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一个大嗓门猛然在门外响起,“温绵”这两个字听起来尤为刺耳,带着浓烈的不满与愤懑。
“温绵,你在不在?”
温绵应了一声,只得先放下手里的活儿,匆忙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隔壁家的张大婶正双手叉腰地站在门口,一张脸拧成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见到温绵,她就站不住了,快步走过来,扬声道:“你到底给我家小黑喂了什么?你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这么歹毒。”
听到“心思歹毒”这四个字,温绵小脸都白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潜意识知道情况不好,便问:“小黑怎么了?我……我没有给它喂什么呀。”
昨天她和小黑玩的时候,小黑还活蹦乱跳的呢。
“死了,托你的福!给活生生毒死了!”张大婶咬牙切齿道,“你倒是说说,这狗和你有什么仇。”
死了?
一滴冷汗从温绵发间流了下来,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到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她摇头:“张大婶,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张大婶冷哼一声:“没有?那你说它昨天中午出门还好端端的,怎么晃到你家田里玩了一阵,回来就又吐又叫的?”
温绵心里又急又恼,可张大婶说话快得就像机关枪一般,让她应接不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辩驳。
“我看着你这孩子挺乖的,顶多你奶奶蛮横些,没想到你这丫头也这么恶毒。”张大婶用手指对着温绵,一个劲儿的数落。
温绵头已经热得要炸开了,只觉得张大婶在边上不停地晃着,嗡嗡嗡地一直响。
“张大婶,不是我,你为什么说是我呢。”温绵艰难地吐出一句。
张大婶说:“我家姑娘亲眼看见的,这还能有假?”说着,回头喊了声藏在角落里的小月,道,“小月,你说。”
小月原本就一直冷漠的站在一边,眼下看自己被叫道了,便淡淡看了温绵一眼,有些含糊地点了点头。
温绵心里一冷,有些毛骨悚然。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她所谓的朋友,居然会撒这样的慌。
接下来张大婶又是一阵咆哮,什么“赔钱”、“赔狗”啊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但温绵难受得满腮红晕,她整个身子都要炸开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回应她呢?
张大婶见温绵这般漠视她,起一下子就冒了上来,伸手猛的推了温绵一把,嚷道:“你是聋了吗?”
温绵就像一叶轻舟,被大风刮了一下,就要往后栽倒。
但她并没有。
一双清瘦但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肩膀,她跌落在一个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香皂香气萦绕而来。
她想起,那时候她把新买的香皂送给他们,顾泓时很是冷漠地说,我不要。
她有些迷迷糊糊地抬眼,少年的下颌线明朗清晰,在她的角度里看着,在锐利之中竟散发着温柔。
温绵喉间发出一声苦涩的“谢谢”,随后要从他怀里起身,但她肩膀上的那双手却加紧了力道,把她轻轻按了回来。
她大脑忽然空白,但方才慌乱的心绪在他的这么一按里,竟奇迹般地稳了下来。
张大婶和小月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顾泓时,都吃了一惊。谁都不知道顾泓时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张大婶一下子就窘迫起来,连忙换了笑脸,惊奇道:“是顾天王的少爷啊,顾少爷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到我家里坐坐?”
大约是顾泓时有那种压迫人的力量,让人不敢在他面前胡乱撒泼,张大婶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去了一半。
但张大婶并没有得到她期待的回答。
顾泓时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就道了句“滚”。
一个“滚”字,在这样的大热天显得异常冰冷。
“顾少……你说什么?”张大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都说顾泓时虽然骄傲,但待人也十分有礼。
“我叫你滚。”顾泓时冷漠道。
“顾少,你……你可不要误会啊,是温绵毒死了我家的狗,我这才来要她赔偿的……”张大婶看见顾泓时这般态度,心里凉了一截,早先她就心心念念着自己女儿能和顾泓时他们打好交道,没想到被温绵捷足先登,这下还被顾泓时这样对待。
顾泓时冷不丁打断道:“她没有。”
“?小月看到……”
“你看到了?”顾泓时眉毛微微一挑,锐利的眼神转移到小月身上。小月刚就一直在看顾泓时,顾泓时这突然而来的质问让她心惊肉跳。
她当然没有看到,因为狗是因为她贪玩,误捡了药,这才不小心毒死狗狗的。
“我……我看到小黑和温绵在玩……就在她家田附近……”小月有些吞吐,在顾泓时的注视下,她忽然觉得那脱口而出的谎言在此刻是那么的艰巨和笨拙。
他能看穿。
张大婶也愣了一下子,自家女儿这分明是撒谎的样子啊!
最后,小月自然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张大婶再傻也看出问题来了,借口几句,就要拉着小月回家去,但却被顾泓时叫住了。
“不道歉吗?”
顾泓时的语气里有嘲讽的笑意。
“呃……那个,绵绵对不起了。”张大婶背对着温绵,匆匆道了句,就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就像是一场闹剧,但顾泓时轻松收尾。温绵心里无比感激,她有气无力道:“谢……”
“要抱着还是背着?”
她还没说完,顾泓时忽然问了句。
温绵有些懵然地看着顾泓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顾泓时没等她回答,就这么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啊……”温绵下意识叫了一声,吓得连忙抱住他的脖子。她急得满脸通红,小力地捶他,“你……你干什么。”
“别动,再动我就不管你了。”顾泓时冷声道,说着,没再管温绵就这么大步走了出去。
-
全世界你最爱的人是谁?
顾泓时,顾泓时。
就算问一万遍,那也是顾泓时。
为什么呀。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站在我身后,拉住即将坠入悬崖的我。又挡在我身前,阻挡妖魔与怪兽。
温绵高烧。
顾泓时叫人开车送她去了镇上的医院,打了一个下午的点滴,温度这才慢慢下去。
温绵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但模模糊糊之间,顾泓时的身影似乎一直萦绕在身旁。或和她一般,靠着椅子眯着眼打盹;或是在长廊里走来走去,又或是漫不经心地玩弄手里的车钥匙。
但他没离开过。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温绵精神好了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等着司机过来接送。
沉默。
温绵是因为想说的太多,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一直凝视着他的背景,思索开口的方式。
走到路口,顾泓时忽然回头。但温绵没有闪躲,她的大眼睛像是一汪细弱的溪流,清澈,孱弱中又坚强。
他问:“平时病了,谁送你去医院?”
她诧异。
但老实回答:“捂一下被子就好了。或者吃药。”
她身体还不错,一些小发烧小感冒的,也不用去医院,村子里的小诊所看一看也就差不多了。
顾泓时蹙眉,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本以为,她的爸爸妈妈是在外工作,后来这才听说了无数版本。
他是个害怕麻烦的人,从不多管闲事,别人的事情他更没有兴趣知道。
但,他这次想知道。
温绵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她抿了抿唇,低眉,说:“不知道。”
她的奶奶并不是她的亲生奶奶,但更甚亲生奶奶。至于她的爸爸,听说是个富二代,听说是个臭流氓,而她的妈妈是这个村子里有名的美女,但生下她以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她的爸爸妈妈在她心里虚无得如同一张白纸。
顾泓时看向她的眼忽然黯了一下。他一向平静无澜的内心忽然有一丝丝的刺痛,就像一个气球忽然被人扎了一个洞,“砰”的一声爆炸了。
他低眉,不语。
“问他们干什么呢,他们还没你对我好呢。”温绵忽然开口说着,仰脸朝他灿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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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09
她是真的开心。
原来被人关心,被人保护着是这样的感觉啊。
顾泓时一怔,唇角一弯,却生硬地辩驳:“我没有。”
怪怪的,居然说他对她好。
哪有,没有!
他只是……
觉得她需要而已。
他只是刚好,可以而已。
但温绵依然笑得那么甜蜜,就跟吃了蜜枣一样。他觉得别扭,又心虚地解释道:“是苏灵灵要我去找你的。”
夜色笼罩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又模糊又遥远。
“哦。”她应了声,又看向这在夜色中沉睡的小镇,问,“你家用的晚上也是这样的吗?很热闹吧。”
“嗯。”他答,“有空让灵灵带你逛逛。”
说完,顾泓时自己也愣了一下。
“还会有机会吗?”温绵问完,脑袋耷拉下来,眸子微黯,道,“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他们来时的日期,与离开的日期,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也是时候到头了。
顾泓时都快把这回事忘了。前几天他可是天天数着日子过的,后来,竟慢慢的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嗯。”他点头。“你们还会回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嗯……我是说,还会来这边玩吗?”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但他的回答几乎是毫不犹豫。
“不会。”顾泓时脱口而出。
他的眸子注视着远方,面色并无波澜,无需思索,便给出答案。
-
顾向文在青丽山的公益事项已经进行得七七八八了,物资已经全部到位,剩下的这两天就是在体验生活,比如跟着村民一起锄地啊,摘果啊等等。
顾泓时等人没逃过顾向文的魔掌,一个个都被拉过去挖花生了。
这天的太阳温柔了一些,云层散散漫漫的一层又一层,天空澄净得如同一面镜子。
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花生地里发愁,哇花生看起来简单,但是容易累啊!苏灵灵这才挖了两下,就借口肚子痛,跑到一边乘凉去了。
顾泓时这几个男生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们每人都被分配了一块地,顾向文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完成。
“阿时,你爸爸最近时受了什么刺激吗?”江优说着,在脑袋旁边比划了一下。
章远浩贴心地给苏灵灵地上一瓶水,附和着:“我还以为我是来旅游的。”
两个人早就累得满头大汗,但手下的动作还没有停下,边上也摆满了一堆堆花生。
与之成为对立面的是顾泓时。他那一块地依然郁郁葱葱,没有几分挖掘的痕迹。他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看起来有几分困倦。
对于江优他们的抱怨,他就当没听见一般,只淡淡道:“你们挖好了来帮我。”
“卧槽?阿时你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种话的??”章远浩震惊。
江优不失礼貌地一笑:“阿时,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不了。“
“暑假作业给你们抄。”
“游戏带你们上分。”
“包你们一个星期早餐。”
顾泓时淡淡列出自己给出的优厚条件。
章远浩和江优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携手抵制恶势力,异口同声道:“不干!”
顾泓时:“……”
他看了一下手表,距离他爸爸过来查岗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还早。
-
这一大片花生地里有着形形色色的身影,温绵今天听说顾泓时他们要去挖花生,便跟奶奶自告奋勇,说要来收花生。
那晚过后,温绵其实很后悔。她觉得去问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很蠢,这里有美丽的山光水色,可比起都市的繁华。这又算什么?
虽然她本来想问的是,你们会回来看我吗。
你会回来看我吗。
幸亏她没有问。
否则他的不会,能轻而易举打碎她的梦。
温绵有些心不在焉,她手下的动作还在继续着,目光却不自觉往四处搜寻。随即,下一秒一铲下去,险些伤着自己的脚,吓得她一连退了几步,拍了拍胸脯。
“卡擦”。
熟悉的快门声。
温绵猛的回头,就看见顾泓时双手举着相机,对着这一片的天空对焦。他宽大的白体恤像是钻进了夏天的风,眉眼与这天色一般澄静,却与这燥热的夏天相对。
她轻轻屏息。
他不属于这里,哪怕是与她一同站在这片土地上,也相隔着浩瀚的银河。
这里的贫苦,热汗,粗陋,都与他无关。他自成高贵,不与为伍。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眼神,他放下相机,看着她。
她有些别扭,摸了摸后颈,笑道:“你挖完花生了?”
“没有。”
“啊?那你……”
“不想挖。”顾泓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