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么都可以,既然无限可能,哪有为什么要逼他现在就做出选择呢?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由的,既然能够自己承担代价,谁又有资格去剥夺他选择的权利?
温柔的,轻轻的语调在身后跳跃着,像是一支流动的音符。他有在听,紧绷的侧脸不知不觉中渐渐缓和,那烦躁的心好像也静了下来。刚才翻江倒海,而今细浪拍岸。
他侧过脸,弯了唇角,问:“那你呢?”
温绵已经坐在了他的课桌前,刚才在翻阅书本,现在见他回头,反而被他问得懵了一下。
自己呢?
其实,她一直有个小小的梦想。
但一直笃定那个梦想是遥不可及的,永不可触碰的。
自然也没有和谁提起过,所以,就变成了了泛泛而谈的,只要开心工作,让奶奶过生好的生活那就可以了。
“开心就好啦。能让奶奶过上好的生活,我就满足了。”她下意识这么回答。
“这不是答案。”
嗯?
温绵本想打哈哈敷衍过去,可是顾泓时那眼神像是鹰一般锐利,带着一种无理取闹的霸道,似乎非要她说出来不可。
她有点承受不住,便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喜欢跳舞。”说完,感觉热气扑面,她又辩解道,“可是……我跳得不好,而且……我知道这很难,我也没有说非要一定从事跳舞的工作。”
她解释了一大堆,也不知道顾泓时听懂没有。当然,这都是托词罢了,她又何尝不想站在舞台之上?
只是很难,想要维护自己哪一点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顾泓时听了,却是淡淡一笑:“知道了。”
知道了,这个回答倒是意思很多。
温绵绞尽脑汁,想要努力理解他回答下的深意。
“你很合适。”他又道。
曾经她在想,如果直接和他说,我想当舞蹈演员,我想学跳舞,顾泓时会怎么回答。
也许,他会简单的回一个“哦”,这倒是常态,他这个人话一向不多,尤其不讲废话。
也许,他会象征性的鼓励一下,说一句“加油”,不过,哪不像是顾泓时会说的话。
又也许,他会学着章远浩他们的样子,无比乐观自信地告诉她,你一定可以!
都不是。
他说,你很适合。
这个答案却是直接击中了她的软肋。
她一直惶恐不安,正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他,正好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良久,她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忍不住嗤笑道:“从何得知?”
“一眼便知。”他说着,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灼热。
她脸红了。
-
在温绵以为顾泓时会坚决到底,坚持原则的时候,方舟却开心地找到温绵,一个劲儿地感谢她。
她心虚得差点想要逃走,可方舟却说,顾泓时已经答应会出席演奏了。
什么?!
温绵头脑轰的一声,思路坍塌,为什么顾泓时会突然妥协?
方舟交代了一番,无非就是感谢之类的,最后,方舟忽然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眯眯的像是在物色什么一般。
温绵很不自然,她说:“阿姨,我怎么了嘛?”
“阿姨要问你,你要不要也一起登台?”方舟笑道。
温绵感觉自己真的是受惊体质,刚才还没缓解过来,现在又被扔了一颗炸弹,现在心里是惊涛骇浪。
“我?”温绵指了指自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什么也不会,我去干嘛呀……阿姨,你别逗我了。”
她上去干嘛?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还是做个群众演员看顾泓时弹钢琴?
怎么想,怎么恶寒。
方舟被她逗得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说:“傻孩子,你不是喜欢跳舞吗?阿姨给你找排舞老师,到时候你可以上去表演。”
温绵感觉自己要被呛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她诧异问道:“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跳舞?”
“不对,阿姨,我真的不会,我上台一定会拖累你的,我不想被人笑话。”
“阿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温绵还想说着什么,方舟却直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个操作温绵倒是没想到。
“好了,这事就这样啦,以后放学记得早点回家,舞蹈老师会来家里哦,准时上课。”方舟笑得一脸温柔,眼神却无比坚定,不容反抗。
不得不说,顾泓时还是挺像他妈妈的,从模样,到眼神,只不过,顾泓时更冷漠些。
然后,温绵就这么强行被登台了。温绵第一步,当然是去找顾泓时。她气呼呼地跑上楼,横冲直撞,几乎是一气呵成地推开顾泓时的门,然后——
就看见顾泓时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看见温绵,他有些惊吓,连忙把书藏到被子里。
“对不起……我忘记敲门了。”她道。
主要是他门也没关。
顾泓时顿时有些好笑,这模样,搞得她撞见了什么一样。他“嗯”了一声,依然躺在床上,十分自然道:“你进来吧,把门关上。”
说完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怪,但温绵也没察觉,乖乖地去关门了。关完门回来,温绵就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脸,小脸绷紧,质问道:“你为什么又同意去了?”
他伸手拿了枕头,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笑了:“你好像在审问犯人。”
“嗯……没有。”她又怂了下来。
“没什么,我跟他们约定好了,只这么一次。”他说。那夜他和她聊了很久,他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同意上台。
当然,这是协议。
这么一次,从此他们不能再要求他做任何事。
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能说。
这样吗?
温绵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没完没了也不是个头。然后,她又扬起脸,说:“那是不是你跟阿姨说的我喜欢跳舞?”
“不要否认。”
除了他,还有谁?
顾泓时被她逗笑,他是那种醉了不承认的人吗!这个当然也没有办法否认,他点头,说:“嗯。”
“那是不是你怂恿阿姨让我上台的?”她又问。
顾泓时头一回觉得这小姑娘还很有脾气,当初还乖乖巧巧的,现在都敢审问他了,一瞬间,竟有种地位下降的失落感。
莫名其妙。
“没有。”
“你胡说。”她撇嘴。
“嗯……我只是提了自己的建议,采纳与我无关。”顾泓时笑得如沐春风,他轻飘飘一句话,把自己摘了出去。
狡猾的家伙!
温绵哼唧了一声,背过身去,絮絮叨叨道:“万一我跳不好怎么办?万一我学不会怎么办?”
顾泓时收起笑,用自己难得的意志力强撑着坐了起来,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不是想跳舞吗?”
“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
“你可以选择放弃,或者是尝试。”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能帮你全身而退。”
他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击中内心,让温绵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她不禁要问自己,是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成为了可以让她相信,让她倚靠的大山?
而她,又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靠近,依赖,又舍不得放手?
半晌,她终于笑了,道:“谢谢。”
谢谢这一切。
永远感怀于心。
-
温绵过起了白天上课,晚上练舞的忙碌生活。顾家有舞蹈室,里面有两面巨大的镜子,一进去,就能看见自己的倩影。
对着镜子,在宽大的舞蹈室里翩翩起舞,好像是在梦境中才有的场景。
温绵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觉得恍然如梦。
第32章 Chapter 32
舞蹈室很宽敞,四面林落着巨大的落地镜,地上铺着红色的木质地板,光滑得一尘不染。
梦里,她就在这里跳舞。
现在,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手背,疼痛却是清晰的——
这不是梦。
“绵绵,快过来,这是舞蹈老师。”方舟瞧见温绵,立刻伸出手温柔地叫唤着。
温绵心中一荡,连忙迈着小碎步,在众人的注视中跑过去。除了方舟,还有其他人,男生女生都有,看模样,他们应该是演唱会上的伴舞。
方舟牵住温绵的手,随即向面前的教练介绍道:“这是温绵。”然后扭头看了温绵一眼,使眼色。
“教练好。”温绵笑着跟面前的男人道。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穿着很潮的卫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头发漂染成黄色,表情酷酷的,看着二十来岁。
“嗯。” 教练只应了声,道,“以后叫我陈教练就好。”
大约是方舟跟陈教练说了温绵的情况,所以一开始陈教练并没有让大家练舞,而是先做热身运动,然后检查大家的基本功,比如压腿、踢腿、下腰、劈叉等等。
其他人基本都能完成,这倒也很是正常,不过温绵完成的竟然那么好,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因为方舟分明说过,这是温绵第一次接受正规的舞蹈指导,亦意味着在此之前,温绵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跳舞。
但是无眠的舞蹈基本功却是有的,而且她的身体十分柔软,肢体协调,十分适合跳舞。
那天,陈教练对温绵说:“你是个练舞的好苗子。”
这句话让温绵开心得都跳了起来,天哪,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的赞美。
她一直把自己的梦想看作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是虚幻一场,可是,现在却被告知,能够触及!
这是命运赐予的惊喜。
散场后,温绵连忙从四楼奔下来,绕了一圈没找到人,上了五楼这才听到那隐隐约约的琴声。
那是从琴房传出来的。
因为顾泓时的爸妈都是从事音乐行业的艺人,所以家里也配备了很多乐器,房间,方便他们工作练习。
温绵蹑手蹑脚地走到琴房,琴房的大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琴声正是从缝隙里传扬出来。
这是一首很忧伤的曲子,但弹出来的调调似乎把这股忧伤拉长了,有种散漫的潇洒感。
但不得不说,曲调十分流畅自然。
琴房有一架黑色的大钢琴,少年坐在钢琴边,垂着脸,漫不经心地弹着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跳跃在黑白双键上,流畅的技巧让他可以弹得随心所欲,甚至有一点随意。
“认真点。”顾向文站在一边指导道。
顾泓时的钢琴就是他爸爸教的,顾向文的钢琴是满级,当年指导过不少人。
顾泓时便凝神屏气,收去散漫,换了另一首欢乐的曲子,专注得弹了起来。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蝴蝶的双翼,一颤一颤的扇动着,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满屋子都是快乐一般,好像哪里都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整个人好像躺在棉花糖上一样酥软。
音乐的确能进入人的心灵,富有力量。
顾向文非常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不愧是我儿子,弹得非常好,也看得出来,你最近心情很不错啊。”
“一般。”顾泓时幽幽道。
顾向文又交代了几句,便先一个人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趴在门口边暗中观察的温绵。
“绵绵。”顾向文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见她,。他语音刚落,屋里的人也看了过来。
幸亏温绵早有准备,她笑笑,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托盘,道:“秦嫂,让我给他送夜宵。
“他?怎么不叫哥哥?”顾向文好笑道。
顾泓时自然也听到了,他看见温绵满脸窘迫的模样,不禁先她一步开口,道:“我又不是她哥哥。”
“你这孩子。”
顾向文走了以后,温绵这才松了一口气。顾泓时仍垂着脸弹琴,但似乎不成曲调,似是他随心而弹,手指飞舞,弹到哪一个就是哪一个。
温绵走过去,顾泓时便道:“你可别叫我哥哥,警告。”
温绵:“……”
看起来凶巴巴的呢,这种小学生警告让温绵感受不到一点威胁力。
一开始没有叫,那么这辈子都不会叫,这个道理他似乎不明白。她笑笑,没说话,把夜宵放在边上的桌子上,道:“吃点东西?”
他抬眸,似是看了一眼夜宵,又像是飘过她,道:“没手。”
这语气却是温和的。
“怎么会有那么懒的人?”温绵低笑,虽然是这么说,但她仍回头夹了几个蒸饺放进白净的瓷碗里。
犹豫了一下,温绵还是走到他身边,微微俯身,道:“张口。”
顾泓时得逞般扯了一下嘴角,微微张开口,温绵轻轻地把一块饺子喂到他嘴里。
一切都无比自然,虽然他们都没敢看对方。在长时间的相处里,他们一点点的养成了一种默契的亲昵。
可这种亲昵又点到为止,绝不越步。
那有代表什么呢,她无数次想,但不敢问。
只是这样也很好。
吃完了夜宵,温绵也没有走,她站在旁边看着他弹琴,在心里组织了好几次语言,这才与他分享道:“今天……教练夸我了。”
“是吗。”
“他说,我是练舞的好苗子。”她说完,忍不住开心地抿了一下唇角,然后,又求证般地问,“你说。他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