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涛说:“我看行。老大你说呢?”
季明俨本来不打算插嘴,有也可以没有也行,突然给陆涛问了这句,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眨了眨眼:“现下的东西已经够吃了,再说你们这么多人去吃一只瘦不啦叽的鸽子,也太凶残了。”
大家哈哈大笑,虽然觉着季明俨在开玩笑,却也真的听了他的话,不要那只鸽子了。
季明俨又叫店老板再端一个果盘来,老板也高高兴兴地去了。
眼见大家吃饱喝足,隔壁又来了两桌客人,正商量着点餐。
季明俨借口去卫生间,实则是去结账。
等付了钱顺便去卫生间,经过后厨的时候忽然听见咕咕的声音。
他探身往内看了眼,果然瞧见在地上放着个铁笼子,笼子里有一只白色羽毛的鸽子,正盯着他咕咕地叫。
季明俨愣了愣,才要走近看一眼,店老板走进来:“把那只鸽子拿出来杀了,3号桌客人要了。”
厨师听了打开笼子,轻易地将白鸽捉了出来,那鸽子挣扎了一下,似乎知道劫数难逃,居然不动了。
季明俨见要杀鸽子,本来要走开的,可是鸽子的眼睛仍是直直地盯着他,小眼珠微微地红,那种眼神像是认命,又像是最后的哀求。
店老板见他站着不动:“同学,是不是还要点什么?”
季明俨张了张嘴,忽然说:“这只鸽子、我要了。”
老板愣住:“啊?你们刚才不是说……而且现在是隔壁桌的客人点了。”
“多少钱我照给就是了,”季明俨掏出钱包,“您就说鸽子死了不新鲜了,再让他们点些别的菜,不是更好吗?”
店老板哈哈:“这帐算的不错,你是要死的还是……”
“不要杀,要活的,”季明俨把钱点给老板,又叮嘱:“用东西包起来我带走。”
店老板吩咐了厨师,转身去跟那一桌的客人再商议。
剩下厨师一边包鸽子,一边对季明俨小声说:“这个有脚环的,应该是赛鸽,同学你拿家去是要吃还是……”
季明俨接了过来,里面的鸽子一动不动:“我养养看。”
“挺好,”厨师笑笑,“赛鸽其实老贵了,一般主人都舍不得卖,这来卖的也不知是主人还是什么,可不管再怎么名贵,到了这里就是一盘菜啊。”
季明俨把鸽子抱出来,招呼着少年们一块儿离开了饭店。
在街口上跟大家告别,季明俨打开书包看了一眼,白鸽十分温顺地蹲在里面,歪头看着他。
季明俨摸了摸鸽子的头,又拉上拉链。
到了什因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十点钟,路上的人仍旧不少,季明俨穿过十字路口,在熟悉的砖墙边上站住。
天气很冷,甚至渐渐地飘起了雪花。
大街上渐渐地没了多少人,季明俨把外套的帽子盖在头上,跺着脚等。
每一刻他都觉着下一秒钟俞听就会出现,这样盼着,等待好像也并不怎么难受了。
就在季明俨快要变成冰棒的时候,背后书包里的鸽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季明俨差点忘了还带了这样一个活物,生怕也冻坏了,忙把书包取下抱入怀中,才要打开看看鸽子,动作却忽然一停。
他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来,正看见对面红绿灯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俞听,她站在彼处,头戴着一顶小礼帽,穿一件过膝的毛呢长外套,底下的裙摆在风中摇曳。
季明俨一见她,原本冷透了的身心突然暖了起来,那股暖意是从胸口徐徐透出的,十分熨帖。
路灯下少年的笑容,温暖灿烂的,也像是一点太阳之光。
第33章 网中客(2)
外面风雪交加, 室内却温暖如春。
这种暖意是自然而然的,恰到好处,并不是空调那种令人发闷的暖, 也不是火炉那样干燥。
季明俨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脸,得意洋洋的满面生辉:“我等的就是就猜你一定不在, 不然怎么会不理我呢?”
“你还挺自信的。”俞听摘下帽子,脱了外套, 里头是天鹅绒的黑色中式斜襟贴身上衣,显得又干练又优雅,底下却是长到脚踝的裙子。
季明俨看呆了,手鬼鬼祟祟地往书包里探去,很想把手机掏出来咔咔地拍上无数张。
俞听没察觉季明俨的意图, 只是冷冷淡淡的说:“既然早就猜到,怎么不见机行事及早离开?要我一整夜不回来呢?你是要程门立雪?”
季明俨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引的书包里的鸽子动了动。
俞听看过去:“你怎么……是什么?”
季明俨的手正搭在拉链上,拿手机是不可能的了, 只忙打开书包把那只白鸽抱了出来。
幸而这鸽子很抗冻,加上躲在书包里并没有给风吹雪打,这时侯就乖乖地在季明俨的手心, 微微歪头打量着俞听, 不过它看了一会儿后, 又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咕咕地叫个不停, 好像不安似的。
俞听看季明俨大变白鸽, 并不怎么意外,只问:“哪里来的?”
季明俨把自己跟兄弟们在饭店吃饭一节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买下这只鸽子,当着俞听的面也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心软,就只装作无所谓的说:“我看它怪可爱的,吃了怪可惜的,而且那厨师说是打比赛的鸽子,很值钱呢,所以才买了。”
他忽然发现鸽子盯着自己身侧呆看,不由也回头瞧了一眼,却只看到一张空着的大太师椅,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
***
玄灵稳稳地在太师椅上坐着,对俞听说:“你觉着这是个巧合吗?”
俞听笑了笑,并没做声。
玄灵却看向季明俨,双眼微微眯起:“这个孩子的心有点灵,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俞听咳嗽,低低说:“也许、是没醒。”
她的声音太低,季明俨没听清楚,他凑近过去:“你说什么……不行?”
俞听咳嗽了声:“我没说。”
“你明明说了,”季明俨很坚定地指认,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太师椅的方向,自言自语地,“总觉着听见了别的什么……是风声吗。”
俞听有些诧异,正对上玄灵也注视的目光。
两人愕然对视的时候,季明俨已经转头四看起来:“这里有些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太对。”
俞听跟玄灵双双沉默,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季明俨。
这时季明俨抱着白鸽,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了会儿,突然盯着玄灵的方向:“对了,是这个!”
玄灵原本很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他可以选择在人前现形或者隐身,这时候他不想季明俨看见自己,所以是隐身的状态,他笃定季明俨肉眼凡胎,是绝对看不见自己的。
可刚才季明俨说听见了什么还特意往这里看了眼,已经让玄灵吃了一惊,这会儿又见季明俨直直地瞪着自己,虽然他不信自己的法术也会“失灵”,却也不由有些震惊。
玄灵屏息的时候,季明俨已经快步往前,竟径直走到柜台上的鱼缸旁边:“那只小鱼呢?怎么没有了?”
他瞪着空荡荡的鱼缸嚷嚷。
在鱼缸旁边椅子上的玄灵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眼白,俞听也没忍住笑:两个人几乎都给季明俨给唬住了,要是经验浅一些,只怕要自乱阵脚。
季明俨却指着鱼缸又看向俞听:“总不会是……”他怀疑那只胖嘟嘟的小鱼已经驾鹤西游,这瞬间眼中居然流露出一点感伤。
俞听捕捉到那一丝伤感,同时瞟了眼近在咫尺的玄灵:“没有,因为天冷我把它放在楼上的鱼缸里了。”
季明俨这才松了口气:“吓了我一跳,那只小鱼也挺可爱的,看着还很独特,是什么品种来着?”
“黑金兰寿。”
季明俨喃喃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记住了,这才又安心地重回来落座。
俞听把一杯热姜水放在他跟前:“喝了吧。”
季明俨忙把鸽子放在旁边,感动:“谢谢姐。”他小心翼翼地啜了口姜茶,又热又甜又辣,“姐你的手艺终于见长了啊,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姜茶。”
俞听嗤地一笑,回身打开一包面包,捏了几片洒在旁边。
鸽子给她吸引,慢慢走上前低头啄吃起来,吃了会儿又抬头看向俞听,喉咙里咕噜噜的,仿佛是在道谢。
季明俨喝了两口茶,顶风冒雪等候的冷都已经烟消云散:“对了姐,你之前去哪里了?你好像很少离开店里,总不会又出了类似永生羽蝉那样的大事吧?”
俞听跟他身后的玄灵对视一眼:“你想知道?”
“当然,只要是有关你的事我哪一件都想知道。”
隔着玻璃,外头的风雪越发大了。
腊月,天寒地冻,万物肃杀。
而在冰天雪地之中,天地之间,却还有更叫人冷彻心扉的事在发生。
白鸽心满意足地吃着面包,俞听又取了个小碟子倒了些水放在旁边。
“其实这个故事,不适合在这样的夜晚说。”
***
这次俞听并没出远差。
只是去了苏市旁边的一个小城。
这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城,在短短的七天之内出了两件人命案子。
本来小城居民不多,日子平和,几年也未必有一件恶性案子发生,一周之内连着横死两人,这已经属于反常。
可最反常的,是两件案子本身。
这两个案子太过相似了,相似到令人不安、甚至无法破解的地步。
所以才惊动了无事司。
这第一件,是在数天前,几个钓鱼人在锦带山下的野湖边钓鱼的时候发现湖面飘着什么东西,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渔网。
当时也有不少人在湖边下网捞鱼,大家起初都没有在意,直到又有人发现那渔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按照经验,大家都认为一定是网住了大鱼,于是有好事之徒想要把渔网拉上来看看。
说来也怪,那网随着水流缓缓地往这边靠过来,钓鱼者们十分兴奋,抛出钩子,七手八脚地把渔网拉到岸边。
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满脸笑容地等待着,当渔网越来越靠近河岸的时候,网内的东西也浮出水面。
的确有鱼在网中挣扎,可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却是另一样东西。
那是……
一具白骨。
确切地说,是一具还有些新鲜的白骨。
派出所很快到达现场,经过法医的的勘验,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一个月前,但是按理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尸体不至于毁损到这个程度。
更骇人听闻的是,再度检验后,法医得出结论,死者身上消失的血肉,不是自然腐烂,而是……给湖中的鱼虾等生物啃噬干净的。
这才是最反常理的。
湖泊的生态向来良好,鱼虾也不并缺食物,就算尸体落入水中,根据常理推测,只可能是偶然的损毁,而弄成现在这样……简直像是给食人鱼啃过一样。
起初办案民警的确怀疑湖泊中有食人鱼或者其他的食肉生物出没,可不管是钓鱼者还是以及周围村民,都坚称绝对没有什么危险东西,至少他们从没有见到过。
查案期间,有一个月前曾报过人口失踪的女人来到所内,经过dna鉴证,确信这具尸骨正是女人的丈夫。
之前因为女人报失踪,民警已经查过死者的生平关系等,死者脾气暴躁,虽然也得罪过几个人,但经过调查,一概的都没有嫌疑。
至于渔网,是旁边一个村子的村民放置的,那村民在这里已经放了好几年的渔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因为这个吓得大病,声称以后再也不敢下网了。
正在紧锣密鼓侦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另一件案子出现了。
这次是在锦带山另一侧的靠海小水湾内,同样的渔网,同样的死者。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死者比之前那个更加“新鲜”。
他是在半月前才失踪的王某某,但是尸体同样已经毁损到出现白骨的地步。
魏西楼因为上次永生羽蝉的事情亲自登门道谢,“无意中”跟俞听说起了这件奇怪的案子。
他本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再张口,谁知俞听说:“魏司长亲自去现场看过吗?”
魏西楼说:“这案子才报上来,我还拿不准要不要去。”
“还是去吧。”
俞听的口吻淡淡的,却让魏西楼隐隐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南州打到北州头,翁里何曾失却鳖,”俞听身旁的玄灵忽然说:“这种事太脏了碰不得,且自有他们的因果,你的伤才好多久?最好不要插手。”
魏西楼自然听不到玄灵的话,只听到俞听低声说:“棒喝交驰如雷掣,颠言倒语三寸舌,南州打到北洲头,翁里何曾失却鳖。……要真的能以杀止杀,自然不必我碰。”
***
姑妄听外风雪正盛。
那只白鸽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季明俨身旁,正缩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的,像是找了个安稳可靠的窝。
俞听并没跟季明俨说玄灵的那句偈语,只简略说了案子的情形。
季明俨听的眼皮直跳:“你、你真的去了?这么危险的事……”他呆呆地盯着俞听,“事情还顺利?你有没有受伤?”
“听听,他倒是挺关心人的,并不着急地询问真相,却只问你。”一阵沉默的玄灵悠悠然地来了一句。
俞听“嗯”了声,声音有点温柔似的:“我没那么容易受伤。”
玄灵似乎受不了她这一面,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鄙夷太甚。
与此同时季明俨却隐隐觉着后背有些怪怪的,明明室内温暖和煦,他却总感觉有冷风阵阵向自己袭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