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截没说出来的话顾泓时却是读懂了，他垂下眼眸，漫不经心道：“这是思想品德课，老师说，要助人为乐。”
噗。
温绵硬是被他无厘头的话逗笑了，但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但笑意却爬上了她的眼睛。
顾泓时：“……”
他说的不对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温绵摇摇头，温柔拒绝道。他这样的人，怎么适合干这样的活？
但顾泓时却没管她，利索地把水挑了起来。少年的个子很高，宽大的双肩被扁担压下去，但依然挺拔。他毫无章法，但力气却很大，两桶水就这样被他轻轻松松，摇摇晃晃地带走了。
“你……你小心。”
“水桶有点晃。”
“你步子小一点。”
“水要溢出来了！”
顾泓时：“……”
当顾泓时把两桶水挑到温绵家中时，桶里的水就只剩下一半了。而少年的牛仔裤已经湿了一大半。他弯下腰，把裤脚挽到膝盖上，露出细长挺直的小腿。
温绵奶奶很是震惊，大歌星的儿子居然到她家当挑水工了。当她看到水桶里的水时真是哭笑不得，她原本对顾泓时的印象一般，毕竟这孩子看着总冷着脸，甚是少笑，看起来不好接近。
现在看来兴许是她误会了呢。
“真是谢谢你了。让你挑水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家绵绵不懂事。”温绵奶奶有些惶恐道，似是责怪地看了温绵一眼。
温绵觉得自己有些冤。
“不知道你吃早餐了没有？要不要进来喝口粥？”温绵奶奶继续道。
“奶奶！”温绵连忙喝住，她一边使劲眨眼示意，一边看了看顾泓时道，“他家有早餐的。”
或许是怕自己的窘迫被发现，或许是难以直面自己与他的差距，又或许是害怕看到他对这一切的抗拒，总之，她害怕。
可一直沉默的顾泓时却忽然开口，说：“好。”
？？？
好？
为什么是好？
温绵和温绵奶奶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顾泓时居然接受了邀请，毕竟他长了一张拒绝的脸。
温绵和温绵奶奶两个人都很局促，但顾泓时像个没事人一般，大大方方地走进他们简陋的房子里，沉静地坐下来，安静地喝粥。
即使他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可他却待得像是这里的人一样。一直小心翼翼的温绵和温绵奶奶见他这样，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一顿很简单，也很安静的早餐。偶尔穿插着温绵奶奶与顾泓时几句简单的对话，顾泓时也基本是有问必答，即便只是只言片语。
但温绵奶奶很高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一个劲儿给顾泓时夹菜，夸奖他赞叹他。
早餐过后，温绵奶奶这才恋恋不舍地去收拾东西，准备去果园摘果。温绵把顾泓时送到门口。
“谢谢你。”温绵看着他的后脑勺，莞尔一笑。
谢谢他没有让她的尊严破碎。
谢谢他让她还有勇气站在他面前。
顾泓时轻轻蹙眉，她怎么老跟他道谢？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你奶奶说，我长得乖，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萦绕许久，仍是没听懂，难道说他长得乖巧？
“奶奶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温绵有些好笑道，但说完以后，她忽然有些脸红，虽然她是在解释，可她的语气过于愉悦，似乎成了她在夸奖他。
“哦。”顾泓时淡定地接受夸奖。
温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酝酿道：“你今天要去哪里呀”
“嗯？”
“你，想去玩吗？”
“嗯。”
“那，你喜欢吃水果吗？”
“什么水果？”
“嗯……桃子，可以吗？”
说到这里，温绵的一张笑脸已经红到就要滴血，她的一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服，生怕顾泓时说出一句“不可以。”
这时，顾泓时忽然抬起了脸，唇角不自觉翘起，懒洋洋道：“你摘给我吃？”
水果喜欢吃是喜欢的，但是如果要摘，那就不想吃了。
他一向很懒。
这简直是个近乎无理的要求，温绵抿了抿唇，鼓起腮帮子，有些生气道：“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
顾泓时一愣，这小姑娘那么记仇的吗？
他扯了扯嘴角，字句清晰，声音清亮，一字一句道：“温，绵。”
“温柔的温，绵羊的绵。”
第4章 Chapter 04
那几棵桃树在山底下。
苏灵灵他们听闻有桃子可以摘，顿时兴奋地连忙加入。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大自然的芬芳。这与都市里繁华的喧嚣大相径庭，自然也就对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
但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穿过村落，越过田野，踏过石板桥，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他们一行人就已经呈现出疲态了。
带着大渔夫帽的苏灵灵不停地拿湿巾擦自己脸上的汗，章远浩瞧见了，连忙殷勤地凑过去，道：“灵灵，我背你。”说着，就要弯下腰来。
苏灵灵无语地绕过他，拍了拍他手上的画板，好笑道：“保护好我的画板，否则饶不了你。”
章远浩耸下脸，一阵委屈，小声喋喋着：“人家想背的不是画板，是你。”
顾泓时：“……”
他日常思考，章远浩是抽了哪条筋，才会那么痴迷苏灵灵。没遇到苏灵灵以前的章远浩就一纯情男生，女生给他写情书还会脸红的那种，虽然也没几个女生给他写过。
现在的章远浩沉迷于“怎么追女神”的功课，成了一条摇着大尾巴的忠犬，开口闭口都是苏灵灵。
江优走过来，把手搭在顾泓时肩膀上，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爱情的滋味。”
“谈恋爱好玩吗？”顾泓时懒懒地掀起眼皮子问。
江优与章远浩是另一种类型，他一直女朋友换个不停，算是纵横情场，从未失手，女生们一个个前赴后继。
江优笑：“你自己谈谈看看？”
“不感兴趣。”顾泓时把他的手拿开，淡淡道。这才说完，却感觉自己身后似有一道目光在追随着她。
他回头。
刚才走在前面的温绵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晃到他身后去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正静悄悄地瞅着他。
温绵看见顾泓时，目光有些慌张，她伸手摸了摸后颈，像是对大家说，又像是对顾泓时说：“你们是不是很累啊？快到了，再忍忍。”
“温绵小姑娘，你不累吗？”江优饶有兴趣地反问。
顾泓时看了看温绵，她头发松松垮垮地绑了个丸子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她神采奕奕，看不出一点疲态。
反而自己，小腿已经有一点点酸痛了。
心中有一种被比下去的羞耻感？
温绵腼腆地笑了一下，摇头：“习惯了。”
“阿时，你看你还比不上人家妹子。”江优习惯性地调侃道。平日里顾泓时向来无所谓这些玩笑，但这时他却觉得有点郁闷。
顾泓时飞快地瞥了温绵一眼，脸上有几分不悦，挑挑眉，阔步向前，说：“我不累。”
江优一愣，他不累？
这是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好在很快就到了。
这一片果林绕着山脚，开成一片繁华之势。温绵奶奶种植的桃树在边角，只有零零落落几颗，今年年纪愈发大了，照顾起来有些困难。
因为不成范围，所以这些桃子也卖不了多少钱，大多是留着自己吃。每当这个时候，温绵都会很开心。一年到头能吃上的水果不多，只有桃子，可以解解馋。
看到这盛大的果林，大家都开心极了，把刚才的疲惫抛之脑后。大家围着桃树转。桃树上结满了红通通的桃子，看着一片喜庆，混杂着叶子的清新，空气里似乎满是芬芳。
温绵奶奶老了，不方便爬树，她刚把竹篓子放好，苏灵灵他们一伙人就抢着过来要帮忙。
温绵奶奶心里感到一阵暖意，连声夸赞着“好孩子”，她无法拒绝他们的热情，便只好让他们自个折腾去，反正还有温绵看着。
但他们却大多是不会爬树的，苏灵灵拿着竹竿捅了几下，就被树底下的小蚊虫吓退了，她穿着白裙子，白皙的胳膊上被叮咬得红红的。温绵见状，便说：“灵灵，你还是到一边去吧，这个我来就行了。”
“抱歉啊，也没帮上什么忙。”苏灵灵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温绵笑：“等着，我给你摘桃子吃。”
“谢谢绵绵。”苏灵灵开心地摇了摇温绵的手，便撤退到阴凉的空地上，又开始铺展她的画架。
至于其他男生，会爬树的也没几个，江优穿着白衬衣长裤子，说死也不愿意上树，章远浩不得已这才颤巍巍地爬上树，两人互相打配合，一个摘，一个捡。
“嗷嗷嗷，我要死了。”章远浩滑了一脚，吓得大惊失色。
江优翻了个白眼，说：“就这高度，掉下来顶多残疾。”说着，擦了擦桃子，立刻就咬了一口，桃肉鲜美多汁，他发出啧啧啧的赞美声。
章远浩气得恨不得马上跳下去打人。
“没关系的，你们等着，我一个人摘就可以了。”温绵说。只怕他们还从未干过什么活，更何况是爬树摘果子这种危险操作呢？他们能那么热情地对待她和她奶奶，她已经十分感激了。
“没事儿，让他锻炼锻炼。”江优回头笑道。
章远浩：“那你也给我死上来。”
江优转头朝正在拍摄的顾泓时喊了一嘴道：“阿时，你来帮帮我们。”
可惜那个身影没有半点理会他们的迹象，只回了句“没空”就继续捣鼓他的东西了。
两人只能隔着树开始进行嘴炮大战。温绵笑笑，脱了鞋子，看向来了以后就坐在边上摆弄相机的顾泓时。
她动了动嘴唇，思索再三，还是没能开口。她原本想让他搭把手，帮她捡果子的，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麻烦他呢？
她凭什么麻烦他呢？
就连章远浩他们都没喊动他，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顾泓时将她的小表情看得明明白白，他放下相机，说：“要说什么？”
温绵被他这么一问，更不敢开口了，她摇摇头，抿唇一笑，说：“没有，你……等着，我给你摘桃子吃。”
“确定？”他将信将疑地看了一圈，好几棵桃树，就她一个人摘，要摘到什么时候？
别说还有两个人在帮忙，那两个人可以忽略不计。
“嗯？”
顾泓时看她呆呆的模样，摇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拉上那篓子，走到树底下，说：“我捡。”
“啊？”温绵愣住了，顾泓时主动要帮她的忙吗？
这时，那边的章远浩也看见了，他吓得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他大喊：“天哪，阿时你转性了？”
“呦呦呦，难得见我们阿时那么主动。”江优摸着下巴，故作沉思道。
顾泓时的手顿了一下，淡定地解释道：“我是无聊。”说着，还特地瞪了那两人一眼。
“是我们不配。”
“卧槽，阿时不对劲儿啊，居然区别对待。他脑子坏了吗？”
两人继续窃窃私语中。
温绵见顾泓时脸色不好，也没敢明目张胆地看和听，连忙收了心思，开始爬树。
用竹竿的话力量很有限，她还是喜欢爬树摘果子。她自小就会爬树，技术也算娴熟，主要她人瘦，也十分地灵活。整个人就像一只小猴子一般，三两下六蹿到上面去了。
顾泓时就在下边频频接果子。没一会儿，低一点的树干都被温绵摘完了，她正努力爬到最高处。
从顾泓时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几根树枝细细小小的，看起来有点摇摇欲坠。温绵的手和脚都沾染上树干的苔藓，有些细碎的叶子落在她衣服领口上，露出来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些小红点。
可她似乎不觉得痛和痒，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危险，目光专注地盯着那树顶的桃子。
顾泓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撞了一下，他回头去看不远处的苏灵灵，她正托着腮，凝思比划着构图。
他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情绪。
“那个，顾泓时，你觉得这树顶的桃子怎么样？”温绵忽然叫了他。
顾泓时循声望去。
温绵已经爬到了树顶上，脸颊涨着喜悦的红润，似乎有些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一般，不用摘了。”他说。
“啊？”温绵有些愣，不对啊，这树顶的桃子是最大最红最好吃的，他是看错了吗？
“这树顶的很好吃的。”温绵纠正道，说着，就开始往前探身子，想要伸手去够。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危险。
顾泓时把脖子上的相机摘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大步走到树底下，说：“你下来。”
温绵好不容易才摘到了一个桃子，正要开心地扔给他，却发觉他人已经走到了她旁边。
她把果子扔给他。他单手稳稳接过，随即看也没看一眼就扔到篓子里，说：“温绵，你下来。”
“还没……”
“下来。”
他的声音沉稳坚定，不像平日说话那有些慵懒冷淡的语气。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温绵说话，她的奶奶也极少，总是温和地告诉她可以怎么做，从不坚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