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九点要开工,还有不少人没洗漱完,只能糊弄地拿湿毛巾摸两下脸,用漱口水清清口腔就去赶工了。
他们在要拍摄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工作棚,但地方有限,所以更衣间和化妆间合在一起,除了陆瑶和男主角李深两人外,其他人在同一个隔间内排队换衣服补妆。
“陆瑶,这边。”秦萌对陆瑶挥手。
“诶,萌萌姐,”陆瑶惊讶地打招呼,然后小跑到秦萌面前,“你怎么还特地出来接我呀。”
“有人怕你找不到路。”秦萌把嘴里叼着的那根狗尾巴草吐出,对陆瑶勾勾手指,“跟我走。”
二十秒不到的路程,也不知道容小白担心个什么劲儿。
两人走到门前,正撞上带着一包东西从化妆间走出来的容白。
关门撞上她们的时候,容白虽然很快恢复了清冷自持的模样,可秦萌还是捕捉到了刚刚那一秒不到的诧异。
“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要用这个化妆间,诧异什么。”秦萌小声嘀咕了句。
“嗯?萌萌姐,你说什么?”陆瑶没听清。
“没事。”秦萌扯着陆瑶进屋,同时对刚刚拿着一包东西离开的容白开启了脑洞,大胆猜测。
据说有很多导演都有怪癖,都是因为开机压力大,或剧本风格太偏阴暗沉重,扭曲了。
想想这部叫做《大山》的剧本,两个原因具备。
难道容白刚刚的行径就和压力大有关?
秦萌想歪了。
有什么怪癖是要到女主演化妆间才能发泄压力的呢?是偷女装?还是扮演女装?
不过从刚才容白拿出去的袋子看,两种可能性都很大。
“噫……”秦萌嫌弃地在空中空打了两下,打散她刚刚幻想出的容白女装的模样。
陆瑶先换上了剧组提供的衣服,总共是里两层外一层。
之所以在六月天还穿这么多,和剧本内设定的时间无关,剧本内设定的就是夏天。
这是为了防止走光。
第一场戏就是陆瑶被蒙眼睛捆绑四肢丢进货车里的场景,而下了火车,就会因为企图逃跑而被非礼。
“哎。”一想起今天要拍摄的剧情内容,秦萌就想叹气,她拉着陆瑶坐到椅子上,边找梳子边和她说,“这个剧本基调这么灰暗,也亏你愿意接。容白那家伙给你许诺什么好处了?”
“不是因为这个,”陆瑶想了想才回答:“毕竟剧本内容写得真的很好,也很有寓意,光是看剧本我就哭了好几次。”
如果浑身冒冷汗也算哭的话。
对陆瑶来说,要出演这个电影,需要克服的是常人想象不到的困难。
她当时或许有被虐待过,可至少最后被救下来了。
剧本里的内容是陆瑶在刚被救出来时经常幻想的发展——
如果没有被救呢?
如果真的被卖掉了呢?
剧本的内容让陆瑶的噩梦成了真,看第一遍的时候经常需要停下来多次深呼吸,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后,才能打开剧本继续看下去。
阅读第一遍用了她将近七个小时的时间,在好不容易挨过七个小时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要拒绝这个剧本。
可读第二遍、第三遍时,心境逐渐改变。
一直逃避问题,可能会将这个问题永远地留在心里,最终成为一辈子抹不去的心病。
迎难而上,正视困难,说不定就可以通过这次出演,摆脱掉它。
陆瑶特地咨询了b市安定医院的医生,医生说:“这一招不错,但你要记住,即使被困难打败了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试一试可以,但如果失败,不要强钻牛角尖。毕竟无论是迎难而上还是永久逃避,所求的结果都一样——让心情可以保持在愉快的状态。”
“咦?”秦萌疑问的声音打断了陆瑶的回忆。
陆瑶问:“怎么了?”
“我找不到梳子了。”她皱着眉环视,屋子本就不大,东西一览无余,化妆台上都没有梳子,更别提屋内其他只摆着椅子和衣服的地方了。
咚咚——
有人敲门。
秦萌一边嘀咕着“刚刚走之前我才刚把六把梳子准备好,怎么全不见了?”一边往门口走。
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容白。
“刚想起来化妆间的梳子不见了。”容白伸手递了一套新的用具给她,顺带还解释了一下刚刚来的原因,“刚才过来把其他东西放下了,这套梳子漏了。”
“是吗?”秦萌狐疑地瞧了容白两眼。
可对方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撒谎的心虚。
啧,看来还真不是有女装癖好。
秦萌失望地将门关上,给陆瑶梳理头发,在打理好发型后,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像是掐好了点似的,容白来要梳子了。
秦萌将梳子递过去的同时,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容导,不至于吧,咱们剧组穷到这种地步了?全剧组就只有这一套梳子了?刚用完就要收走?”
容白没回应她的嘲讽,低头查看梳子。
秦萌挑眉:“怎么还检查啊,我还能把你的梳子弄断吗?”
容白却皱着眉抬头问秦萌:“头发呢?”
“头发?”这是什么问题?秦萌看了看他手中的梳子,几秒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哦你说梳子上的啊,陆瑶发质好,从头顶一梳到底,没有打结分的地方不说,甚至连分叉都没有。”
秦萌的话里有一半是炫耀,一半是羡慕。
一年多不见陆瑶,她不仅头发变长了,连五官也更成熟了一些,出落的更漂亮了。
退了稚气,多了几分妩媚,配上那股自身所带的淡淡气质,有种让人难以抵抗的魅力。
时间不多,容白觉得此计不通也没必要费心寻第二计了,干脆就用最简单的办法。
“发质很好吗?可李名升说她学业压力大,所以长了好几根白发。”容白说完,见陆瑶转头看镜子找白发,他赶紧上前,长腿迈开两步就到了陆瑶身后。
他拔下两根头发,对着秦萌象征性的挥了一下:“看。”
看个屁。
两眼视力5.0的秦萌明明看到那是两根黑头发。
可话还没骂出去,就见容白将拔下来的头发放进了口袋,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化妆室。
秦萌发出了今天的第二遍疑问:“……什么情况?”
这小子最近变态的癖好还挺多。
将头发放在透明的器皿里,用胶带在外缠了好几层,然后喊了值得信任的人叮嘱:“开车出了小镇,直接做飞机,第一时间交到顾然手里,必须是他本人接收才可以,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准拿。”
不想另生事端,所以能将这件事交代的有多详细就多详细。
见人上了车,他给顾然拨通了电话:“东西大概明天下午就能送到,你安排时间吧。”
“好。”顾然轻笑,“早知道你这么效率,我就早告诉你了。”
“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好第一时间告诉我。”容白一本正经地嘲讽他,“不然肯定和这次一样,耽误一年还是要来找我帮忙,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顾然:“……”
处理好事情,又羞辱完了顾然,容白神清气爽地喊大家准备开始拍摄。
大多数人已经将工作完成了,五分钟后,容白准时地坐在了椅子上,等着场记拍板。
这一幕要拍的是陆瑶被捆住手脚,蒙着眼睛丢进货车内的桥段。
所以化好妆的男主角李深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并没有参与表演。
他很期待这位合作的女演员一会儿的表现,毕竟在来之前,导演曾多次夸奖过这位女演员。
而且她上一部出演的电视剧剧本就是李深大学时的女友写的,前女友在微博上也发过对陆瑶的评价,夸她演出了自己心目中的‘殷无夏’。
啪——
首板落下,被蒙着眼睛的陆瑶被群演丢进了昏暗的货车内,在被丢进去前,透过镜头,容白观察到陆瑶的脸色不是很好。
他皱眉,打算在演完这一幕后提醒秦萌不要把妆画得这么白。
这样的脸色应该出现在被虐待之后才对,现在她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达到如此恐惧的地步。
‘丢进货车前的特写镜头需要补拍’他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条。
可这部戏开头就不顺利。
要补拍的不仅这一幕。
镜头中的陆瑶紧紧咬着下唇,明明到了需要她出声的时候,却一声不吭,也不动。
整个人在被刚丢进去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
开始还以为是演员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没有喊‘cut’。
可她在车上保持同一个姿势和表情躺了十几秒。
‘还在抖,光抖不说话?’
虽说陆瑶演技好,可谁不知道,有的生理反应是无法纯靠演模仿出来的,容白的眉心越皱越深,直到看见一滴血珠从陆瑶的齿封间滚落。
他瞪大了眼睛。
“停!”容白甩下剧本,压根没等场记敲尾板,率先冲了上去。
他往车内才看了一眼,就立马回头大喊:“医生,喊医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发烧没好但,病中垂死惊坐起!今天更新一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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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光线
李名升还没走到陆瑶面前,单听容白焦急的声音,心脏就悬到了嗓子眼间,立马掉头跟着去催医生。
“医生呢,谁带我去找医生啊,都傻愣着干嘛呢?”
而在一分钟后,李名升和灯光师一左一右将医生架着肩膀赶来之前,容白就把蒙在陆瑶眼睛上的黑布取下来了,单膝跪地,将陆瑶的脑袋挪到了自己的腿上,轻轻用手晃动她的肩膀。
可是陆瑶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怎么喊都不愿意睁开,她的眉心紧皱,表情非常痛苦。
在容白晃动陆瑶第三次时,女孩抬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她终于不再用牙齿咬下唇了,嘴里发出了细小的嘤咛声,可在容白低头靠近她仔细听了许久,也没分辨出她要说什么。
只听到了“黑……好黑……放开”这样断断续续的词汇,连接不成一句正话。
容白皱眉,开口前顿了顿,将声音变得很低很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担心怕吓着她:“别着急,慢慢说。”
“……”陆瑶的声音的确没有刚刚仓促了,不过她也没有再重复刚刚说的内容,像是已经逐渐恢复过来了神智,甚至安慰起了容白,“我没事,我就是……就是想休息一下。”
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是刚跑了三千米似的。
“医生来了!来了!”李名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围着陆瑶的大家自动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在医生赶到陆瑶面前开始做检查时,容白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抬头先问面前的医生自己需要起来吗,在听到没关系后,他便又低下头查看陆瑶,继续保持刚刚单膝跪地的动作。
在医生对陆瑶做了初步的检查的同时,陆瑶的眼睛已经一点点睁开了,稳定下了情绪。
只是容白按住她肩膀,让她不要起来,才一直没有动,老老实实地躺在容白的腿上任医生检查。
姿势的确有些尴尬,旁边已经有人在小声讨论了,因为容白从刚刚看到陆瑶状态不对后的反应就很奇怪了,太大也太激烈了。
大家都很担心陆瑶,但哪个会表现的像容白这样?
加上容白先前的人设,清冷自持谪仙似的公子哥,谁能想到他居然还这么热心肠?
一把甩下剧本?
用哄孩子似的轻柔声音哄陆瑶?
还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腿上,哪怕已经有人搬来了枕头,哪怕陆瑶已经醒了,他也没有要将腿抽开的心思。
人们看过去的眼神难免带上些探究意味。
更别提躺在容白腿上的陆瑶了,但比起刚刚眼睛被蒙上之后,突然大脑短路像是一下回到十几年前的冬日噩梦,这样的尴尬情绪就不是那么突出了。
恐惧透支了她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呀,你不要怪我,只是我如果不这样做,我会死的,我会变成孤儿的。’那个夺走她续命用的食物和水源的女孩夜里趴在她耳边的忏悔,刚刚一遍遍在耳边响起。
戚白白。
这就是戚白白的声音吧。
在后来疯狂逃避记忆的日子里,戚白白夜晚的忏悔声连同记忆一起被丢进了垃圾桶,直到刚刚从眼睛被蒙上黑布,到被容白唤醒之间的近十分钟里,陆瑶把那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一切都想了起来。
与车内其他脏兮兮小孩不同,一看就是金贵的谁都不敢动的干净男孩,衣服干干净净,脸也干干净净。
他对陆瑶笑,夸她的眼睛很好看,说哪怕逃出去后大家再没有机会见面,他日重逢,仅凭着双眼就可以认出她。
两人手拉着手,在路上飞奔,拦车企图逃跑。
陆瑶被抓,男孩瞪大双眼,想要打开车门跳下来解救她,却被司机锁了门,一脚油门带他逃掉。
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原来这么多年的逃避并没有让她将记忆遗忘,变得模糊,当那些记忆重新浮现时,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清晰的就像是昨日刚刚发生过。
她甚至还能听到那个司机的喊声:“别扒拉门了!能救一个是一个,你要跳下去就一个都回不来了!”
绝望握住了她的喉咙,无法呼吸。
在连最后一种‘脑震荡’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后,医生认为陆瑶刚刚的表现并非是身体突发疾病:“她的心律不齐,呼吸短促,应该是刚刚受到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