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也是理智占了上风收拢手指自然垂了下来。
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他扬了扬下颚:“怕什么,小傻子。”
***
能每天和顾宴清一起回家,对梁溪来说喜忧参半。
喜的是多了点正当接近的理由,忧的是就怕哪天在小区门口碰见神出鬼没总能带给她惊喜的王老师。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出乎意料得顺利,每天把王老师讲的内容在大脑里一复制黏贴,第二天原封不动地去顾宴清面前讲上一通,两边都能顺利过关。
还连带着让她温故知新了一遍,补习效果翻了倍地蹭蹭上升。
她最薄弱的理化两门课,从最初的听天书状态慢慢摸索到了一点儿窍门,不懂到略懂,略懂到能回答上一些问题。
那些年翘掉的理化课正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查漏补缺上来。
梁溪原本底子并不差,小时候满墙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不过后来家里暴富,生活品质蹭一下蹦上了好几个台阶。梁大伟和陈洁俩口子无需为生活中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扰,两人之间的隔阂一下子上升到了精神层面,非说什么志趣不投。
正方辩手梁大伟提出,现在家里靠我一人能赚不少钱,你要不别出去当记者,风吹日晒多辛苦不如回家奶孩子。
反方辩手陈洁疯狂抗议,我有手有脚凭什么不能干喜欢的工作,虽然工资不太高,但我快乐。一回家当家庭主妇那岂不是花着你的钱腰杆儿挺不直,以后连diss你都找不到diss的立场。我不干!
这么简单的问题就直接上升到了天天吵日日吵、你不理解我的志向你这个无知的土大款我要和你离婚的地步。
用梁溪现在的理解还是一句话,吃得太饱。
她心说梁大伟这个父亲也真是死直男,明明心疼老婆非得杠着来,最终搬出了直男的杀手锏:女人就该回家带孩子。
所有的争吵完结在了陈洁的一句“我呸”上。
两人一离婚,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一个专注打理公司,另一个天高任鸟飞直接成了一名海外自由记者。
离婚的档儿恰逢梁溪中二叛逆期伊始,本来家里整天吵吵嚷嚷的,她一边头疼一边又觉得父母俩沉迷于对杠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时不时也拿点学校的事情来造|反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注意力没引成,那头倒是真吵上头把婚给离了。
陈洁连夜收拾好母女俩的行李要带她搬出家,梁溪还没完全从父母俩已经离婚的事实中缓过神来,一脸迷茫:“我就住家里,不挺好的吗?”
这句话就像一个讯号,昭告了她要跟梁大伟的决心。
可把梁大伟高兴的,女儿愿意跟他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可太成功了!
以至于女儿奴爸爸一跃成为众人眼中的超级女儿奴。
女儿喜欢这个,买!
女儿今天高兴,买买!
女儿不开心了,买买买!
因为闹离婚,他公司事务堆积如山。带了没几天孩子实在推脱不下去了,给梁溪前后雇了几个保姆,一头扎进了公事。
家里一下子从极度喧嚣降至极静,梁溪耐不住寂寞整天和几个发小在外边玩到昏天暗地也没人管。
在被小疯子王幼安带跑偏之前,她可绝对是根好苗子。
一心想着去玩儿对学业多了几分松懈,到了梁大伟那里也只是歉疚多于责怪,秉持着“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基本原则,一如既往把梁溪宠得无法无天。
不过为人父母,再怎么宠溺他私心里还是希望梁溪能不失快乐的同时,变回优秀的自己。
阴差阳错上了二中以后,梁大伟仿佛在梁溪身上看到了转机。
她喜欢这个学校,听程飞扬说,还当上了学校的什么纪律委员。怎么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周秘书在家委会打听了一下,这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才能当选的职位,百里挑一。
看看,古人诚不欺我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二中喜欢学习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梁溪也就给成功掰回来了。
这不,为了不和同学们脱节,还主动要求补课。
梁大伟每次回家,看到书房多出的一堆教辅书都陷入无限感慨:学校太好了,梁溪身边的同学们都太棒了,得找个机会让梁溪把她的好朋友请家里来热情招待招待。
帮女儿维持友谊也是一个合格父亲应该做的。
他翻出日历想了想最近的特殊日子,梁溪的生日是九月二十八,早过去快三个月了。最近这个月最特殊的日子大概是小孩们最喜欢的圣诞节。
要不然在家给她办个热闹的趴体,主题他都想好了。
就叫做,成长快乐圣诞晚会暨梁溪十六岁生日三个月纪念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方辩手梁大伟:回家奶孩子!
反方辩手陈洁:我呸!
第二十九章 (二更)
虽然是圣诞晚会,但为了凑双休,日子往后挪到了二十八号,星期天。和梁大伟定下的生日三个月纪念主题还挺吻合。
梁溪在家列了个与宴清单,所有在二中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毫不犹豫地上了名单。
笔尖落在空白处,她随手写了个“程”字便犹豫起来。
最上头第一个便是顾宴清的名字,这两人要是碰上,她头疼的地方可太多了。
梁溪想着手腕用力,把“程”字无情地划拉了两道。内心安慰自己道:这是二中的聚会,带你干吗?
再审核了一遍名单,这回索性大刀阔斧把“包不凡”也涂成个墨团。
少女咬着笔帽儿沉思,所有的隐患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但这个最大的隐患在圣诞趴体开办前一声招呼没打突然出现在了她家里。
梁溪刚和周秘书一起逛完超市回家,东西还没放下,一个站门框里边一个站外边,大眼瞪小眼。
还是程飞扬反应迅捷,挤开占着半边玄关的梁溪一点不客气地开始换鞋:“怎么了?看见你飞扬哥哥高兴得傻眼了?”
高兴个……屁啊!
她终于明白前段日子为什么过得如此顺畅,是为了在此时此刻给她致命一击吧!
梁溪勉强扯了扯嘴角:“你突然过来干吗?”
程飞扬换完鞋直起身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觉得你不欢迎?我平常来你也没这反应啊?”
他晃晃悠悠往里迈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愣,一声更比一声高地嚎起来:“我操,你家开趴体啊?”
客厅吊顶挤挤压压装点满了红白色气球,屋子里3D环绕着圣诞歌曲,连玻璃窗上都贴上了圣诞老人贴纸。
客厅正中间摆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彩灯环绕,细细碎碎闪着光芒。底下铺着一层厚实的羊毛毯,一层一层用货真价实的礼物堆砌成小山。再后边是铺上白色桌布的长桌,新鲜出炉的蛋糕、小饼干精致装点在盘子里,奶香馥郁。
“这么多好吃的?!瓜子可乐小板凳,梁溪好啊你!”程飞扬指着长条餐桌上整齐摆放的精致糕点呵了一声,“开趴体都不叫我?过分了啊!”
隔着一扇玻璃移门,里边梁大伟特意雇的几个大厨正忙得热火朝天,更诱人的香气顺着门缝边儿争先恐后地往外蹿。
梁溪垮下双肩,跟着他的脚步走进客厅,叹了口气:“我要说,今晚是我爸开相亲趴体你信吗?”
“信你?才有鬼吧。”
程飞扬不屑地抬起眉梢朝半挂在落地窗上的横幅瞄了一眼,红底黄字,特别显眼的几个大字:【圣诞晚会暨生日三个月纪念】
至于该有的“成长快乐”和梁溪的大名在她的强烈反抗下终于没出现在这儿丢人现眼。
程飞扬憋不住笑了几声,故意掰着手指装作掐指一算:“我怎么不知道,梁叔叔是和你一天生日的。”
他反身往沙发上一瘫,撑开两手一左一右往沙发靠背上一搭,一副大爷样儿:“本来就是来蹭饭的,既然你开趴体,那正好赶着巧,老子就不走了!”
梁溪用余光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电子表,估摸着不超过半小时,就会有人陆陆续续过来。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赶走程飞扬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但好在,她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是把包不凡从名单上给划了,就算顾宴清来,他和程飞扬两人互相不认识,其他几个也没有能在他俩之间搭得上桥梁的。
只要足够仔细足够小心,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她认命地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想着怎么给程飞扬打打预防针,让他一会儿别乱说话就行。
和周秘书出门前,她还趴在茶几边写了一会儿魔鬼王老师布置的周末习题卷,没来得及收拾乱糟糟地堆在一角。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习题册上,梁溪尴尬地咳了一声:“干吗?没见过做习题啊?”
“啧啧。”程飞扬舌尖抵着牙龈一点,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好奇地掀开平铺在桌面上那套占据着最大空间的习题册,“初中物理基础强化?嚯,这底下还有化学的?名著必读……古诗词精选……”
一本一本报着书名,他扬了扬下颚:“六六,你这是要干吗啊?被魂穿了?”
梁溪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念的是假高三吧?宝贵的时间就用来看电视剧了?”
“得嘞,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念的才是高三行吧。说说呗,你是怎么想开的?”
老实说,还没完全想开。
开始只是想在顾宴清和张有德面前强势装逼,显然在张有德那似乎是失败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今晚不出什么事故,她在顾宴清面前马甲依旧捂得死紧。
至于那些文科辅导用书,算是她一时兴起买的。
理科还能靠临时突击,文科这玩意儿全靠平时积累,废不得。
也不知怎么回事,学着学着突然就生出了不少热情,特别是能回答上问题的那一瞬间,成就感爆棚似的飞涨。但一碰上深夜还要抓耳挠腮对着卷子大眼瞪小眼,又觉得好心累。
人真是太矛盾了!
梁溪收回思绪,没好气地掀了掀眼皮,悠悠然说道:“我可告诉你。我爸现在对我这个学习态度非常满意,今晚的趴体就是为了嘉奖我办的,你别给我捣乱。”
“怎么个算捣乱?”
“我请的都是二中的学霸,你明白吧。为了融入这个学霸圈你知道我多不容易么,你要是敢把我以前的事情给抖出来,我押着你狗头从这儿。”梁溪抬手指了指边上的落地窗,一脸决绝,“把你推下去,毫不犹豫。”
“行。”程飞扬举双手投降,“你要当学霸我双手双脚赞同,以后可少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打架事儿。”
梁溪递给他一个用你说的眼神,从沙发边上爬起来把习题册往怀里一拢丢进书房顺带上了个锁。
坐在客厅半步没挪动过的程飞扬真把她家当自己家似的歪在沙发上嗑瓜子,满满一把壳往垃圾桶一甩,两手有规律地拍了拍手上的细屑。
见她从书房出来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过问:“上回发我那几条短信是怎么回事儿?你有情况了?”
这是继上次感情咨询之后两人头一回见上面。
梁溪怪不好意思地撇过脑袋:“爸爸关心儿子,不是应该的么。”
“我看不像。”程飞扬眼神一闪,“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这可是你第一次关心我的私人问题,你不会……是想取取经吧?”
“怎么可能!”
梁溪陡然提高嗓音,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找你取经?你都不会心跳,我问你能问出朵花儿来啊?不是误入歧途么。”
“我怎么就不行了?好歹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开什么玩笑。”
见程飞扬义愤填膺被她激起了求胜欲,梁溪不动声色地挪到沙发扶手上离他近了一点儿,眉梢一挑:“那我问问经验丰富的你,你要是喜欢谁,你会不会有一种……”
她说着歪过头,努力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措辞,手势在空中舞了半天才继续问道:“有一种冲动,大概就是想变成TA喜欢的样子?”
“……”
程飞扬下意识贴着沙发背往后缩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无语。
他小时候,是小区出了名的怂包。
后来因为一个非逼着他一起变身的小女孩,头一次磕青了膝盖也强忍着没掉眼泪。
他没有变秃,但变强了。
男生总是要比女生长得高大一点,强壮一些。青春期身高一窜,不知不觉间他都比她高出了不少,在他心里,保护他的人也一点点变成了需要被保护的人。
本来故事的发展应该充满了甜心蜜意,然而中间突然出现了一股叫做王幼安的邪|恶势力。
直接把小女孩带跑偏,成了不折不扣的中二少女。
行吧,她崇拜校霸。
那自己当就行了,当年的程飞扬如是想。
现在梁溪突然当面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他心底控制不住汹涌澎湃,以为自己多年的伪装终于露出痕迹,下意识整个人往沙发里缩了一下。
冷静片刻才敢抬眼去看她的表情,只是单纯疑惑的小表情,看不出其他蛛丝马迹。
也是,要是她知道了,多半会用“我把你当儿子你竟然想泡我”的眼神看着他,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程飞扬自嘲地轻呵一声,“不会。”
“真的?”梁溪似乎对他的回答充满了质疑。
“当然了,喜欢一个人就得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扯几把淡,做自己不好吗?”程飞扬沉下表情瞥了她一眼,“要是用她喜欢的样子去接近,这样的喜欢本质就是欺骗。懂?”
——我就站在这欺骗的顶端。
程飞扬吐了口气,重新瘫进沙发里。
最后一个“懂”字尾音上扬,梁溪慢慢品了一会儿,面上点头,心里反驳道
——不懂。
虽然打着咨询的旗号,但她其实心里早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