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笑娘忐忑地跟褚慎提起,不可以给这么多,家里人口多,娘就要生了,家里还得过日子时,褚慎却挥了挥手道:“又不是没有进钱的营生,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嫁过去后,手里要宽裕些,莫要因为盛轩还没有入仕便在花销上委屈了自己。”
笑娘听了,心内感动,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褚慎又叹了口气道:“其实爹也后悔,定亲定得有些早了,当初得罪了郡主府,只想早点给你定亲,免得被人惦记着纳贵妾。若是早知道是现在的光景,说什么也论不到盛家。盛轩倒是没得说,就是他的那个娘……”
褚慎说到一半,自觉不可挑唆着女儿不孝敬婆婆,便又吞了回去。笑娘见爹爹面露悔意倒是笑着宽慰:“爹爹你将来定然能继续高升,若是依着你的话,女儿岂不会要等爹爹当了宰相再嫁?我那婆婆虽然精明爱算计,但总是为儿女好,又不是吃穿用度花销不起的人家,也没太多计较的了。”
贸然悔婚,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影响声誉的。当今圣上重私德,褚慎乃是万岁身边的近臣,自然要更加谨慎。
盛家刘氏的算计,也都是一眼能看见的,若没有大错,怎么能随便悔婚?更何况,她真是觉得盛轩不错,放开他的才能不提,品貌也是出挑的了,最起码,比那个通房一堆的世子爷可强多了。
笑娘这辈子不想与任何小三为伍,自命风流的花心萝卜,全都靠边站!
眼看着成礼的日子临近,刘氏带着女儿来到了褚家府上验看被面妆奁。
这是当世的习俗,做婆婆的,总要看看儿媳妇的针线活计过不过关,也算是走一走场面。
褚家的嫁妆丰厚,可是刘氏的心里却并不甚高兴。
她自诩名流之后,对于钱银方面一向不甚看中。是以当初她看不上商贾之家的褚家。
而今褚慎仕途顺畅,自然叫人中意。可是平白给女儿这么多的嫁妆作甚?其实要用钱财压着自己的儿子?更加她这个当婆婆的管教不得?
是以,在验看妆奁时,刘氏倒是直言褚家给的嫁妆太多,这样一来,盛家的彩礼也要再加。
褚慎倒是不在意盛家给多少,只说:“刘夫人,这倒不必,就按先前说的纳礼好了。”
刘夫人强笑着道:“我轩儿立志仕途,为人治家皆在考量之中,亲家这般厚重,可是对于轩儿来说,未必是好的。总不能叫人落下我们盛家贪图钱财,纳娶新妇却舍不得彩礼的话头来。可是倘若要追加到跟你家一般,依着我们盛家的财力,又实在做不到……”
其实刘氏的意思,便是要褚家削减了笑娘的嫁妆,免得盛家跟不起嫁妆,跌了面子。
褚慎开口道:“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将女儿托付给你们盛家,自然是放心你们会善待着她。而这陪嫁,也是我们褚家爱护女儿的诚意。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女儿家的陪嫁太丰厚,而下了夫家脸面的。”
说着,褚慎便岔开了话题,只说最近世道不甚太平,路途总有些盗匪打劫,这几日亲家员外不是要进京主持两个孩子的婚礼吗?要不要我先派些人去,护送着盛员外入京?”
刘氏被褚慎反驳了回去,心里有些不高兴,听了他的提议,便觉得褚慎是炫耀着自己的官威本事。
那京城的道路,自己的夫君走了无数来回,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妥。当下便是略微冷着脸回绝,然后便领着女儿回去了。
妍雪倒是觉得褚家老爷是一片好心,只在车上问母亲为何不用。
刘氏这时也懒得装笑脸了,只冷哼一声道:“什么一片好心!不过是处处压了我们盛家罢了。所以古人之言诚不我欺,男儿要低娶。你看看你这未来的嫂子,依仗着家里的权势,这便是将威风抖起来了。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儿媳妇,我将来是支使不动的,还怎么给她立规矩?倒是比我这个做婆婆的还要显贵!”
妍雪觉得母亲的心思是实在是想得太远,可是母亲执拗,她也说不动,只能叹气着摇了摇头。
可惜这一次,褚慎的随口之言居然成真。
只差十日便要过礼成亲时,噩耗却传了过来。
原来盛万石料理了自己的公务,准备返京主持儿子的婚礼时,在半路发生了意外,那客船路过苇荡的时候,遭遇了水匪。
一船的人,除了跳水逃跑的船工外,无一幸免。
盛万石连同仆役皆被杀害了,那尸体也是后来在河里被打捞上来的。
当噩耗传来,刘氏一个顶不住,立刻昏死了过去,妍雪也哭成了泪人,盛轩肝肠寸断,强忍着悲痛,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褚慎听到消息后,一边派胡氏去安慰盛家的家眷,另一边,托人寻了盛万石遇害当地的官衙,着人定要查明真凶严办此事。
若是家里公婆害了病的,一般家里有适龄的儿女,都会赶着提早完成婚礼,除了冲喜之外,也是怕三年的孝期耽搁了儿女传宗接代。
可是盛万石乃是横死,压根叫人措手不及。
盛轩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守孝,依礼是要三年的。原本准备停当的婚事,眼看着是不能成礼了。
胡氏怀有身孕,到底不好跟白事冲撞,是以去看望了刘氏一次后,便要回避了。而选买棺椁、安排马车等事宜,也皆是笑娘一应张罗整齐的。
因为要落叶归根,盛轩跟随母亲和妹妹要回乡主持爹爹的葬礼。
而褚慎也在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派人接送亲家翁。怕是再出什么意外,于是他向朝中告假,一路亲自护送着盛家人返乡去了。
胡氏在伤感之余,也在为女儿犯愁。
这日,她一边替笑娘将之前绣好的枕头面、被罩子装入防蛀的檀木箱子里,一边叹气:“盛家此番怎么遭遇这般的不测!亏得刘夫人是个坚强的,能撑起家里的烂摊子。只是女儿你也要跟着受累。到了盛轩守孝完毕,便是三年之后……那时你可要十九岁了……哎呀,可是怎么办才好……”
笑娘倒是不在意,只说道:“又不是十年八年的,娘不必担忧这个。再说十九岁是多葱茏的年龄!哪里大了?依着我看,女儿家其实晚点成婚生子,对自己的身子骨才好。”
胡氏知道论歪理,自己是说不会过笑娘的,不过见女儿真不在意懊恼,她也放心里。
毕竟笑娘又不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不过是多养在家里几年,正好她也舍不得女儿嫁。
不过褚家这一年都不顺,可见是犯了太岁,丈夫又是远行,总是要祈祷下太平。
待得开春的时,天气转暖了,胡氏便带着女儿一同上山去拜佛,捐一捐香火钱。
憋闷了一个冬天,京城里的女眷都盼着活动下腿脚。加之这一日是适合上山的吉日,山寺门前拴马的桩子都是满的。空地上皆是各家府宅的马车。
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彩衣霓裳,给略显寡淡的香山增添了不少颜色。
只是前天刚下完雨。下马车时,笑娘发现地上泥泞,不好下脚。
就在这时,一件奢华的半身披风被扔在了泥路之上,笑娘抬眼一看,许久未见的世子爷萧月河正站在马车旁。
“地上湿滑,小姐下车的时候还请小心则个。”
世子爷绅士范儿十足,笑娘却顿住了,她瞟了一眼周遭,那莫家的小姐莫迎岚正咬着嘴唇,眼看着呢。
看那眼神,若是她敢踩上去,莫小姐便要活撕了自己。
第46章
世子爷今日有些殷勤过了头。
一时间,马车下的那件披风便如火山熔岩,烫得下不去脚儿。
倒是她身边的乔伊急不可耐,径自先探脖儿对萧世子道:“谢过世子爷,不然今日便要带着三斤泥入山寺了。”
这一边说着,乔伊便先跳到了那披风上。
而胡氏察觉到女儿笑娘的为难,又不好驳了世子爷的面子,便跟着让侍女扶着她先下来了,而笑娘则跟在母亲的身后踩着那披风,迅速下来,退散在一旁。
最近有人死爹守孝,有人心情大好。世子爷看来应该是后者,脸上的笑意沉沉,倒不似往日清冷模样。
虽然绅士救助之后,就该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开才是。
他却有意跟褚家大小姐攀谈几句:“舍妹最近得了几只名贵的瓷器,可惜没有高手为之插花添韵……不知褚大小姐何日有空,还要到府上指教一二……”
笑娘只是还礼,并不接话,然后趁着母亲跟萧世子客气的功夫,便领着乔伊登上了山寺的大门,将世子爷远远甩在了身后。
临入山寺时,依着惯例,女眷们都要用山寺门口的,月牙井里的井水净手之后,再在一个紫竹筒子里摇签子问个平安。
因为寒烟如今是跟在褚家大姑娘跟前服侍的,便用从自家拿来的一只金箍的小木盆盛水,给二位姑娘净手。
虽然今日上香的人多,可大都是京城里的官眷,自有大家的风范,取水净手,自有一番顺序。
不过还是因为香客太多,而有些拥挤。
可就在笑娘净手后转身的功夫,便看见一个脸儿生的小丫鬟一个踉跄,那盆子里的水便朝着她洒了过来。
笑娘的身手算是不错的了,不提在现实里多年的跆拳道基础,就是来到这,因为陪着随风小崽子练拳的缘故,也吸收不少古早武术的精华。
是以,她的身体反应比脑子还要快些,当那小丫鬟踉跄扑过来时,她已经是一个轻巧的弹跳,便躲闪到了一边。
结果,原本冲着她罩头泼过来的一盆子水,只弄湿了她的裙摆,剩下的大半洒在了她身后正立着的一位姑娘的身上。
笑娘回神一看,那一盆水可真是要了命,竟然洒在了她身后弱柳一般的琬琬县主身上……
如今春风拂煦,可是一盆子井水上身,却还是透着寒意的,若是个身子康健的还好。
可是琬琬县主就是粉泥捏的,用水泼一泼就化了。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服侍着县主的那嬷嬷,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伸出蒲扇大手,便将那泼水的丫鬟拿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这个小丫鬟是位工部侍郎千金的下人。
看她那脸上,也尽是蒙晕的样子,似乎也搞不懂自己为何飞将出去,泼湿了县主的衣服。
方才谁都不及防,甚至连笑娘那飞快的闪身都无人察觉。
那小丫鬟跪地求饶,只说自己方才似乎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子,便这般踉跄出去了。看她那一脸急哭了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不然平白无故,为何要招惹韶华公主的病秧子女儿?
那侍郎千金是知晓韶华公主的手段,脸儿都吓白了,也不敢去阻拦那嬷嬷发疯似的抽那小丫鬟。
寒烟见自家的小姐,也被淋湿了衣裙,也赶紧从身旁伺候车马衣箱子的小丫鬟双喜那取了搭身的披风,遮掩下沾湿了的裙摆。
可是她将手搭在笑娘的身身上时,发觉小姐的肩头微微轻颤,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笑娘的确有些激动,心里却暗叫一声好险。
这盆水其实甚有名堂的。
她记得原书当中,曾有个一段插曲,便是男主的一位善水木工程的得力部下,原本是大秦工部侍郎。
他早年有一庶女,却因为上山进香时,被自己手下粗手的丫鬟打湿了衣裙,无奈只好寻了庙庵里一处僻静的住所换衣。
哪知,就是换衣时,竟是不知被何处的登徒子钻空子给玷污了,当日就在那房里用衣带子悬梁自尽了。
死了的虽然是庶女,却深得那侍郎的喜爱,他岂肯善罢甘休,一路追查,却也是无头冤案。
直到若干年后,才真相大白。
原来这位庶女一早被申阳郡主看中,要派人跟侍郎说和,纳入府中成为儿子萧月河的贵妾。
这般就碍了韶华公主的眼。
彼时,她的女儿已经嫁入了世子府为正妻,奈何那瘸子女婿却不肯跟女儿圆房,只让一个个通房大了肚子,虽然因为她布置在府里的嬷嬷得力,让那些贱人都滑胎了。
奈何女儿的婆婆申阳郡主不死心,不断给萧月河纳贵妾。
韶华公主向来是胆大妄为的,手上都是沾血的,既然女儿的婆婆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于是,在一次入山上香时,公主便是命侍女樱茶趁人不备,推了那侍郎千金的侍女一下,让她手中的水盆泼湿了侍郎小姐的衣裙。
再命人将小姐引入了那僻静之处,使了两个精装侍卫蒙面,一个绊住了相陪的老妈子,另一个玷污了那小姐。
最后,公主如愿,那小姐自尽。终于剔除了妨碍了女儿绵延子嗣的女人,断了萧月河冷落她女儿的念想。
待得真相大白时,那位侍郎顿时对韶华公主恨之入骨,更恨当时跟病美人琬琬坠入爱河的男主随风。
于是那侍郎竟阵前倒戈,在男主随风最重要的战役里,暗中在负责的工程上做了手脚,要坑害了韶华公主刚刚那刚刚从奸夫转正的乘龙快婿,以报爱女之仇。
总而言之,男主给世子爷戴的那顶绿帽子就是负责制造这种狗屁情节。
给男主的升级之路,铺设障碍,突显出男主刀山火海,照样能化险为夷的牛逼闪闪。
当然事后更少不了美人为了英雄的江山甘愿自我牺牲的桥段。
琬琬为了让那位侍郎平息怒火,解救男主于危难,甘愿跳下城楼,化为香魂一抹。
这一跳,引得无数男读者心疼得心潮澎湃,荡气回肠——怎么没有女人为了老子我的事业去死?为何世上的好女人都死光了!只能在作者君的大作里才能找到!
于是月票又是刷刷刷刷!给男主白包办老婆的丧事,别难过,下一个会更好!
可是如今,剧情大变。
虽然韶华公主与申阳郡主一早谈妥,准备给自家的一对小儿女下定。
奈何萧月河却半眼都看不上病秧子表妹琬琬。初时还不过是敷衍个一二。
最近却不知为何,萧月河一改可有可无的态度,跟他的母亲申阳郡主直言,绝不会娶病表妹,若是敢逼她,便让表妹举着死人牌位拜堂成亲。
可惜他未来的准岳母——韶华公主,却是个逼亲专业户。就喜欢那强扭的瓜,不好吃也好啃烂了,绝不便宜别人!
当年能逼得她丈夫家破人亡,只能休妻娶了她,岂是好相与的?
这用心使银子辗转打听一圈,才知道原来向来玩世不恭的世子爷却对副指挥使大人的千金另眼相待。
她更是从世子爷的小厮那探听到了世子爷曾经借了妹妹的名义偷偷给笑娘写信的隐情。
可原本笑娘要嫁人了,世子爷不过是剔头挑子一头热罢了。可是谁知,那笑娘的婚期竟然延后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