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的实在太快,郑四安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扶住她,连声道:“你穿的披风跑快了容易绊脚,摔着了可怎么办?我怕不是要心疼死……”
不等他说完,萧成君就抬起手,拿着帕子捂住了郑四安的嘴:“休得浑说,上战场之间要避讳字的知道吗?那字儿怎么能随便提,赶紧呸掉。”
郑四安乖乖点头,等萧成君松了手,便往旁边呸了三声。
安顺县主这才面色稍齐,因着时间紧迫,她也没多说旁的话,只管将个荷包塞到了郑四安手上。
而这荷包郑四安很是眼熟,就是之前自己送给萧成君的。
他面露惊讶:“这……”
萧成君点点头,轻声道:“这是你之前给我的珍珠,你说是云岚给的,让我保平安。不过我在都城里没什么危险,还是你带着的好,”说着,声音微顿,“这里头还有我给你求来的平安符,你贴身放好,可别丢了。”
郑四安脸上露出了个憨憨的笑容,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了。”
不远处,刚和徐环儿话别的徐承平瞧着那边郎情妾意的一对儿,不由得叹道:“可真好啊。”而后他对着身边人问道,“贤弟你呢,怎么还是自己个儿,五姑娘没来送送你?”
左鸿文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和她还没过明路呢,这会儿不好露面。”
徐承平也回过神来,左鸿文和施五姑娘可与郑四安不一样,施家夫人向来眼光高,直接拜访绝对会被拒之门外。
加上最近战事吃紧,左鸿文和施五姑娘从未将两人关系张扬,这会儿施五姑娘自然是不露面的好,省的坏了名节。
不过思量至此,徐承平皱起眉头:“我倒是忘了,那施家夫人一直在给五姑娘相看高门,我们这一去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万一有了变动可怎么办?”
左鸿文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如今定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施五姑娘颇为聪慧,可哪里由得了她自己做主。
左鸿文轻声道:“宫里的那位娘娘不点头,谁都别想坏了她的亲事。”
徐承平这才记起来施五姑娘的嫡姐瑶华夫人,虽说出嫁女儿甚少管娘家事,可是做到了瑶华夫人这位置,她不点头,施五姑娘就定不下来。
而瑶华夫人素来是个至情至性的,会回护两人真情也不奇怪。
随后,徐承平就笑起来:“我猜你见过瑶华夫人了。”
左鸿文点头:“娘娘寻了人,说要给我看诊。”
“看什么,你哪里病了?”
“这里,”左鸿文指了指面具,“虽说恢复不成以前模样,可能淡些也是好的。”
徐承平笑意加深:“还是五姑娘面子大,一劝你就听了。”之前他也想让左鸿文治治脸,但是左鸿文从未应过,现在倒是听了五姑娘的话。
不知为何,徐承平突然有了些“孩子大了”的感慨。
左鸿文偏偏头,没说话。
见安顺县主一步三回头的上马车,郑四安手里捧了个分量不轻的箱子,徐承平便低声问道:“五姑娘送你什么了吗?”
左鸿文点点头。
“是什么?”
“毒药,见血封喉,毕竟我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带着它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徐承平:……
头回见到给送情郎毒药的女子。
这俩人,当真绝配。
左鸿文翻身上马,嘴里问道:“我一直担心,这次我们出征齐国,北方成国会不会趁虚而入,若是出了异动,史将军的本事还不足以应付。”
徐承平这次回答的斩钉截铁:“不会。”
左鸿文终于看向他:“还请徐兄解惑。”
徐承平便道:“别人不知,可我对成国王族甚是清楚。他们守成还可以,但是从上到下胆子都小得很,只知道享乐,对战乱向来充耳不闻,火烧眉毛也只会用百姓在前头挡刀,才不会冒险,除非横空出来一个能说动那个没本事的成王发兵的人才,可惜,就目前探听的消息来看,成国并没有这样的人才,成王沉溺美色,醉生梦死,也没有空闲考虑战事。”
听上去,徐承平似乎很熟悉成国王族。
左鸿文看着他,没说话,就在魏临准备点将时,左鸿文突然道:“似乎从未听徐先生说起过身世。”
徐承平瞧着他,只是笑了笑,一言不发。
待竖起了魏字大旗,大军开拔,霍云岚已经坐回到了马车里,撩着帘子往外面看。
一直到瞧不见人影,霍云岚才落下帘坐回去。
她分明一直心思平静,但这会儿突然觉得鼻尖微酸,立刻闭上眼目,却挡不住泪珠垂落。
这让一旁的徐环儿吓了一跳,赶忙凑过去用帕子帮霍云岚擦眼泪,苏婆子也赶忙道:“夫人怀着孩儿呢,这会儿可不好哭。”
霍云岚便睁开眼睛,笑着道:“我不碍事的。”
可嘴里虽这么说,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一串串的掉。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霍云岚已经湿了半条锦帕。
她便让苏婆子绞了湿帕子来,敷在脸上,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先别回府,之前大公主说她新得了只鹞子,已经训好了,很是精神,一直说要请我去看,现下无事,正好去瞧瞧。”
苏婆子本想劝,那鹞子是猛禽,要是被它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徐环儿却对苏婆子摇摇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夫人这会儿怕是念极了将军,不如去大公主那里散散心,也能松快些,而且公主殿下行事很有分寸,将军留给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不会出岔子的。”声音微顿,“再说,公主有请,怎么是能说不去就不去的?”
苏婆子回过神来,便把刚刚还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等马车停到公主府门前,霍云岚已经面色如常,丝毫瞧不出刚刚是哭过的。
虽然还未下车,可霍云岚能听到府外熙攘的声音。
想来是大公主为了庆贺朱家倒霉而设置的粥场还没停,而百姓是不知道大公主的初衷,无论有钱没钱的都想要过来沾沾公主的喜气,人就多了些。
在门口守着的婆子是专门来迎霍云岚的,见将军府马车到了,立刻上前,行了一礼后恭顺道:“殿下说,夫人身子不便,怕夫人劳累,马车直接行进府内便好,老奴为夫人引路。”
霍云岚闻言笑道:“劳烦嬷嬷。”
“夫人客气。”
马车便直接穿过前院,直接去了后面的园子里。
霍云岚下来后,左右瞧了瞧,便明白为何公主府内能走马车了。
和寻常高门的亭台楼阁不同,大公主的府邸格外大开大合,虽然那些走廊凉亭也都是精致的,园子里假山溪水一应俱全,可是拱门甚大,空地也多,这会儿萧淑华就骑在马上,头发高高盘起,看上去英姿飒爽得很。
霍云岚远远瞧着,只一眼,便明白如今的大公主已经看开了。
以前萧淑华为了常驸马,穿襦裙,戴钗环,举止都矜持文雅的很,似乎这样才能和颇有才名的驸马般配。
可现在瞧着萧淑华一身劲装,脸上也未施粉黛,全然自在随性,活得肆意张扬。
这样反倒比之前那个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得多。
萧淑华骑着马走了两圈才看到霍云岚,她立刻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侍从,大步上前,笑容明艳:“云岚来了啊,魏将军那边可顺利?”
霍云岚见了礼,而后温声道:“一切都好,劳烦殿下记挂。”
萧淑华心情好,说起话来尾音都是上扬的:“希望魏将军旗开得胜,为楚国开疆拓土。”
“承殿下吉言。”
而后大公主就兴致勃勃的挽着霍云岚的胳膊,道:“走,咱们先去用饭,等下让你瞧瞧我新得了的鹞子,瞧着英武,其实甚是听话,吃完了饭我便让它给你表演个脑袋不动身子动,可好玩儿了。”
霍云岚一听这话,就想起来自己年少时,家中养了只母鸡小花,她闲来无事就喜欢抱着它来回晃悠。
小花的头就定定的,看着稳当得很,格外有趣。
想来禽类特性相似,霍云岚笑道:“好,都听殿下安排。”
正说这话,几人走进长廊,而后就瞧见有个侍女走过。
她见到大公主,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跪拜下去,声音平稳非常:“殿下福安。”
这本是寻常事,这公主府里的下人不知凡几,对着大公主都是低头拜倒,萧淑华从未刻意记住谁。
霍云岚却觉得这个人甚是眼熟。
虽然只是侧脸,但是霍云岚认出,这便是常家寡居的卢氏身边的婢子。
但光是如此,还不至于让霍云岚惊讶。
真的让霍云岚顿住步子的,是这侍女腰间挂着的穗子。
黑红丝线,样式简单,手艺也粗糙得很。
可是霍云岚认出,这东西出自大公主之手,就在中秋之夜,是自己手把手教大公主打的那个穗子。
霍云岚并不知道大公主把穗子用在何处,可无论如何,堂堂公主之尊也不至于把亲手所做的东西送给一个不在身边伺候的下人。
心中疑惑,霍云岚脚下就顿了顿。
萧淑华一直在谈那鹞子,说得兴起,见霍云岚止步,她也停了。
顺着霍云岚的目光看去,立刻瞧见穗子,顷刻间,萧淑华脸上的笑意尽去,细长的眉尖挑起,慢慢松开了挽着霍云岚的手。
拜倒在地的侍女见她们一直停在自己身前,感觉出了不对,便大着胆子抬头看。
可还没看到人,萧淑华的鞭子已经抽了过去。
这一鞭子,正正好好的抽在了女婢俏丽妩媚的脸面上,疼的她痛呼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呻吟。
而萧淑华一只手拿着鞭子,另一只手正捂着霍云岚的眼睛,见这婢子喊得过于撕心裂肺,怕她惊扰了双身子的霍云岚,便眉头微皱,声音冷淡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的嘴堵了,提到前厅,”而后,声音微顿,嘴角微挑,“再去把卢氏和常明尚叫回来,叫不过来就绑过来,本公主有不少事想要问他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公主:快,表演一个!
鹞子:作为猛禽,我太难了
小花:习惯就好咯咯哒
《竞春图卷》:今天,也是被回忆到的一天!不管新来多少小册子,我都永不过气!
=w=
下面是不重要的可以跳过的小科普同学——
1、冰鲜蒸蛋羹:冰鲜,即银鱼,加蛋打散,放入鱼骨高汤,蒸熟后撒葱花和少许生抽即可。
2、鸡汤小馄饨:鸡汤,小馄饨!加一起就是好吃!
3、鹞子:即雀鹰,属小型猛禽,体长30-41厘米,喜欢从栖处或“伏击”飞行中捕食。它的的飞行能力很强,速度极快,每小时可达数百公里。
4、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宋,李之仪
第101章
因着刚刚萧淑华动手时遮住了霍云岚的眼睛,故而她并没有看到那侍女的惨状。
而霍云岚也知道大公主的好意,并未好奇,只管乖乖的闭上眼睛,一直到萧淑华把手挪开才重新睁开眼目。
此时,侍女已经被拖走,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是霍云岚很清楚这大公主府很快便有风浪来袭。
虽然刚才的事情霍云岚没看到,可她听得清楚,萧淑华不单单要责问侍女,还要让人把在常家寡居的卢氏与驸马常明尚绑来。
这个绑字,便说明了萧淑华的态度。
她认定了这几人有罪,那么无论他们做过什么,都是有罪责的。
而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能有什么罪责,这并不难联想。
或许在大户人家的后宅里,男女之事多是遮掩过去便罢了,可是这里是公主府,大公主做主的地方,谁敢碰她的忌讳那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说到底这都是萧淑华的家务事,可能还是不能对外人言的家务事,霍云岚便温声道:“殿下若是有事要忙,我这便告辞了。”
可是萧淑华却握住了霍云岚的指尖,没有让她走,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面上甚至连半点恼怒都没有,说话的时候依然带着笑:“不妨事,这是个热闹事儿,只是中间怕是有些狠的,你去厢房里歇着等我便是,而且我还想让你瞧瞧鹞子呢,这就回去岂不是要被人怪我待客不周?”
大公主把驸马爷的丑事,当热闹看?
霍云岚愣了愣,而后就听萧淑华接着道:“云岚也帮我做个见证,以后也好分说。”
话已至此,霍云岚便不再推脱,点头应下,而后伸手在萧淑华的背上顺了顺,帮她平心静气。
萧淑华却是格外自在,先吩咐了人去请医女来给这侍女验伤,而后便不再去管,和霍云岚一道用饭时该吃吃该喝喝,甚至饶有兴致的割了块猪肉来,准备等下喂鹞子。
可她没让霍云岚经手,怕血腥气冲撞胎气。
不过霍云岚已经开始好奇了,很想瞧瞧那个能让大公主放在心尖上的猛禽长什么模样。
等撤了桌,便有下人来报:“殿下,人已经带到了。”
大公主点了点头,而后拿着布巾擦了擦手上切肉用的匕首,嘴里道:“送将军夫人去后头休息,别让那些污糟东西脏了她的眼。”
霍云岚轻轻地对大公主说了句:“殿下莫要太着急,身子紧要。”而后就带着苏婆子和徐环儿出了门。
待她们离开,萧淑华便收回视线,嘴角微翘。
她自然是不着急的。
以前她为了捂热这男人,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添了多少愁绪,青丝都急掉了不少,结果发现这人就是个石头心,捂不热。
既如此,她还着什么急?
平白给自己找罪受的事情,她不伺候了。
故而在常明尚和卢氏被带上厅堂时,萧淑华眼皮都没抬,只管淡淡道:“来的真迟,倒是让我好等。”
二人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面上露出疑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