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看似孩子气，看似轻松，莱茵却觉得，艾菲心里未必好受。
可是为什么？艾菲和艾家的关系向来冷淡，更不用说埃洛克……
莱茵以为，她会更淡然一些，可她却很在意。
有些奇怪。
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艾菲真的很喜欢这个动作，现在自己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让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不用再克制。
可是这次，他的碰触却只换来她心不在焉地弯唇一笑，莱茵的目光不由凝在她的唇角。
“怎么这样看着我？”艾菲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反复确认自己脸上没有粘上东西，艾菲有点儿莫名其妙。
莱茵长腿伸直，试图让腿快速恢复正常，刚才被她压久了，气血不畅，很是酸麻。
俊秀的眉不自觉蹙了起来。
艾菲看见了，一把抓过他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给他按捏穴位，舒筋活血。
好看的眉皱得更紧了，莱茵的礼仪向来完美，不好受也只是轻轻哼了两声。
艾菲看着心疼，手下更用力了，“不舒服就说呀，我起来就是了。睡觉的时候也是，被我压得腰疼也不说，过了那么久，我才发现。”
这个人真的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心疼。
说他不是故意的，艾菲都不信。
莱茵继续咬唇哼哼，“可是我喜欢。”
艾菲手中的动作一顿，看向莱茵。
玉白的手指撩开她垂落的发丝，“艾菲，我喜欢被你依赖的感觉。”
艾菲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她的表情管理，在这一刻失灵了。
“我喜欢。”好看的指尖划过红色的唇瓣，纯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影子，像被风吹皱了的湖面，水光粼粼。
“可以依赖我，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好听的声音，在艾菲耳边喃喃轻语，像海妖的歌声，诱惑人心。
莱茵知道这不是说这些最好的时机，他只是控制不住……
心中汹涌泛滥的爱恋，到了嘴边，被稀释成了一句喜欢，只怕太过深沉的感情将她吓跑。
他一直克制着，却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修长有力的手覆上玉白的指，艾菲垂眸，鸦羽般的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你不会觉得……那样很不alpha吗？”
想到初见她的时候，莱茵笑出了声，“艾菲，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是个强大的alpha。你是最强的机甲战士，体力精神力双S级，哪里不像个alpha了？”
艾菲想要开口，却发现无从辩驳，她的确是个alpha。
“你是alpha，这是天生的性别，不会因为你的性格改变。”莱茵亲吻她的眉心，笑得促狭，“你的性别包袱很重啊。”
艾菲：“……”
艾菲一直觉得，自己算不得原装的alpha，她更像是个穿着戏服的演员，在舞台上努力地扮演一个alpha，还试图精益求精。
像古时的旦角，柔婉的身段，昳丽的妆容下，却是全然不符的面孔。
“你已经活成了许多alpha心中的梦想。”额头相抵，莱茵捧着她的脸，声音低哑，轻缓中带着旖旎的味道。
“可是……艾菲，在我面前你只是艾菲，可以放下那些包袱，不用那么坚强。”
艾菲心中一动，明知不理智，却仍旧说了出来，“有人……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谁？”
“那个，你不想见的人。”
莱茵低低地笑了，“在这个时候提起他，不怕我生气吃醋吗？”
“曾经留下的印记，已经抹不掉了。莱茵……因为他们，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我。如果你觉得难受，我以后不提了。”
“你已经被人由一颗原石，打磨成了璀璨的宝石，我只需要把你带在身上炫耀就好了……你是这个意思吗？”莱茵似笑非笑地看着艾菲，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
“你还可以把我砸碎，或者……重造。”
吻落在他漂亮的手指上，“用这双手……”
唇压在他淡色的唇瓣上，“用这双唇……”
莱茵呼吸一窒，她的气息侵入，唇齿纠缠，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眼底的脆弱。
“你怎么了？”莱茵喘着气，却没有继续下去，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她。
艾菲被烫到了似的，别过脸去。
莱茵搂住她，艾菲没有挣扎，顺势将头搭在了他的肩上。
柔软温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我说过，你可以依赖我。”
艾菲闭着眼睛，靠在他的怀里，氛围和某段记忆重叠……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曾经也有这样一双手，温柔地安抚她，那个时候她无法把那些肮脏的细节说出口。
她怕那些细节，让夜倾知道她的由来。
更怕将夜倾，也卷进自己不堪的命运里。
夜倾只要幸福地生活就好了，他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夜倾帮了她那么多，不去打扰他，不给他带去危险，是艾菲唯一能够为夜倾做的。
可是莱茵不一样，他可以保护他自己，艾菲将头埋进莱茵温暖的怀里，像疲惫的船，终于停靠在安全的港湾里。
或许有一天，她可以在他怀里尽情地撒娇，那副画面一定诡异极了。
一个撒娇的alpha，或许会把莱茵吓跑吧。
艾菲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笑了。
“莱茵，如果你想的话……”艾菲轻声说：“如果你愿意，我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我，不是一个alpha，只是艾菲。”
“我喜欢你，莱茵。”艾菲呓语般低喃：“真正的我，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软弱，我怕你会失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
纯黑的眸子，盈满期待，那么漂亮，艾菲却承受不住般移开视线。
不要这样看着她。
她会忍不住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她害怕。
“还是害怕吗？”
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不是那道个人风格强烈的声线，艾菲会以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嗯……对不起。”
“磨人的小丫头。”莱茵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我会等你。”
那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点时间。
他用这句话熬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才终于走到她面前。
怎么可能只因为得到她的身体，听她说几句轻巧的喜欢，就满足？
艾菲是他捧在手心里，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一点点琢磨出的宝贝。
总有一天，他要占有她的全部，过去和未来……那些她小心隐藏起来的秘密，他全都想要知道。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继续守护，继续等待罢了。
等待。
在认识她之后，似乎变成了他的宿命。
只要能一直这样抱着她，等一辈子也可以。
“你不会生气吗？”艾菲忽然发觉，她还是看不懂莱茵。
为什么他每次，总是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生气？”莱茵轻笑，“生气你就会告诉我吗？”
不待艾菲回答，莱茵已经替她做出了判断，“不会。”
她只会可恶地，缩回她的壳里。
艾菲张嘴，说不出话反驳……莱茵，已经这么了解她了吗？
“我很少做无用的事。”
不多的份额，已经消耗在她身上。
莱茵吻上她的唇，“我不逼迫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知道，我的心里没有情绪。”
玉白的手指点在艳丽的红唇上，不让那些无用的话语逸出唇瓣，那些轻巧的安抚，他不需要。
莱茵望进她美丽如夜空的双眼，“我希望有一天，你会像你说的那样，告诉我真正的你。”
艾菲咬唇，“再给我一些时间。”
莱茵无奈一笑，“好吧。那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你忽然这么难过。”
看着他唇边狡黠的笑意，艾菲眨眨眼，她……是不是被以退为进了？！
第83章
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
艾菲彻底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他。
莱茵居然肯为自己这样费尽心思, 艾菲心里暖暖的, 已经无法拒绝。
“我想到了, 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艾菲坚硬的壳子, 终于裂开了小小一道儿缝。
“什么？”
“不怎么愉快的事。”艾菲闭上眼睛，小声问：“……你想听吗？”
“当然。”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我怕你会失望。”
“在我这样的位置上，见过听说过的阴私可不少。”
“也是。”艾菲一笑，再无顾虑, 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实验室、培养皿、穿着白大褂的尸体、地上流淌的红色血液、火柴擦响的触感、血液在手上干涸的粘腻、玻璃破碎的声音、夜风卷着火舌的热度……
艾菲靠在莱茵怀中, 断断续续地说着, 那夜发生的一切，从来不曾自她记忆里淡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 愈发清晰。
肮脏得一清二楚。
那毕竟是她第一次杀人。
莱茵抱着她，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当她说到培养皿的时候, 抱着她的手臂绷紧, 心中绵绵密密的疼。
那个时候，来自蓝星只模糊地说她杀了人，又挫败地说，她无法杀死最该死的人。
其他的, 那时来自蓝星，再也不肯多说，她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哭得像个孩子，想要将心里所有委屈宣泄出来。
如果他当时知道的话……
他们该死！！
时隔多年，知道那时她经历过的事，莱茵心中腾起的愤怒仍旧无法平息。
那时他无法探究许多细节，只顾着安抚她的情绪，因为他怕她跑了。
“你做得很好。”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用她最喜欢的方式安抚，“不能再好了。”
如果那些受精卵，作为试验品活了下来……莱茵紧紧搂住怀里的她，庆幸自己不用陷入纠结的境地。
他的占有欲，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烈。
她做得很好，做到她能做的一切，那时她还那么年轻。
“我无法忍受，带着我的基因的孩子，在那种状态下出生。我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带着期待出生的小天使，而不是一个个冰冷冷的，贴着标签的试验品。”艾菲一笑。
孩子，她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莱茵心中一甜，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柔软。
他们在一起之后，艾菲从来没有避孕，她是不是……也在期待？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时过境迁，再次提起那时候的事，留在艾菲记忆里的，除了冰寒苍凉，还有夜倾给予她的温暖。
“他死有余辜。”
艾菲目露怀念，“有人这么和我说过。”
莱茵轻哼，“那个我不愿意见的人？”
艾菲笑弯了眼睛，点头承认，“是啊。想不想见见他？”
“我和他不会见面的。”只有一个账号，如何精分成两个？
再次被拒绝的艾菲，“……”
“他那么重要？”莱茵不怀好意地问，想知道她究竟会怎么回答。
艾菲体会不到莱茵的小心思，想到那时自己的心情，叹道：“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他的肯定……我会放弃吧。”
莱茵的心一拧，生疼无比，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如果那天他没有及时赶到，她竟然打算放弃吗？
艾菲盯着自己的手，喃喃说道：“在那之后，我又杀了许多人。”
艾菲将自己的手拿到莱茵面前，展示给他看，“这双手真的很有力量，足以了结许多人的性命。”
艾菲将莱茵衬衣袖口的扣子拿在手中把玩，轻轻一捏，贝壳打磨的扣子瞬间崩裂。
红唇微勾，夜空般的眸子染上迷雾，“有时候我会想……为了我这条命，用那么多命来换，究竟值不值得。”
这个世界……究竟值不值得她这样活着。她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比她更有活下去的渴望。
“值得。”莱茵握着她的手，“没有你，我会如何？艾菲你想过吗？”
想到他们的初遇，艾菲沉默片刻，说道：“也是。”
这么一想，那些人死得也算值得。
“艾菲。”莱茵握着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你没有错，努力地活下去，没有错。”
“嗯。”艾菲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他们的手上。
玉白的手指，仿佛被神亲吻般完美，那双漂亮的手，小心地把她的手护在掌心里，像护着珍贵的宝物似的。
“我……这双手，真的杀过很多人。”艾菲小声嘟囔，想要把手抽出来。
这双手，染过很多很多血。
那些压在她心底，黑暗的记忆……她只是还不想死。
莱茵紧紧把她的手拢在手心里，“它也保护过许多人，保护过我，保护过飞船上的人，保护过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