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我的错。”罗奕又拍了拍她的头,“你先起来好不好?你这样我怎么跟你说话?”
“别跟我废话。”柳惜继续抽泣着,“不准告诉我妈,更别管我……”
“怎么可能呢。”罗奕很快接话。
“你看吧,你永远都是这样。学不会妥协,学不会抱歉,更别提放低姿态了……”
“好好好,我这个人就是不行。你别哭了行吗?”
“你哪里不行?你自己说。”
“……”罗奕叹口气,把柳惜从被子扯出来,“你想把自己捂死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眼前这人这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脸上哪有一点泪痕。
看见罗奕的脸色又要变,柳惜先发制人,一把将他推远,“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敢冲我发脾气试试?”
罗奕撑住床沿,背对她站着,无奈地摆了摆头:“不敢,我怎么敢。”
柳惜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姿态太熟悉了,跟过去一个样。每当对她无可奈何的时候,他都是这样。
他们俩有好多年没这么松弛又热烈了。
“情况我都了解了。”罗奕坐回到飘窗上,冲柳惜抬一下下巴,“你存心让我不知道现在又知道,好玩吗?”
“?”柳惜懒得跟他解释,大方承认:“嗯,又被你发现了。”
“小医生没你演技好,你当初就该去考电影学院。”
唉……
柳惜躺倒,把手机上的APP挨个点了一遍,一个都没走心。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哥哥都叫了,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呢。”罗奕发现柳惜没在听他说话,掏出自己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手机一震动,掉在了枕边。
罗奕挂了电话,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回过头来看着我。”
柳惜没动。
“游戏不会这么容易结束的。”罗奕语气缓下来,带着认命的叹息,“对吧?”
柳惜还是没动。
“柳惜。”罗奕连名带姓地叫了她一声。
“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柳惜平躺着,手背遮住眼睛,“可是我是真的病了,我好累,听你说话更累,我不想看见你,你赶紧走吧。”
如果罗奕没看错,这次真的有眼泪从她的太阳穴滑落。这是罗奕第一次看见她的泪水。
她哭起来竟是这个样子。
“唉……你就是这样欺负一个病号的。”柳惜拉起被子再次把头蒙住,“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真的,你就别气我了。”
罗奕:“……”
“我心也好累,可能做你妹妹比做你女朋友还要累吧。”
罗奕听得皱起了眉头。
“你也不想做我哥哥吧?做哥哥没你这样的。”
罗奕无言以对。
“那该怎么办呢?你倒是说一个解决方法我听听?”
“什么?”罗奕被她绕糊涂了,他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柳惜从床上坐起来,她十几年没哭过了,根本掉不下来第二滴眼泪。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镜子理了理面容和头发,“我没故意想要骗你,是你非要带我去看中医的。”
“哦。”罗奕无语地笑一下,“中医能看得出来你身体里长了颗良性瘤?你跟人家老先生说什么了你心里清楚。”
“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
“唔……你大度。”罗奕自嘲般地点点头,随后走过去坐在柳惜身边,“惜惜,我认真问你,你也认真回答我,你既然还想折腾,你又在家里人面前演什么哥哥妹妹的戏码?”
柳惜看着这人的眼睛,天呐,也太认真了吧。每当这时候,她都想戳瞎他的双眼,否则被他这样看着,她好难继续撒谎。
她抬起手,捂住了罗奕的眼睛,“我也认真问你,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不折腾了?”
第11章 11
柳惜的手掌很软,罗奕从她的指缝里窥见她脸上得逞的笑意,抓住她的手腕,退回到安全地带,说:“你尽管折腾,我奉陪到底。”
罗奕的笑容从来也不比谁逊色,了然于心的轻盈和掌控全场的自信通通挂在唇角。
柳惜心里送他两声“呵呵”。他参与游戏倒是积极,却没本事分出个输赢。
如果感情真的是一场博弈,只因他始终停在第一局,所以,她才不得不总是回头看。
这时护士进来查房,眼珠子落在罗奕脸上,问柳惜:“男朋友啊?”
“我哥。”柳惜的反应太自然了。
罗奕皱一下眉头,站起来跟护士点头打招呼:“我妹妹脑子不太好,关于手术前后的注意事项,我想旁听,可以吗?”
“是亲属的话,当然可以。”护士打量两人,笑一笑,“你们家基因还真好。”
“我挺好,她不行,她总生病。”罗奕一本正经地说。
“……”柳惜真想给罗奕鼓鼓掌。论演技,她竟逊色一筹。
“小姑娘得这个病,大多是心情不好引起的,跟基因没太大关系。”护士跟柳惜开玩笑说,“有这么一个长得帅又心疼你的哥哥,多幸福啊,没男朋友也无所谓了。术后好好养着,调节好身心,争取不复发。”
护士走后,罗奕瞧着柳惜还挺高兴的样子,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荒唐感。
“喜欢这种感觉?”他问她。
“嗯?”柳惜装傻,又说:“你脑子才不好吧,人家护士说的重点在哪一句,你听出来了嘛。”
心情不好……罗奕心中重复这个词语。她散心大半年却得了病,她在他乡的岁月究竟是苦还是甜?
罗奕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光线从树叶缝隙中透出来,星星点点打在对面楼房的墙壁上,这种斑驳感很有夏天的味道,很容易就抹去去年冬天的痕迹。
他说:“还没听你说过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你这么喜欢拍照,去了那么多地方,怎么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拍了,不想给你看罢了。”柳惜知道他听出来了。
“我想看。”
“你想看就看?没这个道理。”柳惜朝门口的方向歪一下头,“我想换套衣服,你出去呗。”
“又戳中你什么难言之隐了?这么快翻脸?”
柳惜回他一个不走心的微笑,“我的好哥哥,你也太敏感了。”
罗奕冷脸出了病房。
-
罗奕下午接受了一个专访,从对方杂志社出来时又是一个黄昏。他开车行驶上高架,夕阳追着车窗跑,他又目睹了一个天黑的瞬间。
他绕了半座城,去他母校附近买了柳惜爱吃的蛋卷。经过原来的画室,暑期那里变成了少儿美术培训机构。
他站在门外看角落的位置,总觉得柳惜和赵嫣躲在那里吃零食讲八卦的样子依旧那么清晰。
回到医院里,柳惜一个人坐在飘窗上做手工。她戴着耳机,嘴巴里哼着小曲儿,用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材料做一根珠钗。
柳恬喜欢穿汉服,过段日子要和同学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参加漫展,这是她答应柳恬的,要替她做一整套搭配汉服的配饰。
罗奕敲门柳惜没有听见,等罗奕走近,她下意识地“哎哟”一声,“你怎么又来啦?”
罗奕把蛋卷放在她的小桌上,看了看她手里珠子的配色,说:“这个叫青黛,你这样配……”
“我没有审美,你来?”柳惜笑着把材料塞进罗奕手心里。
罗奕立即改口,将东西还给她:“你配得挺好。”
“你用不着替家里人来照顾我,赵嫣和祝赟待会儿就会过来。你一个男的在这里也不太方便。”柳惜下午做了多项术前检查,这会儿其实有点精神不济。加上手里做着事情,说话慢悠悠的。
罗奕看着她的侧脸,因生病而憔悴,她终于拥有她追求的骨感。他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前几天总化妆。
“下午杂志社的编辑问我为什么要开网课,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他把蛋卷从袋子里拿出来,推到柳惜的面前。
“不猜不猜……”柳惜晃了晃手指,拿起蛋卷吃了一口。
“我的课真的讲得不好吗?”罗奕又问她。
柳惜把手机打开,点进班级群,递给罗奕:“我没做过你的作业,评价不客观,他们很客观。”
“……”罗奕没接手机,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旁,认真思考后,问她:“你现在告诉我,我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儿。”
“是觉得我生病了心疼我,还是觉得我又在和你生气?”珠子总也穿不对,柳惜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别这样,easy一点,我没得什么治不好的癌症。只是身体里长了个多余的东西,明天摘了就好了。”
“不,是你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没有,但是我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
柳惜脑袋里出现一串问号,是罗奕喜欢对她发的那种。这个男人的柔软和坚硬总在毫无规律的变幻,她不想再思考,问他:“做什么都可以?”
罗奕抿着唇,回忆一下她往日的行径,或许荒谬,却从未越界,于是他点头:“可以。”
-
天台上的风很轻,带着淡淡的温热。柳惜坐在长椅上吃蛋卷,分给罗奕,他不要。
罗奕不爱吃甜食,只有一个人喂他他才会勉强接受——罗悄悄。
柳惜受不了罗奕跟罗悄悄在一起的样子,那跟她在一起是两个极端。她时常觉得他对罗悄悄的态度或许就是他对爱人的态度。
“如果你真的想看照片,等我做完手术,把照片传到电脑里,再邮件你。”柳惜说这话是对他千里迢迢买蛋卷的答谢。
罗奕点点头。
“我刚回来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好脸色?”柳惜冷不丁地问他。
“你当时是什么心情,我就是什么心情。”罗奕简单叙述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大雨和堵车,对迟到做了一个解释。
他竟然认为她那天不爱搭理他是生气他迟到。
“屁咧。我会因为你迟到就给你甩脸色?再说你不都超速了嘛。”柳惜无语道,又坦白,“知道你要来接我,我心里可高兴了,哪怕是被你骂走的,可还是想念你啊。”
“你有毒你知道吗?”她又说。
时隔七个月,她再次跟他谈感情,情绪变得轻描淡写。罗奕的心境也不再和以前一样。
罗奕内心有一套自己的情感准则,他从未打破过。
他被人追过,也在少年时期对不错的女孩子的动过心,他谈过漫长的恋爱,因误会分过手,甩过别人,也被别人甩过……他认为自己的恋爱都很常规,却在前女友那里,没得到过什么好的评价。
柳惜喜欢他什么?
柳惜总会大方地表达她的喜欢,她永远那么光明磊落。
“你很可爱,很真实,也很聪明,是很多男孩子会喜欢的类型。这些话我第一次跟你说,你听了,会觉得开心一点儿吗?”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好评而高兴?别总把自己的姿态摆那么高。”柳惜吃完最后一口蛋卷,“我只会因为你喜欢我而开心,可惜你做不到。”
“我可以做到你要的关注和关心……”
“不,我只要你爱我。和我牵手、接吻、甚至是……你要对我做恋人该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满足。去你的兄妹情,谁稀罕。”
话落,柳惜勾住罗奕的脖子,靠近……
两人从来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他们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清对方的睫毛和皮肤上细小的纹理。
柳惜的手心滚烫,罗奕被迫低下头,视线对上她炽热的目光。他有一瞬间的断片,但很快,就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别闹……”
柳惜直视着他的眼睛,睫毛在微微地颤抖,她说:“你答应我了,做什么都可以的。”
“这个不可以。”罗奕垂下眼角,避开她的目光,“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柳惜嘴上这样说,却还是放开了手,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次揉了揉眼睛。
罗奕的身体放松下来,感觉肌肤与她接触的地方被裹上一层散不去的温热。就在他松懈的时候,柳惜又扑过去……
柳惜确认无误地找到罗奕的唇,她按住他的后脑勺,用尽全部的勇气。
这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吻,不是初恋般的蜻蜓点水,也不是情浓时的绵绵辗转。它是柳惜打破伪和平的信号。
四五秒钟的时间里,罗奕的理智被裹着蛋卷香甜的柔软淹没,待他回过神来,柳惜勾住他的脖子,脸枕在他的颈窝里,“最后一次了。”
罗奕绷紧的脊背在她的呼吸声中松弛,他没有推开她。
“如果我们还有可能,那声哥哥是扔给你的烂摊子。如果你这辈子也没爱上我,没关系,亲人这个结局也挺好。”柳惜依然窝在他的怀抱里,“但是我得往前走了,喜欢你太累了。我费尽心思把你推到这一步,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12章 12
候机的时候,罗奕再次把口袋里那张纸条拿出来看——“罗奕欠柳惜一个心愿。”
她说“条件”两个字太没有人情味,还是“心愿”好听一点。
柳惜强吻他之后把纸条还给了他,现在他竟学她,把一张废纸随身携带。
罗奕的字是小时候学国画的时候顺带练的,跟他的画一样,很有个人风格。他写字正规一点,柳惜可以模仿地七八分像,他稍微草一点,柳惜看也看不懂。这句话他写得还算认真。
她的心愿算是达成了?罗奕觉得纸上这句话过于幼稚,却懒得扔掉,于是把纸条塞进钱夹里罗悄悄的照片后面。
“罗老师,听说你是从医院赶过来的,是你哪位家人生病了啊?”电影团队随行的工作人员问罗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