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岐?”郁深期待地低声唤道。
回应她的是一双缓缓睁开的明亮双眸。刚醒来的喻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后他便努力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郁深……?啊,我的头好疼……这里是哪里?我记得我们之前好像是在蜂巢里……”他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混乱地摇了摇脑袋。
“这里是我家,你在蜂巢里被蜜蜂蛰到后陷入昏迷,是女王蜂的体液让你醒了过来。”郁深解释道。
喻岐有些迟疑:“……体液?”
“眼泪。”郁深改口。
喻岐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开玩笑地说:“没想到眼泪就可以解决问题,我还以为我会死呢。对了,那那些昏迷了几天都没有醒的市民们……?”
岂不是也可以用注射眼泪的方法让他们醒过来?
“对哦。”郁深这才想起来还有很多市民在等着拯救。这么说,不就需要很多很多的眼泪了吗?
“阿嚏!阿嚏!”此时厨房里的喷嚏声仍然没有停下来,因为洋葱还没有切完。
“切完剩下的这几个可以让我出去了吗?我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了!我需要蜂蜜!听到没有!我!要!蜂!蜜!”女王蜂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隔着两道墙畅通无阻地传进郁深等人的耳朵里。
喻岐一头雾水:“她在干嘛?”怎么一觉睡醒,原来嚣张狂妄的女王蜂突然像被奴役了一样。
“……要不再去多买一些吧。”郁深若有所思。
约书亚信誓旦旦:“交给我吧,主管,我一定超额完成任务。”
——将市场上的洋葱全部买回来!
郁深赞赏地拍拍约书亚的肩膀:“好,那你现在就去吧!”
喻岐:“?”
***
十分钟后,约书亚出门了。女王蜂仍然在厨房里哭着切洋葱,宋航带着口罩在一旁严格看管她。郁深在屋里跟喻岐讲了下他昏迷后的大致经过,剩下的几只异常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新闻里依旧在实时播报最近在各区接连发生的异常情况,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来自各地市民的现场口述。
“我昨天晚上遛狗的时候路过精神病院旁边的那条小路,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从精神病院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啊啊啊这一定是幻觉吧?可是我的狗当时狂吠不止!我就想问问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遇到过这么诡异的状况吗?!”
“卡巴拉最近真的有点过分了!总是在我们街上巡逻,搞得我们好像被监视了一样!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异常情况吗……说起来我前两天在阳台上看到港口有几个人经过……但是那几个人的体型很夸张,特别高特别壮,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人类的正常体型了,那该不会是异常生物吧?”
“请问我丈夫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那么多人突然昏迷,你们居然还在这里采访这些无聊的事情,那些科研人员呢,他们到现在查出病因了吗?”
“这位太太请您稍安勿躁……”
“不看了,废话真多。”食心鬼打了个哈欠,“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里面,似乎有我们的熟人啊?”
玛利亚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梳理自己的金色卷发:“有熟人还稀奇?你忘了你是怎么出来的了?”
食心鬼大喇喇向后一仰:“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喊小丫头和宋航来看吧。”
他将遥控器丢到一边,继续蹂躏起小雪豹的耳朵来,气得小雪豹吱哇乱叫:“快把你的猪蹄拿开!不然我就咬你了啊!我数到三!一!二……”
他的“三”还未说出口,电视屏幕里突然传出“轰”的一声巨响。
“怎么了?电视炸了?”小雪豹被吓得浑身一抖,银灰色的绒毛瞬间齐刷刷地竖立起来。
“不是。是电视里的大楼塌了。”食心鬼坐直身体,认真地看向电视屏幕。
上一秒还在一栋高楼前对着摄像头滔滔不绝的记者此时震惊地睁大双眼说不出话,在他的身后,一棵无比粗壮的巨大树藤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向上延伸。高楼被树藤轻而易举地顶穿楼板,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在顷刻间分裂坍塌。
“……是她?”人形师惊讶地挑了挑眉。
第110章
“你们在看什么?”郁深和喻岐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客厅里的几人表情微妙。
玛利亚闻声扭头望向她:“小深深,你要找的人出现了。只不过现在似乎有些棘手呢……”
屏幕里的树藤还在疯狂生长着,长满尖刺的根茎不断延伸出细长的藤蔓,翠绿的枝叶无差别地攻击路上的行人,它们像灵活的长蛇般缠绕住市民的四肢,然后将他们高高举起。
“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啊?!谁来救救我!!”
“快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我要掉下去了!”
“好高……妈妈,呜呜呜……呜哇!!!”
…………
街道上乱成一团,无数建筑被那些从地底迅速窜涌而出的藤蔓和根茎瞬间破坏,转眼间变得分崩离析。市民们尖叫着、哭泣着跑开。很快高楼上空出现了十几架直升机,直升机的外壁雕刻着卡巴拉的标志——金色的生命树。
“是卡巴拉!卡巴拉的人来了!我们得救了!”眼尖的市民看到了在空中盘旋的直升机,他们兴奋地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想要让卡巴拉的援兵带领他们脱离这个可怕而又危险的地方。
“这是?”郁深的目光落到混乱的人群中。在这些四处逃窜的市民中,有几名分散的卡巴拉员工正在逆着人群向街道中央的树藤走去。
那是最为粗壮的一根树藤,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爬满绿叶的高塔,此时正在空中狂乱地挥舞着,并且还在以渐渐放缓的速度向上生长。
玛利亚双手环胸,如海水般湛蓝的美眸中充满无奈的神色:“她就是你们所谓的编号005,宋航那家伙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含羞草。”
郁深狐疑地望向厨房里那个没精打采的身影:“含羞草?看不出来哪里含羞了……”
玛利亚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她在正常状态下,的确是很害羞很内向的一个孩子。不过一旦被惹到,就会变得非常狂暴……”
郁深明白了。现在这个情况,八成是含羞草被谁惹到发飙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么不可控的画面。
而惹毛含羞草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卡巴拉派去的人。
“005的攻击范围未免也太广了,照这个扩散的速度来看……想要控制住她,只能用火烧了吧?”郁深看着电视屏幕里还在四处蔓延的树藤,低头沉吟。
“最好不要用火烧。”一直保持安静的人形师终于开口了,“005最讨厌的就是火。如果用火烧她的话,会更近一步刺激到她,到时候就不是将这些人类举到空中晃一晃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不过那些人类的死活与我也无关,我倒是不介意用火烧这个办法呢。”人形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郁深瞥了他一眼:“既然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火烧005的后果呢?”
人形师闻言,轻轻抬眸对上郁深的目光。
一觉醒来,小姑娘又变得大胆许多,开始直截了当地试探他了。
但他并不反感,相反,有一种正在慢慢和她拉近距离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雀跃,甚至想要更多地接近她、触碰她。
他想要将这个体内寄宿着怪物的少女完完全全地困在他的身边,除了他,谁也无法接近。
想到这里,人形师的双眸变得更加幽深:“你不想知道么?”
郁深愣了一下便先移开视线:“不是。”
她还是不能习惯和人形师对视,甚至刚才还有一丝莫名的心虚。
“如果你不需要我提供这些多余的情报,告诉我。”人形师竖起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唇边,低哑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动人的话语,“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郁深闻言,用余光偷偷看他。
怎么听起来还有些委屈?难道她刚才那句话很过分吗?
郁深想起在蜂巢里是人形师及时喊来大叔他们,也是他将自己带出蜂巢,守在自己床边,结果自己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咄咄逼人,似乎的确有点不太厚道。
小姑娘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右手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垂:“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哎你就当我刚才没睡醒好了。”
人形师抬起手,将她垂在耳边的发丝绕到耳后:“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声音轻柔而沉静,娴熟自然的动作透着一丝隐约的亲昵。
郁深摇摇头:“不用,我已经睡够了,而且现在也不是睡觉的时候。”
人形师轻笑一声:“好。”
一旁的喻岐闻言迅速扫了二人一眼。
怎么感觉……郁深完全斗不过004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吗?
这边几人说话间,电视上的画面突然“啪”的一声静止了,画面停留在粗壮如水蛇般的绿藤袭向摄像头的一瞬间。
“好了,这下没得看了。”食心鬼大喇喇地向后躺倒,小雪豹嫌弃地跳到一边。
他真是讨厌这个浑身血腥味的男人,虽然这种血腥味极淡,普通人类根本闻不到。
但他的鼻子可是这群人中最灵敏的。
“如果真的用火烧,含羞草大概会毁掉这个区吧?”小雪豹打了个哈欠,然后优雅地站起身,轻盈一跃落到郁深面前的桌子上。
“喵~”他歪了歪毛茸茸的小脑袋,眨了眨湛蓝色的圆眼睛,发出细细的叫声。
他还是比较喜欢小姑娘身上的淡淡香气。
“嘁。”食心鬼鄙夷地低啐一口——恶心!
郁深顺手将小雪豹抱进怀里,细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插进松软的皮毛,一下又一下,慢慢按摩小雪豹蓬松的后颈。
“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们都得尽快赶过去再说。”她想起那些无视市民的卡巴拉员工,“卡巴拉可做不出什么好事。”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
卡巴拉的丧心病狂,在场所有人可都是体会过的,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卡巴拉的手段了。
***
由于喻岐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因此郁深将他留下来和宋航相互照应,至于女王蜂则是被她重新关进了生态舱,为了不浪费时间,郁深还把剩下的几颗洋葱也一起放了进去。
——这样女王蜂就可以继续生产眼泪了。
这一次郁深等人抵达现场的速度很快,毕竟和她同行的全部都是异常。她本来是想坐在雪豹的背上,但被小雪豹严词拒绝了。
“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才是服侍我的饲养员,不是我服侍你好吗?”小雪豹龇牙咧嘴的叫嚣着,说话的语气十分恶劣。
“好吧。”郁深失望地应下。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既然毛绒绒不同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于是最后就变成人形师抱着她、玛利亚抱着小雪豹、食心鬼独自一人——这样的队伍,在混乱的人群中抵达事发地点,也就是那棵最先冲出地表的树藤下。
它像一眼望不到顶的巨树,高高地伫立在这片破碎的钢铁森林中,枝桠上面挂着高声哭嚎的人们。
“这是她的……主体?”郁深走到宽大的树茎前,伸手抚摸粗糙的外皮。
“不是,她应该躲在更深处。”玛利亚抬头看向分叉的树枝。
玛利亚和含羞草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看上去明显要比另外三人更关心含羞草的情况。
“你知道在哪里吗?”郁深问她。
“我不知道,但我猜测,你应该可以。”玛利亚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她转过脸,将期待的眼神投向郁深。
“我?”郁深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对,你。而且也只有你有机会能够找到她的本体。”玛利亚定定地望着郁深,“因为你的基因,你和她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就像和他们一样。
郁深微微蹙眉,难得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这可说不准啊,我又不认识她。”
玛利亚:“先试试吧。她一定就藏在这棵根茎里的某个位置,你试着摸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感知到什么。”
她轻轻撩了下长发,眼神出奇的温柔和耐心。
“那我试试。”郁深第一次见到玛利亚露出这种神色,像个满怀希冀的纯真少女。她实在不忍拒绝这样的玛利亚,只得一头雾水地贴近树藤,这边摸摸那边敲敲,试图找到一丝讯息。
“怎么样?”玛利亚小声问。
郁深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玛利亚的双眸瞬间黯淡下来。然而下一秒,郁深突然轻呼一声——“等一下!”
“有了吗?!”玛利亚重新燃起希望。
郁深将左侧的耳朵轻轻贴近树茎,低声说:“有了。我听到了……心跳声。”
微弱的,缓慢的心跳声,正在粗糙的树皮下微微起伏。
“心跳?”玛利亚闻言立刻也趴过来侧耳倾听,但奇怪的是,除了周围人群的尖叫哭喊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这是只属于郁深和含羞草的声音。
***
郁深又换了几个位置听了一会儿,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心跳声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