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聪明如夏洛克,本可以选择另一种释放聪明的方式。甚至在众人带着警惕的猜疑中,性格逐渐改变,乃至于扭曲。事实上,有不少聪明人最后都是这样的结局,比如阿卡姆就关了不少这样的疯子。
然而,他没有。
他的大脑渴望谜题,就像人们渴望食物和水那样,因为只有谜题,能够让他超运作的大脑找到事情做。然而,谜题并非天天都有,于是,侦探从小便在一日复一日的无聊中,克制自己不走往另一个极端。小的时候,尚有麦考夫陪他斗智斗勇,但当兄长工作时候,便徒留他一人忍受身边满是金鱼的寂寞孤独。
人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天才,在被苏格兰场邀请为犯罪顾问之前,是如何打发空虚的。但罗妮卡很清楚,夏洛克所选择的,永远是不伤害他人的那条路。当让,这个情商略低的侦探可能会因为毒辣的语言,而伤及人心,但他从未刻意去伤害一个无辜者。
面对安德森这样的嘲讽,他也只是用侦探推理和尖酸刻薄的语言还击,这种小小的“报复”显得孩子气十足。
他被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金鱼排斥,但当警方和公众再次需要他的时候,侦探依旧会站出来,兴致勃勃地赶赴和凶手博弈的第一线。他并非没有感情,事实上,夏洛克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他只是用“高功能”那一套来掩饰自己的在乎。
所以,华生医生并没有说错,什么见鬼的高功能反社.会,夏洛克是天底下最好的侦探,因为他总会为受害者而发声,像个孩子般的坚持自己的正义。
这便是神灵眼中的正义,相比于人类,神灵更具有全知全能性,所以对于祂们而言:无能的正义,不堪为正义。
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自诩为正直之士呢?实则只是他们没有机会和力量罢了。如果赋予他们伤害他人,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不会被任何人知晓的能力,这些正义人士还会做到“守身如玉”吗?
当然,这不过是个假设,就像华生如果像夏洛克那么聪明,可能医生仍旧会坚守本心,但既然是假设,便不在歌利亚的考虑范围内。
所谓神灵的正义,便是“能而不为。”
当你只能举起十公斤哑铃时,你不会上街伤害他人,但这不是真正的正义;但当你像超人一样,能举起十万公斤,挥挥手就能打爆一个人时,你却还是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那才叫正义。我有能力轻而易举地捏死你,我有能力无视任何社会规则,但我选择不去做,不是因为惧怕惩罚,而仅仅是我的选择。
罗妮卡对着杰森笑笑,他们找到正直之眼的宿主了,但问题是——怎么把力量拿回来?
正当花仙子围着对方飞来飞去,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夏洛克从毯子里探出头,无机质的眼神锋利而尖锐,他张嘴说道:“你说雷斯垂德派便衣去劳拉夫人家?”
花仙子茫然地点点头:“对啊。”
侦探的瞳孔缩了缩,立刻说道:“马上去找华生,让他赶去劳拉夫人家里,我的桌上放着地图,让他带上,沿着红色路线走,记得带上枪,now!”
罗妮卡皱了皱眉,从这里飞去贝克街可不近,但夏洛克不会无的放矢,会这么说,一定是劳拉和安妮有危险,而雷斯垂德的便衣护不住对方。她扇了扇翅膀,便要从窗口飞出去,这时候杰森拦住了妹妹,平静道:“我去叫人。”
如果歌利亚之眼能和正直之眼产生共鸣,还是将罗妮卡留在这里看守宿主比较好。再说了,抓谋害孩子的凶手这种事情,怎么能不由他红头罩亲自出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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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冷风习习,劳拉夫人和屋外的保镖说了几句话,确定所有安保系统都打开了,这才抱着受惊过度的小姑娘,带她洗漱之后,抱进被窝里,小心的捻了捻被子,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不要怕,妈妈在这里。”她轻声安慰道。
安妮乖巧地点了点头,小熊娃娃就放在她的床头边,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软萌憨厚,在床头就像在守护小主人一样。劳拉夫人笑了笑,走出门,不忘把灯给关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树影摇晃,黑漆漆的,就像某种鬼怪的手臂,在轻轻敲击着窗子,想要让自己爬进来。安妮死死盯着外面,将自己缩成一团裹进被子里,并一手把娃娃抱进怀里。
她能看见很多人就在窗外看着她,密密麻麻的,一个接一个,都将五官贴在透明玻璃上,因为太过用力,而让鼻子嘴唇都扭曲成一团放大,他们都想进来,进来找自己玩,包括最大的那个……
窗子轻轻响动,安妮的手攥得更紧,她已经不敢再看了,她仿佛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女孩将自己的头埋进被窝里,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救救我,上帝,救救我,上帝,救救我……”
然而,上帝并没有显灵,脚步声还是在自己床边停止,一双手捏住了被子一角,猛然掀开。
小安妮连尖叫都不敢发出,只能尽力缩成一团,好像自己当成鸵鸟之后,身边的事物就会不存在一样。那双手拉住了她的头发,正要用力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
那个鬼影发出惨叫,是女人的声音,她脚步匆忙地逃离。
开枪的华生医生神情淡定冷静,手腕丝毫不晃,旁边的红头罩杰森都有些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个泰迪熊一样温顺绵软的男人,竟然骨子里是如何坚硬的军人性格。
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几个保镖急匆匆地冲进房间里,劳拉夫人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自己的睡房奔向女儿的小房间。保镖拿着枪,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进来,华生医生已经放下了枪,摊开双手放在耳边,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意。
“是你……怎么回事?”劳拉夫人看着地上的血迹,显然不是安妮的,更不是医生的,而这时候,杰森已经躲在医生口袋里了。
“桌上放着夏洛克画的路线图,凶手应该就是从这条路线进来的,所以你的保镖和安保系统才会没有防住,甚至连屋外的便衣警察都没法阻拦他。”华生医生道:“我出发的时候,已经打电话给雷斯垂德探长了,不知道路线图,便衣也没法行动,但至少可以表明我不是恶意入侵,你不会也告我进监狱吧?”
小安妮扑向了她的母亲,哭泣不止,在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劳拉夫人大致听明白了,刚才是有个鬼影,或者说是女人进来,而华生医生在她即将碰到安妮的时候,直接开枪制止了对方。
而华生医生之所以会赶到,是因为夏洛克之前吩咐过。
既然如此,夏洛克肯定不是拐骗小姑娘的变态,劳拉夫人心中有了判断,立刻愧疚起来,她不应该偏听偏信,甚至在汤姆森牧师的葬礼上,因为听闻汤姆森太太的哭泣抱怨,而对侦探有了反感,这才如此容易相信对方是个拐骗犯。
“我很抱歉。”她愧疚道。
雷斯垂德探长和警员们也赶到了,看到地上的血迹,他立刻下令在周围拉线搜查,并且排查所有的医院和小诊所,探长扯了扯嘴角,道:“这个混蛋逃不掉了!”
华生笑了笑,又看向劳拉夫人,提醒道:“但是,夏洛克还被关着呢。”
第52章 女疯子
就在雷斯垂德紧锣密鼓地追捕受伤凶手之际,夏洛克也终于出院了。
但他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探长安排给安妮小女孩做精神鉴定。如果对方不是品格有问题,而鬼影只有一个人,那肯定是安妮出现了幻觉。果然,没多久后,精神科的医生就察觉不对,并安排了更多更严密的检查。
结果是小女孩患有先天性遗传的严重精神疾病,幻觉只是第一阶段而已。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在这么早期就发病,普遍都是成年后逐渐病发,这和大脑的成熟机制有关,但显然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安妮。
劳拉夫人坐在苏格兰场的休息室里,抹着眼泪不说话,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扭头一看,正是无辜受累的侦探。
“对不起,福尔摩斯先生。”劳拉夫人修养极好,立刻轻声道歉。
夏洛克没有回应,但也没有任何怒意,他只是瞥了对方一眼,平静问道:“安妮的亲生母亲是谁?”
劳拉夫人一惊,再看过去的时候,迎上了侦探那双逼视的眼眸:“到现在你还想隐瞒?苏格兰场迟早会查出来的。”
一声幽幽的叹息,劳拉夫人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疲倦,用波澜不惊的舒缓口吻,讲了一个多年前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也是在安塔西教区的女子孤儿院,有一个被修女养大的孤女,名字叫珍妮特。珍妮特曾是个可爱的姑娘,就是人有些内向古怪,所以并没有很多朋友。在当时的环境下,这个孤独异常的女孩儿就像所有爱情小说里的写的那样,爱上了一个浪漫温柔的男人,对方填补了珍妮特心中的缺失。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曾经立下过什么海誓山盟,但珍妮特却未婚先孕了,那个男人却不见踪迹。当时,珍妮特还没有离开修道院,在基督教看来,未婚先孕这种事……只要不是圣母玛利亚这种类型,那都是有罪的。而打胎更加是不可能的,那等同于杀人的罪孽。
在修女的帮助下,珍妮特生下了一个同样可爱的女孩,但是生了孩子后没多久,她就犯了精神病,开始产生幻觉,总能看见那个男人回来了,并和自己说话,要把自己接走组成新家庭,她甚至还指着空气,让婴孩认她的“爸爸”。珍妮特的行为吓到了修女们,部分人甚至认为是魔鬼附身,但终归有见识的修女明白怎么回事,打算将她送去医院。
可能是修女们讨论的时候,被珍妮特听见了,她彻底消失了,倒是凭着最后一丝清醒,没有带走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便留在了女子孤儿院继续抚养。当时也是巧合,劳拉夫人第二次怀孕也没能保住胎儿,小女儿流产后,她碰巧见到了小婴儿,那个乖巧可爱的笑容击中了对方的心,她不顾丈夫阻拦,将孩子收养回家。
因为连续失去两个孩子,劳拉夫人将安妮视若己出,并且遣散家中仆从,换了一批新的,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这孩子是被抱养的,而年长的修女们也陆陆续续地离世,或者调去别的教区。当唯一知道实情的丈夫因病去世后,这个秘密就彻底没有人知道了,有时候,劳拉夫人看着这个乖巧的女孩时,也有一瞬间的恍然,觉得安妮就是她亲生的。
直到安妮开始看到鬼影,当时她并没有联想到珍妮特,毕竟她不是很清楚精神病是可以遗传的。
“我真的很抱歉。”劳拉夫人叹气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永远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真相。安妮长大后会怎么想呢?自己有个精神病的亲生母亲,而我却没法保护好她。”
夏洛克没有回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等劳拉夫人离开后,罗妮卡才从口袋里钻出来,情绪有些低落地说道:“夏洛克,你说,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有像劳拉夫人这样的养母胜过亲生母亲,也有见过虐待养子的恶毒父母;有将自己的孩子爱若珍宝的,也有像仇人一般对待。”
“你说父母天生就该爱自己的孩子吗?”
“至少金鱼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夏洛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愿意搭话,“就像约翰说的,金鱼都要遵守的某种规范。想想看,父母竟然不爱自己的孩子!对于金鱼们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的事情。”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但说实在的,我从来不明白把遗传学上的概念,非要用伦理道德去解释的意义在哪里?”
亲生父母,遗传学概念;养父母,法律意义的概念,大概在夏洛克脑子里,就是这么分类的。而这些概念所相对应的,就是父母应尽的义务和应享的权利。比如父母要保证孩子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健康成长,这就需要物质和精神的付出。
所谓的“爱孩子”,大概就是为了维护子嗣后代的心理健康吧,因为从进化角度讲,一个被人爱着,且内心开朗活泼的孩子,将来才更有可能找到后代,延续父母的基因,不是吗?
应该说夏洛克不愧是夏洛克,能把这么感人的一个话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难道你父母不爱你,或者你不爱他们吗?”罗妮卡吐槽道。
夏洛克白了白眼:“你在开玩笑吗?就是那个死胖子,都不敢在爸妈面前横,我只是个讲个就连金鱼都该知道的道理而已。”
罗妮卡:……这人就没法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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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似都风平浪静了,除了雷斯垂德还在兢兢业业地连夜抓凶手。
华生医生打着哈欠,刚打算回家补觉,就接到诊所电话,有急事让他回去去加班。不过考虑到医生工作的特殊性,确实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侦探无奈地耸耸肩,将花仙子和草仙子揣在不同的口袋里,晃荡晃荡着回去了。
夏洛克太累了,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不曾和之前一般敏锐地发现房间里早已有人,甚至在杰森猛然出声提醒之后,他还是开了灯。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拿着枪指着侦探,那是张并不熟悉的脸,但夏洛克却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的思维宫殿从不出错,尽管大脑因为连续的运作而有些疲惫,但夏洛克还是在脑子里翻出了相关资料——
“你是亨利·克莱夫家的保姆,我该叫你丽兹,还是该叫你珍妮特呢?”侦探平静地问道。
“无所谓了。”女人表情是诡异的亢奋,“你毁了我一切的计划,你的同伴开枪将我打伤,我应该也立刻给你一枪才是。”
“我不认为……”夏洛克话没说话,大腿上就吃了一枪,妈的,和疯子真的没话可讲,没逻辑可以遵循。
他下意识地看向麦考夫装的摄像头,那个死胖子当他不知道装在哪里吗?不过是因为他拆一个,麦考夫就再装一个,后来在约翰死活劝解下,他才同意留下这个“漏网之鱼”,给他哥那个控制狂的。(华生:你也不想麦考夫天天来烦你,或者来劫持我问情况吧?)
女人神经质地笑起来,问道:“你在看什么?那个东西被我拆掉了,啊,不对,是这一片信号都没有啦。”
不可能,珍妮特是个没读过大学,智商一般的女人,而丽兹更不过是一个保姆,就她的智商能黑掉麦考夫的设备?
但珍妮特并不想过多地纠缠于这个问题,她状似癫狂,自顾自地讲解起,自己为什么要杀那几个少女。
“汤米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一直都是,我为他生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儿,哦,我的小安妮,她有一双她父亲的眼睛,但脸型更像我,对不对?”他珍妮特露出痴痴的笑容,又猛然冷下脸色,“但另一个小贱.人勾引了他!我们本来都要结婚了,可是汤米来和我说,他不能和我在一起了,因为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