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年初的时候,裕盛堂又开了一家餐馆,里面多是相邻几国的特色美食和大梁国内各地的美食。贵族们最喜欢这种新鲜又得趣儿的地方,聚广轩便肉眼可见的沦落到了京中第二的位置。
京城的西南角是一片较为繁华的住宅区,这里住着的大多都不是达官贵人,而是有些银钱的生意人。就算当今的皇帝大力发展商业,在那些当官的眼里,商贾仍旧是上不得台面的阶层,即使他们很多人都有着自己的私产,但是明面上还是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的。
在这片区域里,有一处四进的院子,大门上面挂着不甚显眼的牌匾,上书‘陶府’。一大清早的,就有一辆蓝顶马车停在了门口处,接着有小厮从车上下来叩响了大门。
门房的人似乎是识得马车里的人,于是便吩咐下人将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个带到了后院。
引路的小厮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看起来就十分机灵,他走到主院的时候刚巧碰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丫鬟,便笑嘻嘻的上前作揖:“问红玉姐姐安。”
红玉看着比之两年前要瘦了一些,许是脸上的那些婴儿肥都渐渐消去,如今看着也是愈发的水灵标致。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然后冲着后面的两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小姐早就起身了,刚还念叨着两位掌柜的应当就要到京城了吧!”说着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紧接着将正堂的门帘撩起来,那二位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去。
复又将帘子给放了下,那长相机灵的小厮也没有走,自顾自的凑到了红玉的身边:“红玉姐姐可是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
红玉闻言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他:“新来的?”
“正是,小的是几天前入府的,目前在门房当差。”少年讨好的十分明显:“对了,小的名儿唤王福。”
“倒是个有福气的好名字。”红玉扬眉,称赞的时候也是淡淡的。
“小的多嘴了。”王福许是看出了红玉不愿回答他的问题,急忙道歉:“小的只是觉得,姐姐和小姐的感情不似一般的主仆。”
对此红玉也只是轻轻一笑,略微扭过头看着正堂那垂下来的门帘。不似一般的主仆啊……因为什么呢?许是因为两年前的那场意外吧,到底她是欠了小姐一条命。
这两年来的日日夜夜,每每一闭眼睛耳边就回荡着那天她自己惊恐的尖叫声,还有挡在自己身前那瘦弱的脊背,和那入目的刺眼的红。她从未想过那般瘦小的身体里竟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纤细又柔软的小手拉着她一路跑,对方胸前的血浸透了不算薄的衣衫,然后一滴一滴的落在深山中的草地上,隐去不见踪迹。
“咳咳……”正堂内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
还没等王福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一样,身边的红玉已然不见了身影。
进入正堂之后,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位因为咳嗽而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红晕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就算有着一丝丝病容那也是仍美的惊心动魄。现在已经是开春时节,外面的树枝也冒出了嫩芽,气温回暖,那人偏偏还穿着雪狐毛领的大氅,若是上前摸了摸,那指尖是刺骨的冰凉。
红玉急忙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手炉塞进了对方怀里,然后皱眉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道:“两位掌柜的也是一路奔波从桐州赶过来京城,想然也是累坏了,小姐何必急于一时,明天再与两位掌柜的商议也是可以的。”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那两个掌柜的虽然是桐州那边的负责人,但是对于这位小姐乃至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还算的上是熟悉,见状都俱是拱了拱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好好休息。
最后,和两位订好了明日再来的时辰,红玉将人给送出正堂外,便命王福给好生的送出去。
待到她转身再进入正堂之后,陶桃正眯着眼睛捧着热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见她走进来挑了挑眉:“哟,红玉姑娘好大的威风呢!”
红玉没吱声,而是走近了将茶杯从她手中抽走:“郎中早就叮嘱了,小姐现在实在不宜饮茶。”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自打两年前那场意外她受了伤,红玉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直到现在。原本这具身子就内里就亏空的厉害,她之前一直都用清风诀调理着,不过到底是时间不长,只起了点肢体灵活的作用。那日马车突然遭受袭击,同时应付几名大汉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红玉就要丧生在刀下,她来不及细想就替其挡了一刀,之后二人一路躲避,到底是落下了病根。
不过在她看来根本就不严重,而且因为有清风诀,这点子毛病早晚都会痊愈的。至于红玉非要留在她身边的意图,她也知晓一二,但是她不是非常的赞同。她觉得根本不存在什么救命之恩。那日的杀身之祸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对方无端受到牵连险些丧生,还回过头来对她进行感激,简直没有道理。
“小姐?”红玉看她发呆,一开始并未打扰,只是当厨房给炖的补品送过来之后才开口唤道:“您还是多吃些补品才是正经,那些茶水等身子好利索了再说。”
无奈的端起托盘上还冒着热气的小盅,陶桃摇头叹气:“本就是做的茶叶生意,如今却不让我喝茶,这是何道理?”吃了两口之后,她随口问道:“祖父祖母呢?”
“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信我早些时候放与你卧房的桌子上了。”红玉道:“不过听那送信回来的小厮说,他们二老预备在桐州多住上一些时日,怕是不能按照原本的一个月期限返回了。”
陶桃又塞嘴里一勺补品:“随他们吧。京城的气候的确不如桐州宜人,回去住上一段对他们也好。”
两年前她与红玉硬撑着到了码头附近的小镇上,与陶家二老见了面。两位老人在听闻她在京城的遭遇和亲眼见到她的惨状之后,自是痛心无比,且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京中那个女儿关于陶桃‘遇害’的来信,彻底的冷了心。
陶氏自打嫁到京城之后性情就渐渐发生了改变,最后甚至觉得自己是贵妇了,甚至瞧不起自己个的娘家。原本因着有委托者的父亲在,许是一年还能来往几封书信,陶父没了之后,大抵是觉得娘家没甚可以依靠的,连书信都不大往桐州送了。
经过那件事,陶氏不来信,二老便也不主动找她,加之他们搬到京城,竟是硬生生的断了联系。
二老一合计,就同意了陶桃动用一部分委托者父亲给她留下来的嫁妆,他们就斟酌的添了许多。回到京城之后将太白街的一家铺子盘下,开了裕盛堂茶庄。那地段是陶桃一早就相中了的,加之桐州盛产茶叶,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茶叶生意的,门路还在,所以很快就在京城中立了足。
接下来裕盛堂的壮大就与陶老太爷关系不大了,不过看到自己孙女儿的本事仍旧难掩欣慰,见京城诸项事宜都稳定,前一阵子便和陶老夫人一起回了桐州。
吃完那一盅的补品之后,陶桃擦了擦嘴,随口问道:“最近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倒是没什么。”红玉细细想了想,然后眼神一亮:“不过据说,庞将军府上的小姐和六皇子的大婚好像就要到了!”
捏着帕子擦嘴的手一顿,陶桃随即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还真是个喜事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猜两年前到底是谁,又是因为什么Ψ( ̄? ̄)Ψ,其实很明显的吧~因为我铺垫了好多啊……嘿嘿
男主:我可太难了,又是没戏份的一天。
第171章 表妹小白莲(10)
当天下午,红玉吩咐下人备马车,然后没多久一道纤细的身影就在她的搀扶下上了门口的那辆马车,红玉吩咐车夫往裕盛堂去之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马车外面看着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一进内里就暖烘烘的,里面还燃着气味清新的熏香,厚厚的垫子和抱枕什么的一应俱全。陶桃穿着不薄也不厚的长袖衣裙,外面是暗紫色蜀锦狐狸毛披风,脖子那里是毛茸茸的一圈皮毛,衬的她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娇小姐。自打她两年前经历过阮府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之后就对出行工具的怨念颇深,于是别的不敢说什么,她陶府的马车在这京中定是数一数二的好。
“小姐也是的,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偏偏自己要亲自过去。”红玉还在不赞同的念叨着:“现在虽说是开春了,但是天气还不是特别的稳定,今儿就明显比前两日要冷上一些,你这病是最受不得冻的,合该入夏了再出来!”
“管家婆子。”陶桃失笑:“前两日郎中都说了,我的身体比之冬天的时候好了许多,何须那般小心翼翼的?怎么?郎中的话你都不信了?”
红玉撅了噘嘴:“小姐向来都不会遵守郎中的话,要不岂会到了今日这隐疾还是好不利索?”前两年裕盛堂刚刚起步的时候,虽说有陶老太爷帮衬着,但是陶桃仍旧过得很辛苦,经常拖着病体没日没夜的操劳,这就导致那被伤了部分的心脉久久未见好转。来往桐州亲自去了解合作的茶农,那更是经常的事儿,后来茶庄的生意逐步稳定,便又开始了海上贸易,初期的路子都是陶桃亲自出海去谈的。外人光看她的长相大多觉得很是柔弱,而且如今的朝代本就对女子抛头露面有着很大的恶意,初期所遭受的白眼和辛酸不足为外人道,被合作伙伴拒之门外更是时常发生。但是最终但凡同她有过几次接触的大商贾,各个都会刮目相看。
京城里面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见过这裕盛堂背后的老板,有些甚至猜测,那茶庄的掌柜的没准就是,因着城内几个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是由其出面打理,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两年来陶桃的确在城中甚少露面,店铺经营只要初期路子打开了,后期完全可以用几个得力的人手就能维持住,所以她更多时候是跑在外面,与相邻几国的大商贾进行贸易往来和友好互通,以确保京城和桐州的裕盛堂都红红火火的。
这样一来,反倒是在海外得到了一个‘铁娘子’的称呼,在京城却鲜有人知。
马车就在红玉那琐碎的念叨声中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了一家店铺面前,这家铺子门面大的不得了,上面挂着一张牌匾,上书‘裕盛堂’三个大字。这里正是专门卖邻国特产的铺子,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因着定位不高端,多的是平民用得起又喜欢的新奇玩意儿,整个太白街都被这偌大的一家店铺给带的繁华起来了。
铺子门口站着的伙计离老远就看到了缓缓行驶过来的马车,所以十分机灵的转身进了铺子将这件事告诉了掌柜的,是以在马车还没挺稳的时候,掌柜的已经走下楼梯迎了上来:“小姐日安。”
“王掌柜的辛苦。”里面传来了柔柔的女声。
王掌柜急忙躬身:“不辛苦,不辛苦。”他这副谦卑的模样难免让店里的伙计有些奇怪,其实裕盛堂的许多伙计都不甚了解眼前的状况,毕竟真正见过那位神秘的幕后老板的人十分有限,大多数还是从裕盛堂起步那时候就在这里做活的。裕盛堂发展壮大的实在是太快了,偶尔有一些掌柜的未必没有异心,但是最后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就是了。现如今管事儿的这些人自然了解来龙去脉,不过都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吐露半个字儿,只是在店铺管理上愈发的用心了。
接着马车帘子微动,红玉从里面钻了出来,语气抱歉:“王掌柜的,小姐今日晨起之后就不是特别的舒爽,改日定然亲自邀您过府吃茶。”
“红玉姑娘客气。”王掌柜的言罢便目送着马车继续向前,路过茶庄之后,向左拐进了弄堂里。那里还有另一家裕盛堂的店,同样是卖一些海外的商品,不过都是高端又精致的玩意儿,普通民众压根消费不起。说白了就是针对京中贵族阶层的,目前各大府邸的夫人小姐们都时常来转悠两圈,生怕裕盛堂从海外带回来点什么稀罕物件儿,被别人给抢先了去。
这间铺子的掌柜的明显年轻一些,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男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两字儿:精明。而且看着和大梁国的人骨相有些不同,鼻梁略高鼻尖略尖,薄唇,单眼皮。那些闲不住的人就在暗地里议论,这人的长相好像是禹国人,也有说是裕盛堂的老板出海之后从海外带回来的。
红玉小心翼翼的把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紧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铺子。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便是接待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客的地方,分成了一间间的小屋子,里面小厮、丫鬟、点心、茶水等一应俱全。就在陶桃几人走到走廊尽头那间特殊的房间内的时候,红玉关门之前的一瞬间,她好似有所感应似的扭过了头。然后就看见隔着几个房间的门打了开,裕盛堂的伙计先行一步走出,恭敬的引着一位公子下楼。
那位公子穿着玄色长袍,光是看个背影就能感觉出这人定是气质上佳的。
见那人在伙计的指引下准备下楼,陶桃便收回了目光,任由红玉将门给掩了上,恰好错过了已然快要走下楼梯的男子投过来的目光。
“小姐今日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呼兰柯,也就是这家店的掌柜的,亲手泡了一壶不含茶叶的‘养生茶’之后,将那杯呈现淡黄色的茶汤递了过去,随口问道。
“没意思。”陶桃接过茶杯,撇了撇嘴,十分嫌弃:“在府中有个管家婆,出门在外有个管家公,要我说你们俩凑一起正合适。”
呼兰柯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可红玉就没有这种定力了,神情变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上前将其手中的茶杯给抽走了:“这汤还热着,小姐还是等凉些了再饮。”
陶桃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所以只是耸了耸肩,然后问道:“刚刚下楼那位,我若是没看错,可是祁国公府上的那位少爷?”
“正是。”
“怎么,他经常过来裕盛堂吗?”
呼兰柯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这位祁公子自打一年多以前就承其祖父祁国公的意愿,入了军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领兵戍守边关,只有在偶尔回京述职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大多买上一些新奇有趣儿的东西,拿回去逗祁国公开心。”
陶桃闻言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半晌之后才将面前那已经温了的养生茶拿起来,喝了几口继续道:“你之前从禹国带回来的那套红宝石纯金孔雀头面我记得就很好,做工精致就算比之皇宫中那些能工巧匠也不遑多让,可卖出去了?”
“尚未。”呼兰柯摇头:“但许是很快就会卖出去了,那套头面属实有些贵重,一般的夫人小姐们总要细细掂量掂量。不过眼瞧着六皇子和庞家小姐的大婚临近,许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六皇子早几日派人来特别嘱咐小人,说是庞小姐近日会来店中买上一些首饰,拿出来那套头面给庞小姐瞧瞧,瞧的好了六皇子便要买下送予庞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