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中的人，渐渐少了，开始有侍者将宾客们引到餐厅去用餐。
那些放在餐台上的，供来客随取随用的，并非正餐。
又过了一会儿，两位侍者来到艾菲和伊凡身前，引他们入席。
这座曾经属于埃洛克帝国的宫殿，不但能同时容纳几千人聚会，还有一处令人称道的，便是宫殿内，有一间巨大的餐厅，可供上千人同时进餐。
回溯千年，埃洛克帝国的皇帝，亦曾经在这里大宴群臣。
如今这座宫殿，却被用来招待戴文王子，他的心情定然十分酸爽。
同样酸爽的，怕不止埃文王子一人，还有……
艾菲嘲讽一笑，走进餐厅。
一张张巨大的长方形餐台，早已就位，洁白的桌布上，点缀着银质的烛台和美丽的花束。
高脚杯、鎏金的瓷盘和银质的刀叉，已经摆放整齐，只待客人们入席。
座次早已按照身份排好，艾菲被侍者带到位于前排的座位上，她的父母，弟弟仍未到来。
艾菲不喜欢参加这种大型的宴会，尤其是这种需要聚餐的，因为那意味着，她必须和父母、弟弟，坐在一起，针锋相对，相看两相厌。
当艾菲被侍者引导入席的时候，戴文走向艾宁轩，同样的金发在灯光下闪耀。
戴文唇角勾起讽刺的笑意：“我该如何称呼你？堂叔？艾家家主？还是……塞纳瑟斯公爵？”
艾宁轩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向戴文，提醒道：“我们不该有太多交谈。”
戴文挑眉，和艾宁轩颜色相同的冰蓝色眼睛笑意轻慢，一语双关：“在大庭广众之下，总比私下见面安全，不是吗？”
艾宁轩：“……”
他看向楼下耸动着的人头，轻叹：“多么可笑。一家子的内斗，竟然导致了帝国的分裂。当初宣称正统的那一脉，居然连祖业都丢了。”
“抛却了皇族的荣耀，更名易姓，堕落到和贵族们平起平坐。宴席上，你甚至不能坐在我的身边，取而代之的是可笑的首相，衰落至此……”
艾宁轩深吸一口气，回答：“至少我们在残酷的倾轧中，延续了下来。”
戴文轻笑：“是吗？虽然艾易斯被联邦盛赞，我却看不出他的高明之处在哪里。他确实慷慨，竟然将自家的利益拱手相让。”
艾宁轩忍不住回击：“那些本就不属于我们。”
戴文语露锋芒：“至少名义上是，你们却主动放弃了。我的曾祖以为，帝国会被割裂，但分久必合，哪想到，艾易斯居然拒绝称王，和那帮叛逃的贵族，玩起了联邦制。如果他能预见艾家今日的衰落，不知道艾易斯会不会后悔。”
说罢，戴文语带讽刺：“我若是联邦的当权者，也会将他捧为圣人。”
艾宁轩表情僵硬：“这是祖父的选择。”
“你的选择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为了避嫌，竟然抛却了家族的骄傲，将继承人的发色和瞳色修改，简直是亵渎！”
深入心底的尖刺又被撩拨，艾宁轩手上的青筋暴起，他没有修改过！
如果当初没有私下会面，如果没有那管基因毒剂，他又何至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就如戴文所说，艾菲因基因毒剂，而被改变的发色和瞳色，的确在客观上起到了避嫌的作用。
“还好你们也没有蠢到家，知道牢牢把握住军权，只是和平了五百年……”戴文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艾宁轩的心绪更加纷乱。
戴文靠近艾宁轩，轻声说：“说不定……你可以重新考虑考虑，二十三年前……你就真的没有动心过吗？”
提起二十三年前，艾宁轩心中一痛，想要走人。
耳边戴文的声音，却像海妖的歌声一般，紧紧地抓住了艾宁轩的心，只听他轻声说：“塞纳瑟斯公爵的爵位，帝国一直为你们保留着。”
艾宁轩一顿，打量戴文：“我已经上过一回当了，而且你只是帝国的第一继承人而已。”
戴文露出笑容：“我们可以谈谈……我和我的父亲，立场并不相同。二十三年前的事，联邦之中真的没人知晓吗？否则，这座宫殿现在的主人，为什么……会是莱茵.兰欧斯特呢？”
艾宁轩沉默片刻，终究没有离开。
……
等了好一阵，艾宁轩一家三口才被侍者引着入席。
他们出现的时候，不只是艾菲，还有许多围观了姐弟斗嘴的人，都注意到艾晖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已经重回艾宁轩指上，不少人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艾晖面色苍白，坐在一旁，像个石头人一样，全程沉默，端着银盘上菜的侍者走来时，他在侍者提醒了几次后，才有反应。
艾宁轩似乎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地用餐，只不过比艾晖沉着一些。
至于莉亚娜，她似乎乖巧消瘦了许多，想来禁足的生活，很是修身养性。
视线在艾宁轩身上扫过，艾菲目露沉思，艾晖和莉亚娜的反应很好理解，可是艾宁轩居然一反常态地沉默……
十分耐人寻味。
只是……不用和他们夹枪带棒地对话，能在沉默中，心平气和地用餐，令艾菲心中的不快，减退了些许。
即使宴会中的每一道菜品，皆是大厨精心烹制的，用料上乘，口味纯正，然而和这一家人坐在一起，艾菲向来难有好胃口。
将视线转向宴会主席，莱茵坐在首相卡罗格身旁，正在她的斜对面，优雅地用餐。
唔……现在她的胃口好多了。
看美人下饭！
吃下最后一道甜点，艾菲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正观察着周围人的动向，打算伺机离席，坐在她身旁的艾宁轩忽然说：“等会儿，我有话要和你谈谈。”
艾菲挑眉，看向她的父亲，他们之间向来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极少回家，有些事……崔修平的事，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
“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发给你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你这个当事人，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的确。只是……听说你选了基因毒物学？是想要知道些什么吗？”
艾菲：“……”
“莱茵.兰欧斯特，现在是你的老师，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和他有太多联系，即使他在药剂方面造诣非凡。这个世界上，知道它的人不多，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半个小时后，在三层的……”艾宁轩的声音，隐没在艾菲耳边。
莱茵放下手中的叉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正在交谈，气氛却显然并不愉快的父女，目露沉思。
第50章
艾菲选修毒物学课程, 当然不是为了和莱茵探讨毒物学, 她更乐意和他探讨别的。
更亲近，更直接的。
艾菲不相信，艾宁轩找她只是为了崔修平的事，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等着她。
只是……若说艾菲不好奇当初的基因毒剂究竟是什么，显然也不可能。
看着那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艾菲沉思片刻, 忽而狡黠地笑了。
点开光脑, 给那个人发送了一条消息后，艾菲心情颇好地离席。
两个星期以来, 只有上课的时候, 才能见他一面, 交流只能通过短消息, 一天也没有几条。
艾菲一直关注他的新闻，知道他最近很忙。
然而，艾菲有些想他了。
……他会来吧？
虽然她已经是个alpha了，可是艾菲不会忘记曾经的自己, 偶尔她也会期待, 当一回等待骑士救援的公主，是什么感觉。
她想见他。
艾菲莞尔，遇见他，她总是忍不住……
视线在那个谈笑风生的人身上停留片刻, 艾菲起身离席，还有半个小时, 随意在哪里，都能打发掉……
艾菲走出餐厅的时候，卡罗格按了按额角：“如你所说，立场微缩化研究，卡罗格家族的研究所的确已经停止了。”
莱茵收回望向门厅的视线，目露惋惜：“实在可惜。”
卡罗格不禁叹气：“在星际战争中，立场微缩化的用处的确有限，况且这项研究已经耗费了许多资源，不得不改变研究方向。”
莱茵：“既然如此，我打算购买卡罗格家族，立场微缩化的相关研究资料。”
卡罗格沉默片刻，终究不忍多年的心血被封存，同意了，“就这么办吧。希望那些资料能够帮到你。”
“谢谢。”
“10亿联邦币，打包给你。”
“你可真是慷慨。”卡罗格家族，在立场微缩化研究中投入的资源，保守估计在几千亿以上，已经研究了十几年，基础性工作做了许多，却将资料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卖给他，可以说是赠送了。
卡罗格摆手，示意莱茵不必在意，“联邦内专注微缩化研究的不多，花了那么多心血，我也不想它们白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莱茵再次道谢，就在这时，亮光自光脑上闪过，莱茵扫了眼光脑上的信息，唇角无奈地弯起。
卡罗格仿佛看出了什么，善解人意地说：“这样的宴会，青年才俊众多，你也到了年纪，是时候考虑延续家族的血脉了。多关注一下年轻人，总没有坏处。”
莱茵并不反驳，只笑道：“我先离开一会儿。”
卡罗格叮嘱：“宴会结束的时候，你得出现。”
莱茵点头，向门厅走去。
……
走出餐厅，一眼就看见熟悉的俊朗身影，走到伊凡身边，艾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伊凡的未婚妻，正在和一个alpha翩翩起舞，她身姿曼妙，美丽的裙摆在舞池里划出优美的曲线。
见伊凡脸上半点不快也无，艾菲有些奇怪，也有些放心，好奇地说：“这不是她第一次和那个alpha跳舞了。”
艾菲问起，伊凡也不遮掩，“黛西是我的远房表妹，她和杨家的小子，在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我答应婚约，原本就是帮她挡箭。”
那两家的事，艾菲也知道一些，从祖上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虽算不上仇敌，但私底下给对方下绊子，从来没停止过。
这么一想，艾菲都替舞池里的两个人头疼：“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星际版。”
伊凡绿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无辜：“……我可不是帕里斯伯爵。”
艾菲低声笑了：“你是丘比特。”
想到油画上那个果果的顽皮孩子，伊凡的神色一言难尽。
又聊了几句，艾菲看了眼时间，准备离开。
伊凡拉住她问：“有事？”
用餐的时候，艾家几个罕见的沉默气氛，伊凡也注意到了。
艾菲心中一暖，笑着回答：“放心，我能解决。”
她已经选定了骑士。
即使骑士缺席了，她也是个手握光剑的暴力公主。
听她语气笃定，伊凡放心了，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艾菲仍能过得潇洒恣意，靠的就是对风险的敏锐嗅觉。
伊凡不再关注艾菲的去向，也没有再去看舞池里快乐起舞的未婚妻，他走向一抹红色的身影。
红色的头发和火红的拽地长裙相得益彰，衬得她的皮肤白皙异常。
伊凡想，他或许应该去开导一下她，露些口风……
艾菲不会随意标记一个Omega，尤其那个人还是联邦议长。
莱茵.兰欧斯特有今天的成就，绝不是个会轻易放手的人。
那两个人，还不知会纠缠到哪一日，她等不起。
……
告别了伊凡，艾菲向位于三层的套房走去。
相比一层的喧哗热闹，三层静悄悄的，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看到其他人。
艾菲勾起唇角，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可不信艾宁轩在这座脱手多年的宫殿里，还有这种掌控力。
能做到这种程度，除了宫殿现在的主人莱茵，就只有……
转动雕刻着精美繁复凤凰花纹的黄金把手，推开厚重的门，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戴文.埃洛克。
“坐，艾菲……堂妹。”
见她进来，戴文的手指向身旁的座椅，淡淡说了声，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和我有约的人，可不是戴文.埃洛克。”艾菲的手搭在门把上，没有将门关上。
“我比你的父亲，更了解你想知道的东西。”戴文坐在高椅中，一只手中握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一只手撑着下巴，老神在在地看着艾菲。
在他身后，是一副一人高的画像，画中的人金发碧眼，容貌英俊，正是几千年前的英雄人物，卡尔.埃洛克，他们共同的祖先。
艾菲挑眉，又向内走了一步，将门关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戴文低声笑了，“艾菲堂妹，你不会以为，我花那么大力气将你找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秘密吧？”
“或许，如果你足够慷慨的话。”艾菲不在意地调侃了一句后，神色一敛进入正题，“所以你想要什么？”
艾菲虽然这样问，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她身上，能让戴文感兴趣的东西不多。
“我的时间不多，就直说了吧。我想要你的基因，艾菲。你的体力和精神力极高，我十分感兴趣。”戴文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盒子，一边说：“原本我以为艾宁轩手中会有，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僵成那样，他那里的基因样本，竟然被你全部销毁了，所以我只能与你见上一面。”
果然是为了这个。
艾菲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可能。”
将基因给戴文，会发生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