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清闻言放下整理到一半的书,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耳垂:“我会每个月回去看你,听话。”
“那你还给我讲习题吗?”
“讲,手机干吗用的?你还想留着联系别人?”
“唔……我就是觉得有点儿难受。你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没有阿姨给你做饭,衣服也要自己洗。万一,那些学霸同学都不好相处……”
眼看着梁溪要开始胡言乱语,顾宴清笑意一点点漾开:“说重点,想和我说什么?嗯?”
“也没什么。就是——每天要记得给我发短信,晚上要给我打电话,视频也行,起码一个钟头。学校十二点的门禁但你不行,你在我这儿九点以后就是门禁,不可以出去玩不可以抽烟喝酒不可以通宵打游戏,还有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不可以随便和女生说话!”
少女一口气连着说了一大堆,最后一句落下才缓缓喘上一口。
前面多半都是废话,重点全落在了最后那句上。
她说一句顾宴清就顺势点一次头,等全部讲完,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随便的定义是什么?”
梁溪恨不得自己没有说过那俩字,直接把要求定死:不可以和女生说话!
他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儿,有多让人不放心!
梁溪还在愁眉苦脸着,门口突然有了动静。
锁扣的响动过后进来一高个子的男生,后边跟着同样个子挺高,起码得比她高上十厘米的小姐姐。
高个子穿一身篮球服,身后随意垮着背包,见宿舍里有人,愣了一下随即打招呼:“嗨,是301吧?我叫贺铭,住——”
他进屋溜达了一圈,找到挂着自己名牌的床,伸手一指,“住这儿。”
“顾宴清。”
顾宴清朝他颔首。
刚才一直跟在后边的高个子小姐姐也蹦跶进来,亲昵地挽着贺铭的手:“我是他女朋友,法学系的,以后就经常见面啦。”
女朋友三个字像是一个讯号,梁溪因为忽然释放的讯息耳根子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们也才刚刚毕业!他们也早恋!!!
等等,我为什么要加个也字?
梁溪心里槽着顾宴清:混蛋,他又没和我表白!我现在算什么啊!
果然小姐姐也有同样的疑惑,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笑吟吟地凑了上来:“啊,你是他妹妹吧!好可爱!我也想要这么漂亮的妹妹!”
梁溪含羞带怯的表情瞬间垮了,她幽怨地看了一眼顾宴清默默不语。
顾宴清略一扬眉,微微俯身掐了掐她挺翘的鼻尖,清冽的声线带着吐息剐蹭着她近在咫尺的肌肤:“怎么还凭白多了个妹妹?”
“……”
想到自己哄他的时候嗲着嗓子叫宴清哥哥,耳根肉眼可见地又红了。
“咦,难不成是女朋友吗?!”小姐姐惊讶地叹了一声,“犯规了!简直像个未成年!”
“你管呢,走走走边儿玩去。”
贺铭单手揽过她肩膀往阳台上带,就听后面传来少女悠悠的叹息。
“……是还,没成年。”
两人脚步一顿,动作一致地扭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顾宴清,连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在这一刻,梁溪仿佛看到了夫妻相最直观最完美的诠释。
***
这对双学霸情侣的出现,再一次把梁溪的不安推到了高峰。
看看,人家不仅优秀,还成双成对!
眼皮子底下天天有这么一对璧人秀恩爱,试问谁不想谈恋爱!
梁溪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俩人要面临异地的分别,就郁郁寡欢,但她总藏着掖着,只要顾宴清在面前,就不再表现出来。
他都哄了她还这么多次了。
好怕他有一天,会厌烦。
患得患失的情绪在离京前一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手机在枕边震个不停,梁溪不像往常那样急着接听,反而去浴室洗了把脸才慢吞吞爬上床,深吸一口气。她把视频按钮转接到语音,蜷缩进被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喂……”
“已经睡了?”
“嗯,我都关灯了。就不开视频了吧。”
对方沉默几秒,听筒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声线也被染上了倦意,小声的又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会是偷偷哭鼻子了吧?”
“才没有!”
一句话成功地挑起了少女往日高昂的兴致。她裹着被子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就开,我才不怕!”
语音界面跳转回视频,梁溪举着手机摸到床头,坐在光源下静静地看着对方。
手里一小方屏幕清晰地投影出他无可挑剔的俊颜,她手指微曲,就像把人握在了掌心一样,心一下子就安了。
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她好像还真没必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矫情。
这么想着,少女吸了吸鼻子,重新展露出笑颜:“你看,我没哭鼻子吧。”
鼻尖粉粉的,明明是憋了半天的结果。
顾宴清假装打量,又顺着她的意思点头:“确实没有。我就想呢,你那会儿在明德的时候,难不成还挂着眼泪鼻涕撂倒人家一米八的大个儿?”
提起旧事,梁溪噗嗤一下笑了,肩膀一怂一怂的:“顾宴清,你讨不讨厌啊!”
她这一声没压着嗓子,没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其他人捏着嗓子的刻意模仿。
“讨厌!特别讨厌!”
“就是,小溪妹妹啊,你都不知道他这两天老摆着个臭脸,就和你一打电话脸才好看一点……”
第一天到学校碰到的贺铭半张脸出现在屏幕上,随即被顾宴清推开。
絮絮叨叨的声音倒是通过听筒都传了过来。
梁溪唇角弯起,想着他现在可好多了,以前脸更臭呢。
顾宴清把她哄开心了才露出轻松的神情,身子朝里转,手掌挡着手机屏幕往阳台上走。
移门一关,阳台上瞬间安静了好多。
他倚在栏杆上,抬高手臂,手指轻轻一点,刚好落在少女腮边。
“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偷懒。发给你的卷子记得要做。”
“嗯,我知道。”
“有什么不会的拍给我看,我给你讲。”
“好。”
“也别太累,注意休息。”
“哦。”
“……还有,记得想我。”
少女嘴角一扁,小声逼逼:“…想的……”
第六十三章 (二更)
普通人的高三可能只是比前面两年更加把劲,冲一把心仪的院校。
二中这样学霸云集的地方,目标定得也自然远大。
梁溪别无选择,也不想选择,一本线上志愿的三档学校,除了清华再无其他。
她觉得自己压力好像有点大,但卷子一多,进度一紧,又好像感觉不到压力一样,仿佛一个重复刷题、纠错、再刷题永远不能停下的机器人。
下课的时候,苗思雨喊她一起去上厕所,梁溪埋在题海里眼皮都不抬一下:“不了,我下节课再去。”
苗思雨微微皱眉,还想说什么就被董姗姗挽着胳膊往外面带。
“你有没有觉得梁溪都学疯了?”
“疯还没感觉到。”董姗姗若有所思地往里看了一眼,“瘦倒是真瘦了一大圈。”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下午不有个什么专家来开讲座么,咱一起去听听解解压吧?”
“我倒是想喊她去,不过你看她现在连上厕所都要两次并一次的,能愿意花那个时间去听讲座吗?”
“也是……”
两人忧愁地互望一眼,同时叹气。
下午的这场讲座纯属自愿参加,据说是学校专门请来给高三学生缓解压力的。
苗思雨和董姗姗觉得梁溪太有必要参加这个了,私下一合计,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女一号苗思雨率先出场,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梁溪面前,不经意地说道:“唉,我听说马上有个讲座特别好,学校特意给我们高三学生请的专家。每年听了这个专家的讲座,分数那能噌噌噌窜个十几分往上都不止。”
女二号董姗姗唱白脸:“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呀?就听一破讲座,能长那么多分,疯了吧?”
“你还别不信,我可是都打听过的。就说现在这高三学生啊,好多都是临场发挥时心理素质不佳,这十几分都是给自己吃了。上考场前调整心态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你真不是托?”董姗姗的态度有了些许松动。
苗思雨乘胜追击:“我托什么呀,这又不赚钱,我能有什么好处,你就说吧,你去不去?”
“去啊,听一下午讲座,长那么多分不去白不去!”董姗姗说着回头喊梁溪,“梁溪,你去不去啊?”
现在对梁溪来说触动最大的无非就是分数的问题。
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了个全,这会儿几乎没多加犹豫,终于从试卷堆里抬起头:“哦,那去看看呗。”
——yes!
两人在心里不约而同欢呼道。
下午的小礼堂人并不多,就他们六班一起来听讲座的,总共也不超过8个人。
梁溪嘴上答应着来听讲座,兜里还装着本单词本。一逮着间隙,就拿出来背两个单词。
苗思雨忍不住用肩拱了一下董姗姗,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你快想想办法!
董姗姗做无奈状:我又不是万能的。
这次参加的学生并不多,专家身边的助手正在帮忙做着统计工作,统计一会儿完事以后需要进行单独咨询的学生的名字和学号。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计上心头。
董姗姗借着去上厕所的幌子,偷摸跑到台上去给梁溪约了个号,回来频频对着苗思雨挤眼睛:搞定,小问题!
一场讲座下来,他和苗思雨倒是听了不少解压的法子,看了一眼旁边背单词的梁溪,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好在讲座之后还有一对一的咨询,苗思雨使了个眼色,开始新一轮对飙演技:“学校这次请的专家老师真的很良心,大课之后还有小课,哎,一会儿我要上个厕所,你们先去?”
说话间隙梁溪抬了抬眼皮:“什么小课?”
“就是参加的学生都有获得一对一免费咨询的机会呀,你看上面都登着学号呢,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梁溪眯着眼往礼台上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学号显示在大荧幕上。
她又扫了一圈问道:“怎么没看到你们的?”
“估计是打乱的吧,要不然一个一个班轮着下去,排到后面的班,那得到什么时候啊!”
梁溪没有起疑,哦了一声继续低头背单词。
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的学号。
一对一咨询在礼堂后面的小教室,教室里安安静静的,两张桌椅面对面摆着,座椅那头坐着刚才台上的那位中年教授。
她还是头一次参加心理咨询,有一点紧张,手指情不自禁攥紧了裤兜里的单词本。
教授很亲切,每问一个问题,都慈眉善目地盯着她,让她心里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几个常规问题后,教授下了结论:“小姑娘,你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我,还好吧。”梁溪紧张地抿唇。
“没关系,就当和我普通聊聊天。我看你目标志愿定的挺高的,不过以你目前的成绩录取985相对来说很轻松。没有必要一定要把自己逼到那个高度,不是说上不了最顶尖的学府,你就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可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教授依旧笑意盈盈:“愿意和我分享一下吗?”
“我想……我想为了一个人努力一下。”
“努力是没有错的,他在你心里是不是很优秀?但是没关系,你也一样优秀,你不比任何人差。我想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你应该相信自己,只要努力过了,你就配得上任何。”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没有考上清华,顾宴清会失望吗?
在见到他那些优秀的同学之前,梁溪对什么都有足够的信心。
她骄傲,明艳,什么都不怕。
但在看见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优秀的人永远都应该站在令人瞩目的最高点上,而她之前荒废了那么许多,一步一步爬的摇摇欲坠。就算站上了顶点,也随时害怕脚下的土地突然松垮。
想永远用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站在他身边,想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他。
讲座对她有没有产生效果,苗思雨和董姗姗都不知道。
但确实梁溪最近瘦得连下巴都尖的令人心疼。
在学校最大的休息,也就是难得课间的时候,闭上眼静坐5分钟。
再次睁眼,眼底黑沉似墨,浓得化不开。
晚上她也很少跟顾宴清视频,就算开个摄像头,也总是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一边做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从顾宴清那儿只能看到吸顶灯明晃晃的光圈,一轮又一轮渲染开。
梁溪自己说的每天必须聊一个小时以上都被自己打破了。没聊多久就说忙着做题要挂电话,他在一边就算不出声,也严重影响她的注意力。
俨然一个无情无义的小坏蛋。
顾宴清起初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她现在像匹没人管的野马,恐怕早腻烦了在他身边被拘着管着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说想他来着。
每到这个时候,梁溪就撒娇:“对呀,我烦死你了,好不容易有一年自由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