做,顶多三分。”
  “为何?”许京华惊讶,“娘娘一直嫌我什么都不懂,怕我做不好呢!”
  齐王妃笑道:“娘娘是盼着你越来越好,当然要督促你上进,总不能和你说,‘放心吧,出了岔子也不怕,一切有我呢’!”
  许京华忍不住笑了:“婶娘是说,旁人错不得,我错一点儿却没事,所以容易,是吗?”
  齐王妃摇头:“不止如此。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假如有一个家世和我差不多的闺秀,被选中为太子妃,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进过宫,对宫里太后娘娘、各宫主位、甚至太子的了解,都仅限于家里知道的零星消息,她这样进宫做太子妃,是不是十分之难?”
  “嗯,还挺吓人的。”许京华也有刚来京城,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所以一下就明白齐王妃的意思了。
  “就不说太子妃,那时选中我做齐王妃,出嫁前,我也害怕得很。但我有一个好处,当时王爷已经开府,我不用进宫,府里只有王爷……”
  “叔父还特别喜欢婶娘。”许京华笑嘻嘻补充。
  齐王妃笑道:“是啊,因为王爷待我很好,我才能很快在王府站稳脚跟……”
  许京华奇怪:“怎么还有站不稳的时候吗?”
  “当然了,我正要说到这一点。这么说吧,不管什么人家,新妇嫁进去,都要被夫家一再掂量,这种掂量是从上到下的,新妇若一着不慎、露了怯,丈夫再不给撑腰,很快连下人都会欺到新妇头上。”
  “还有这种事?”
  “屡见不鲜。”齐王妃一叹,“这还是寻常官宦人家,宫里又不一样,那些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内监,多数都有官品,寻常世家女进宫做太子妃,对东宫一无所知,少不得要受内监蒙骗。”
  太后没和许京华说过这些,所以她听得十分惊讶:“他们就不怕事发被罚吗?”
  齐王妃道:“就算太子妃过后查出来了,也不敢声张,一是初来乍到,不敢得罪宫中旧人,二来,若闹到太子面前,也显得太子妃无能。”
  “那怎么办?一直姑息养奸吗?”
  “只能忍一忍,熬一熬,忍到得了夫君欢心,熬到生下儿子,真正在东宫立足了,再谈其他。”
  “……这么难吗?”
  “是啊,所以我说,换了别人,确实有十分难度,但对她们来说,最难的那些,于你都不存在。你和太子相知相许、两情相悦,先减了三分难度;又是太后娘娘亲孙女,皇上也中意你,连章德皇后的遗物都给了你,那些内监讨好你还来不及,哪个敢蒙骗你?”
  听起来,好像确实没剩下什么难的了……不对呀,“太子妃不是还要管着东宫、辅佐太子殿下吗?”
  齐王妃笑道:“这便是剩下的那三分。论理,我年纪没比你大几岁,见识也平平,没什么能教你的,但……你就当婶娘和你闲谈吧。”
  许京华正听得起劲,忙抱住齐王妃手臂道:“婶娘能教我的多了,京华洗耳恭听。”
  “其实在我看来,管东宫和管王府差不多,甚至于和国公府、你们许府差别都不大,一切自有规矩章程,只要手底下的人靠得住,便没什么难的。你身边青梅、翠娥都是娘娘给的,新近又派了两位嬷嬷来,以后有她们辅佐你,绝不至于出错。”
  “嗯,娘娘说东宫女官她也选好了。”
  “所以说这事的难度最多一分。剩下辅佐太子——我想的未必对,你姑且听听——我觉得若你总是想着要去做一个旁人眼中的贤德太子妃,而不是做自己,恐怕会背道而驰。”
  “可是若照我自己的性子,那也太不像一个太子妃了吧?”
  齐王妃道:“我这人见识浅,想得也少,总觉着别的都是虚的,只有夫君最要紧。太子妃该什么样,别人说了都不算,只要太子觉得你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你就是。”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一眼天色,“哎哟,天不早了,我长话短说,咱们学那些礼仪规矩、前人事迹,不是为了活成前人,只是学个经验教训罢了。知道条条框框在哪里,躲着一些,不犯大错就成,千万别学着那些,把自己身上太子最喜欢的地方改没了。”
  这话许京华还没听旁人说过,一时若有所思。
  “你们先是夫妻,然后才是太子太子妃。”齐王妃按住许京华的手,“夫妻做好了,太子妃自然就做好了。辅佐与否,反而是末节。”
  这还是齐王妃第一次推心置腹地和许京华说话,且全然是一番好意,许京华就站起身,向齐王妃行了一礼,认真道:“多谢婶娘教我。”
  齐王妃忙拉住她,笑道:“不过是我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见识,你随便听听,谈不上教。”又说,“我如今一出门就惦记着孩儿,坐不住,得回去了。”
  许京华忙叫人去看齐王和宋先生谈完没有,又和齐王妃说:“弟弟一天一个样儿,越来越好看,我瞧着也喜欢得很,总惦记他。”
  两人说了会儿小娃娃,齐王就回来了,许京华送了叔父婶娘出门,回身进房,刚坐下要回想齐王妃的劝告,小丫头就笑嘻嘻来回禀:“郡主,太子殿下来了。”
  许京华又惊又喜,快步出去,绕到前厅时,刘琰已站在廊下等着她。
  他穿一件青色直身袍,气度雍容、仪态美好,许京华看着就不由笑起来。
  “怎么突然就来了?”欣赏着美男子,许京华慢慢走过去问。
  刘琰也正欣赏梳起长发、加了钗冠的未来太子妃——她还没出孝,衣裙用色淡雅,纹饰也不多,但她人生得高挑,五官明丽,又总是神采焕发的,衣装做个陪衬正好。
  “其实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听说五叔还没走,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太子殿下含笑答道。
  “怎么?你怕见他?”许京华走到他身边,“进去坐呀。”
  刘琰和她并肩进了厅堂,笑道:“我怕他本来要走了,因为我来,又寒暄耽搁,不如等一等。”说完这句,他伸手点了点许京华头上簪的玉钗,“真好看。”
  那是皇上赏赐的,许京华偷偷笑了笑,并不答话。
  太子殿下瞧见她笑,低头凑近她耳边说:“我说的是人。”
  许京华笑容更大,嘴上却客气道:“还行,你更好看。”
  刘琰一下笑出了声,也顾不得旁边还有许府侍女,伸手就握住她指尖拉到胸口,低叹道:“总算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章一定是太子妃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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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喜欢你
  难得相见,许京华也没挣扎,任他握着手,笑问:“你是偷跑出来的,还是?”
  “我求了父皇。及笄礼顺利吗?”
  “挺顺利的。”许京华大略给他讲了讲来的宾客,就抽回手说,“坐下说话吧。”
  两人隔着方几坐下,许京华才看见杨谧手上捧着好几个匣子站在门边,忙问:“这拿的什么?重不重?快放下。”
  刘琰笑道:“给你的生辰礼物。”
  杨谧捧着匣子过来,刘琰先从他臂弯里面拿了一个卷轴出来,“这是上次信中跟你说的那幅雨打芭蕉画。”
  许京华帮着他打开,见画上芭蕉浓绿欲滴,叶片上水雾朦胧,夏日气息扑面而来,不禁赞道:“画得可真好!”
  “总算有些进步,可以让你把那幅碗莲换下来了。”
  “为何要换?我两幅都挂着。”许京华小心卷起来,交给侍女。
  刘琰又把别的匣子一一打开,有的是玩器,有的是摆件,还有钗环首饰——他特意拿起一支葡萄簪给许京华看,“这是今年新造的样式,你瞧,簪头上还有个小篮子。”
  许京华接过来细瞧,见上面一粒粒小葡萄圆润可爱,下面的篮子虽小,却精致得跟真的一样,十分喜欢,转头叫侍女帮着插在头上,然后侧头给刘琰看。
  “好看吗?”
  刘琰眼睛亮亮的,“好看。”
  许京华被他看的,终于有点儿不好意思,借着叫人把礼物收起来,打了个岔,又让刘琰喝茶,“加了干桂花的,特别香。”
  刘琰从善如流,端起茶喝了两口,随口说:“我还以为宾客散了,五叔也很快会走呢,他不急着回去看小堂弟么?”
  “唔,叔父有点感慨,后来婶娘又和我说了会儿话。”说到这个,许京华想起一事来,她把下人都打发门外去,悄悄问刘琰,“我一直没想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刘琰被问得愣了一愣,才失笑道:“喜欢你整个人啊!哪里都喜欢。”
  许京华不信,“太假了,怎么可能哪里都喜欢?我身上的毛病你也喜欢?”
  “你有什么毛病?我怎么不知道?”
  “那可多了,脾气大、性子野、毛毛躁躁,这都是我爹常骂我的话。还有先生骂我的,‘学问不通,偏爱大放厥词’、‘遇事不知转圜,只会硬顶’……”
  刘琰插嘴:“遂宁郡王骂你的话且不提,宋先生说的这些,我可不觉得是毛病。”
  “不是毛病是什么?”
  “学问不通,你还在学,至于后半句,用词我实在不敢苟同,你可不是大放厥词,只是敢想敢说而已。还有所谓‘遇事不知转圜’,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你不是不知转圜,你是不愿,我一直觉得你有直道而行的君子之风。”
  “行了行了,再夸下去,我骨头都轻了。”许京华停一停,探头盯着刘琰问,“那你最喜欢我哪一点?”
  刘琰认真想了想,答道:“真吧。你是我见过的,活得最真的人。”
  “难道谁是假活的吗?”许京华稀奇。
  刘琰笑起来:“你忘了吗?咱们初相见时,你就嫌我笑得假。”
  许京华想到那时他的样子,也笑:“你不说,我还真的要忘了。”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打听打听,有备无患。”
  刘琰失笑:“什么叫有备无患?”
  “怕有一天把自己也忘了。”许京华半真半假道。
  “你不会的。”刘琰伸出手,按在许京华手背上,“遂宁郡王说你脾气大、性子野,其实就是说你有主见、有胆略,这样的人绝不会忘了自己。再说还有我呢。”
  许京华心里感动,却又忍不住笑太子殿下:“我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颠倒黑白了。脾气大、性子野都能叫你说成有主见、有谋略,哎呀,真不愧是太子殿下。”
  刘琰一本正经:“这怎么颠倒黑白了?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许京华乐得不行:“好好好,我信了。”
  这个话题终于圆满了结,太子殿下放松了一些,凑到近前,反问许京华:“那你呢?喜欢我哪一点?”
  “……”没料到他会反问,许京华先觉脸上一热,接着就想抵赖,说不喜欢他,但话说出口之前,她又怕刘琰真信了伤心,及时收住,玩笑道,“喜欢你好看呀!”
  刘琰摸摸脸:“好吧,我也信了。”
  许京华又被他逗乐,将手翻过来,反握住刘琰骨节分明的手指,低声道:“喜欢你聪明、仁善、孝顺、友爱,喜欢你遭逢不公却不怒不怨、仍努力做到最好,喜欢你生于富贵却心怀小民、有志缔造盛世,还喜欢你重情重义、想什么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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