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巧巧:……
阮炀:……
阮巧巧直接崩溃了,她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伸手去拽榻上的人:“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她刚一碰到陶桃,就发现对方好像没有骨头似的,整个身体在她的拉拽下呈现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而且那双眸子紧紧的闭着,半点反应也无。
她猛然将手给松开了,回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阮炀身后:“哥……她……她……”
阮炀也被这诡异的情景弄得有些心里没底,他缓步上前,将食指探到了昏迷不醒那人的鼻子底下,半晌没有动作,惹得阮巧巧抓紧他的衣角颤抖着声音询问:“哥……她是死了吗?”
“没有,但是鼻息很微弱,还不赶紧去叫人请郎中?!”阮炀收回手,语气略微有些急促,现在的他还未因为心上人另嫁他人而黑化。眼瞧着床榻上的人一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样子,难免有些慌神,这人要是死在了他们阮府算是怎么回事儿?好说不好听的,特别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保不齐京中的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阮府光会欺负一个孤女,再难听的也能说得出口。他父亲阮宏昌如今在朝中本就艰难,由着那群言官揪住小辫子奏上几本,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阮巧巧拔腿就往外跑,一路的大呼小叫,很快,郎中没来,反倒是府中的其余人散散落落的循着声音来到了这院子中。
阮炀和阮巧巧的娘亲陶氏是一名中年美妇人,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岁,但是看起来仍旧迷人,和阮宏昌最近新抬进来的小妾站在一起丝毫不落下乘,甚至还要多上几分风韵。
她到了院子之后,皱着眉看着紧跟着进来的几个人,神色不虞。
“哟,这是怎么了?我正在老太太屋里头吃茶,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这不,老太太担心,就让我来瞧瞧。”来人看着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不过那张脸不如陶氏多矣,身段也是有些丰腴,带着假笑冲着陶氏点头:“大嫂,这到底是怎么了?刚刚路上还遇到了喜翠,说是又要出去请郎中。”
这阮府说来情况也有些复杂,老太太还活着硬朗的所以没有分家,现如今两房的人虽然并未住在一起,但是紧紧相邻。围墙都打通了,来往十分方便。这会儿说话这个正是二房的夫人,曾氏。
“我也刚来。”陶氏神情淡淡,瞥了一眼曾氏身边的人,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原本并不宽敞的小屋子被众人给挤了个满满当当,陶桃当然并没有晕过去,隐约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她也不理,心思一沉彻底睡了过去。反正这么多人在呢,阮巧巧也不敢再把她怎么样,这具身子急需要休息,什么都得等到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睁开眼睛的时候,陶桃就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不像是昨天那般昏沉,虽然因为未进食而感觉有些虚脱,但是问题不大。
她在榻上一翻身,屋中一直守着的丫鬟就迎了上来:“表小姐,您醒了?用不用奴婢去请郎中再过来瞧瞧?”态度还算恭敬,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不是昨儿在门外咋咋呼呼的那个喜翠。
陶桃抬眼看了一下,这个丫鬟长了一张苹果脸,眉眼都很柔和,看起来脾气一定不错。依着委托者的记忆,陶氏一共拨给了她两个丫鬟照顾起居,一个喜翠一个红玉,面前这个就是红玉。
她没应声,只是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虚弱的好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红玉见状抿了抿唇,冲着榻上屈了屈膝:“奴婢瞧着表小姐的精气神仍旧不大好,还是把郎中叫过来看看保险一些。顺便让喜翠就通知大夫人一声,您晕过去,大夫人可是担心坏了。”说完走了出去,轻轻的将门掩了上。
没过多长时间,陶氏就过来了,身后还带着神色愤然的阮巧巧。一见到陶桃正倚靠在榻上半坐着,陶氏便柔柔的笑了开来:“桃儿醒了?得赶紧派人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年纪大的人禁不起这般提心吊胆的。”言罢挥了挥手,门外便有小丫鬟匆忙走了。
略显疲惫的垂下眸子,陶桃心中明镜似的,不是说阮家的这个老夫人多么喜欢她,而是因为现在阮家可不能出事儿。皇上如今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而各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阮宏昌一向都是太子那边的人,多年以来站位十分的明确,偏偏从今年初开始,太子办错了两件事惹得皇上不喜,如今风头正劲的是六皇子,而阮家也因为太子势微在朝中被压得抬不起头来。阮宏昌在朝中伏低做小,生怕惹祸上身。
六皇子身后的群臣这会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专门盯着太子党的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会扯到御前给你掰扯掰扯。甚至于前段时间礼部尚书养了一个外室都被人给参了一本,这事儿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偏偏皇上可能也因为最近这起子人闹腾的烦不胜烦,心中堵得慌于是对礼部尚书大加斥责,还被停职罚俸三个月,弄得人心惶惶。
大抵也是这个原因,当初委托者和阮炀一起落水之后传出流言蜚语,阮家上下才着急把他们凑做一堆。以委托者的身份做妻那定是没人能够同意,那么做个良妾总是可以的。虽说未娶妻先纳妾好说不好听,但是总比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却不负责任来的好。而且后来阮家上下和外界的口风一夜之间就变了,人人都道这位表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自己上赶着要做妾,阮家少爷也是被逼无奈着了对方的算计。一时间,谁人不同情阮炀,好好儿的一位公子哥,偏要捏着鼻子纳了一个破落户还不要脸的女子。
这样一来,人人只可惜阮炀,没有哪个再会去多说旁的什么。
没过多久,院子里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曾氏那大嗓门,人还没进屋,声音先窜了进来:“哟,大嫂也在呢?”她迈过门槛:“老太太听说表姑娘醒了很高兴,谴我过来瞧瞧,顺便让我和大嫂说一声,这回可是巧巧做的不对,该赔罪就得赔罪,可不能让外人觉着咱们阮家欺负人。”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思,全府上下的人嘴巴都很严实,而且阮巧巧喜欢折腾委托者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家都不拿着当回事儿的。是以只要陶桃不往外说,哪个敢出去乱嚼舌根?
陶氏咬了咬牙,她这个侄女她是了解的,一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天生受气的命,断不会主动和外人说起这种事儿。可是如今曾氏说的这么直白,她要是不呵斥阮巧巧几句,万一对方心生怨恨,那就不妙了。
“桃儿?”陶氏没有理会曾氏,而是扭头看向了榻上脸色苍白的人:“我今儿把巧巧带过来就是为了同你道歉的,她年纪小,下手没轻没重的,的确是她的不是,只是巧巧到底也不知道你病的竟然那么重……”说着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严肃:“巧巧,还不给你表姐赔个不是?回头回去了,我一定用竹板抽你手心,让你再也不敢欺负你表姐。”
阮巧巧还觉得委屈呢,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表姐?她可没有这种见到男人就走不动路的表姐!心里这么想着,秀气的小脸就露出了不愿意的神色,但是在看到自己娘亲的脸色之后,只得不情愿的上前半步:“对不住了。”
就连声‘喂’都懒得说,硬邦邦的扔出这么一句,可谓半点尊敬也无,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曾氏看着榻上那瘦的跟个什么似的少女,也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她也可以预想得到今天这件事指定又是不了了之。不过她的目的只是给陶氏添堵,别的倒也无所谓。
“咳咳咳……”
榻上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将屋中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只见陶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苍白的脸上此时略微染上了一丝红晕,待到喘匀了一口气才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姑母不必如此,三妹妹才刚刚过了及笄礼,本来就还是个孩子,我怎会与她计较?至于竹板抽手心就不必了吧?三妹妹打小到现在,姑母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三十个竹板下去,那手心不知道要成了什么样子……”
陶氏对于她这么识相显然很是满意,曾氏对于这种状况也是预料之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所以竹板就不必了。”陶桃接着道:“不若罚的轻一些,只让三妹妹去祠堂跪跪老祖宗什么的,反思一下就好了。”
“……”陶氏正欲夸赞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脸色变得也有些滑稽。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岔了。那话要是挑错也挑不出来什么,只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的样子。
曾氏也是一脸诧异,多打量了她几下。
阮巧巧这边立刻炸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榻上的人,对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她去跪祠堂?想着就上前两步,气鼓鼓的嚷嚷:“陶桃,你如今在得意什么?我肯跟你赔个不是就已经给你脸面了,如今竟还敢说让我去跪祠堂?你吃我阮家的,用我阮家的,信不信我现在就让爹把你扔出去……!”
“住嘴!”陶氏瞪了阮巧巧一眼,复又看向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陶桃,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表面上仍旧是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你身子还没有恢复好,这病去如抽丝,可得好好将养着,巧巧一惊一乍的也没个规矩,姑母先带她回去,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姑母慢走。还有三妹妹您可千万别罚她跪的太久,膝盖受不了,罚个一天一宿意思意思便好了。”陶桃细声细气的建议:“其实本也可以不罚的,只是姑母都这么说了,必然是有您自己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想来姑母一向治家严谨,这回非得要惩治三妹妹,也是自有您自己的道理。”
???还没完了这是?
她啥时候说非要惩罚自己的女儿了?陶氏气的额角直突突,却碍于往日里的形象,不能发火。本来在别人家宴会上闹得掉进水里这件事就够让人烦心的,今儿怎么这个侄女还一反常态,不依不饶的?
曾氏抿嘴笑了笑,也跟着附和:“是呢,老太太总是夸大嫂重规矩,让我和您多学着怎么治家。往日里我还不大相信,这会儿见大嫂连自己女儿都下的手去罚,倒是让我不得不信了,我心服口服,以后一定和大嫂好好学。”一通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内里的意思绕了十八道弯。
阮巧巧不依了,再次叫嚷起来:“你也忒不要脸了,先是害了我哥哥,现在又要来害我?”说话间,冲到了小桌的旁边,拿起上面的茶壶就往榻上扔去。
“巧巧!”陶氏后知后觉的伸出手拉了她一下,那茶壶便扔歪了,但是也落在了陶桃脚底下的那处锦被上,里面的茶水流出来,洇湿了一大片。
“我这就去找祖母评理!让你这个破落户赶紧滚出阮家的门儿!”阮巧巧气的脸色涨红,转身飞奔出了屋子。
陶氏被这么一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要是阮巧巧真的闹到老夫人那里,场面只会更难看。
阮宏昌其实不是现在这个老夫人亲生的,只是亲生母亲没得早,所以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便一直养在老夫人的名下。她的母家门第不算多好,当初能嫁给阮宏昌也是满心欢喜,阮家门第比陶家高出许多,还是个嫡子正妻,她心里不知道多高兴。结果等到真正嫁过来才知晓,阮宏昌算得上什么嫡子,空有个名儿罢了。一个庶子能够养在嫡母的院子里,还对外称为嫡子不可谓不幸运,但是若嫡母过了许多年之后自己又生了个儿子,那这个庶子的地位就很尴尬了,有了自己亲生的,嫡母对他还能剩下几分真心?
陶氏进门之后就一直处于不尴不尬的状态,这门婚事虽然是老太太允了的,本意应该是不希望阮宏昌这个从别人肚皮里爬出来的太过于风光,但是仍旧不妨碍其不喜欢她的出身。好在阮宏昌自己出息,在仕途上十分顺遂,她在这个家中才渐渐有了地位。再后来老爷子没了,老二阮宏文的官职不上不下的,家里全靠阮宏昌在外撑门面,老太太才将管家权交予她的手上。
老夫人平日里表面上对于大房和二房是差不多的,但是她岂能不知对方的心有多偏?阮巧巧今天要是过去了,准讨不到半点的好儿!是以她便立刻吩咐身边的丫鬟,务必要把三小姐给拦住,劝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呆吩咐完丫鬟之后,陶氏转身就看见了曾氏那看好戏的模样,暗自咬紧了后槽牙,勉强带着笑意和陶桃说道:“桃儿,你……”
陶桃没等她说完,就出言打断了:“姑母,我知晓这段时间给您添了多少麻烦,等到这病好了,我便回桐州去……”说着说着,眼睛一翻,脑袋一耷拉,再次没了声息。
陶氏显然并未料到这种情况,登时愣在了原地。
曾氏逮着这么个好机会,大呼出声:“哎呀呀,这可怎么办是好?表姑娘又被三姑娘气晕过去了!”她唯恐天下不乱,推开门冲着院子里嚷嚷:“人呢?!这郎中怎的还没请回来?!”
红玉听到动静急忙请郎中从偏房走了出来,她回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喜翠说夫人在主屋,她这才没带着郎中进去。
小小的院子里一时间人仰马翻。
第163章 表妹小白莲(2)
这回陶桃并没有‘晕’过去太长的时间,等到院子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便幽幽转醒了。
郎中还在,见她醒了就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那撇胡子,心中略微感到奇怪,暗道这位表姑娘的脉象虽然虚弱但是很平稳,怎地就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意识呢?而且因为这脉象只是表示她是睡了过去,所以每次他都没有施针,只等她自然醒过来便是。不过他当然不会多嘴的去说这些,毕竟每次对方醒来众人都觉得是他医术高明,这阮府还能额外的给上一笔赏钱,傻子才多嘴呢。
“多谢张郎中吗,不知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红玉在张郎中再次确定陶桃并无大碍之后,引着其往门外走。
喜翠则是一脸的不耐烦,端起一旁放着的药汁走到榻边:“表小姐?把这药吃了吧?您这身子骨您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偏偏要往水里掉,这回好了吧,谁难受谁知道!”说着把药碗往陶桃怀里一塞。
她长得比红玉要出挑一些,只不过下巴尖尖的,脸颊也有些瘦削,看起来多了几分刻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嫌弃这位表小姐不知廉耻,想扒着他们家少爷没扒上,这会儿还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
陶桃垂眸,摸了摸怀里的药碗,瓷器冰凉并着一股子直冲脑门的药渣子味。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喜翠,正好赶上红玉送走张郎中回来,她表冷冷一笑,用手端着碗接着在他们二人的注视之下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