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信,这会儿却是觉得那祁国公说的怕是还嘴下留情了。
在陶桃从窗边消失了之后,祁肃之便也不见了人影,望月楼中原本伸长脖子看着的小姐们也觉得甚是没趣儿,再次三三两两的散开,各自说着体己话去了。今晚她们之间的话题注定离不开怀化将军被赐婚这件事,不过因着裕亲王妃刚刚的态度,没有人敢大声嚷嚷。
躲在角落里的阮巧巧松了一口气,祁肃之的突然出现算是助她逃过一劫,她眼珠子转了转,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
紧接着裕亲王妃便提议下去放花灯,望月楼下着实热闹了好一会儿,那江上的船舫见状也都往这边靠过来,小姐们虽是看起来羞涩,却也都大大方方的让人相看。
等到裕亲王妃露出疲色回府之后,陶桃便也没有继续停留,上了马车也准备返回家中。陶府在城的另一头,中间是要经过十分热闹的几条街,那里人头攒动,被灯火映的亮如白昼。到底是一年到头难得的消遣时间,未到夜深,不会轻易散去。
待回到陶府之后,收拾妥当,陶桃挥手让红玉先下去休息,然后自己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浅青色绣着花的掐腰襦裙,推开了窗子坐在了短榻上。夜风轻柔而又凉爽,还隐约夹杂着月季花的清香。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微微摇头,然后捏了捏眉心:“我竟不知,小将军有蹲在树上看别人家睡觉的爱好。”
话音刚落,院中的那颗大柳树树枝哗哗作响,一个黑影利落的从上面跳了下来。对方身上已经换下了那身盔甲,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脸看起来也是经过精心打理的,没有方才见到的沧桑之感,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两个人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陶桃率先笑了笑:“还未恭喜小将军嘉堂关大捷。”
祁肃之心里有些迟疑,拱手谢过之后,到底还是状似无意的问出了口:“赐婚一事……”
陶桃挑眉,看来祁国公还没有把那些事情告知于他,又或许是压根没想跟他说,所以她眼神微闪,干脆整个人趴在了窗框上:“小将军不知?这门婚事可是我几乎掏空了整个裕盛堂才换来了,抱歉没有通知您,毕竟我只是一个卑鄙又无耻的商贾,要利用国公府这座大靠山成大事的。”
祁肃之先是皱眉,接着眉目很快又舒展开来。皱眉是因为不喜她这么说自己,就算明知道是打趣,听着也有些刺耳。眉目舒展则是因为赐婚是她所愿,利用又如何,他有这个资本被她利用,心中可是欢喜的很。今夜前来也只是为了确认这一件事,接着他深深的看了窗边趴着的少女一眼:“夜深露重,陶小姐还是早些歇下吧!”说完再次拱手,一个提气,人便消失不见了。
啧。
陶桃垂头,唇角微微翘起。连为何利用都不问,不是个傻的,就是个呆的。
……
次日上朝,皇帝对从嘉堂关归来的怀化将军大肆夸赞,后又赏了一处宅院做将军府,明眼人都看出来这许是为怀化将军成亲做准备呢。许多朝臣上来恭喜,但是真正替其高兴的不知才有几个,多数人心中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吧。大多都想着,骁勇善战又如何?忠心为国又如何?以祁国公和祁肃之两个人在军中的掌控力到底还是惹了皇帝的猜疑,不然也不会为其配了一个那种身份的正妻,还不是怕他妻族若是强盛,兴许会生出异心?
没人知道祁肃之那微笑着回应,此番却是无比的真心实意。
祁国公半眯着眼在一旁看着,心中对自己这个快要乐傻了的孙子感到无比的绝望,他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要是换这小子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搞不定那小丫头!别看陶桃年纪小,那女娃娃可是精的很,想到这里祁国公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注定是……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
振不振的起来暂且不说,同一时间裕盛堂内二楼,红玉正在房间一面泡着茶,却是全神戒备的一直盯着对面的两个人,神色更是不善,一脸便秘的模样。
此时阮炀和陶桃正相对坐在那里,相顾无言。
最终在红玉将茶水分别摆在二人面前的时候,阮炀开了口:“昨日偶然听闻皇上竟然给表妹和怀化将军赐了婚……”说到这里,他似乎面带苦涩:“还未来得及恭喜,只是不知,表妹内心是否真的欢喜。”
“阮公子这话说的有趣儿,外人都道是我高攀了,岂能不欢喜?”
阮炀见她神色恹恹,顿时来了点精神:“以前你我二人之间多有误会,今日我便在这里正式的向表妹赔个不是,还望表妹原谅则个。”
陶桃表情带着点愕然,回过神之后微微一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过去的事儿,就不必再提了吧?”
见她态度缓和,阮炀本想着趁胜追击,他原本的打算也的确和陶桃估摸的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之后果断的抽身走人。可惜好好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赐婚给弄得七零八落,他懊恼之余又生一计,若是对方带着御赐的婚约偏又不守妇道的勾三搭四,被皇帝知晓了,不仅仅是她,连带着裕盛堂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他这边是设想的挺好,可还没等下一句话说出口,房门就被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撞了开。
“少……少爷!”小厮不是他今天带来的那个,脸色煞白,进来的时候,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少爷,不好了!”
阮炀皱眉,先是呵斥:“没规矩!”
“是,奴才认罚,可……”小厮迟疑的看了看屋子里的陶桃还有红玉,没敢说别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少爷,夫人让您赶紧回府一趟!”
惊觉不对劲,阮炀猛地站起身,正要和少女道别,对方反而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陶桃屈膝盈盈一礼表示恭送,然后笑得极甜:“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儿?表哥还是赶紧回去看看的好,你不在,怕是姑母没法子拿主意。”
阮炀一愣,紧接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保持的温润面孔逐步崩裂,直至粉碎:“你知道些什么?!”
“表哥这话说的可笑,阮府的事儿,我哪有那通天的本领。”陶桃扬了扬下巴,不过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儿:“方才表哥问我是否欢喜,当下,我的确欢喜的很呢……”
拳头握了又松开,阮炀最终没再说什么,而是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陶桃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男人从店铺里走出来翻身上马,那马跑得飞快,随行的小厮屁滚尿流的追在后面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窗框,要不是阮炀最近跟个苍蝇似的赶不走还招人烦,阮府兴许还能风光一阵。这可惜她实在是不耐烦应付了,对方就好比那掉进了茅坑的金元宝,没来由的散发一种恶臭在那恶心人。
“小姐……?”红玉轻声的唤了唤她,将那杯中已经微凉了的茶换了温度适中的,递了过来。
转过身,陶桃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赞道:“好茶。”
“茶虽好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了的。”她语带讽刺:“没有一副好肠胃,就别逞能了吧……早就说过了,怎么吃进去的,就得怎么给我吐出来。”
第180章 表妹小白莲(19)
京中阮家出事儿了!
这是最近两日各个高门大户后院里私下谈论的话题,具体什么情况也说不大清楚,夫人们只是根据自家爷们儿回来提到的只言片语来进行一些猜测,总之好像事情挺严重的。因为阮宏昌是太子的人,连带着太子宗元都跟着吃了瓜落,被皇帝劈头盖脸的骂了几顿,还罚其七日不得出东宫,闭门思过。
那阮宏昌更是在宫中直接被落了官帽,由刑部带下去下了大牢,皇帝命刑部尚书彻查,只不过那刑部尚书的嘴巴向来都是严实的紧,一些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官员想要打听,却也打听不到半句有用的消息。只知道皇帝震怒非常,命此事在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见阮宏昌一面!
据说其夫人陶氏在刑部大牢外面哭的差点断了气,直挺挺的晕过去也未能得到半点通融,直接被刑部尚书冷着脸命人给抬回了阮府去。因为外人对目前的情况都是一头雾水,一时间人人自危,都在脑子里飞快的回想着自己往日里和阮宏昌是否有过过密的交集,这件事又会不会牵扯到他们头上。
阮府不是没有想过托人在朝中说上几句话,但是四处奔走的结果就是吃了一肚子的闭门羹,捧着金灿灿的金子都不成,压根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那些以往看着和阮宏昌关系还不错的也都一致选择了避而不见,不是他们不念往日里的同僚情谊,君不见那太子殿下都被禁了足,他们哪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皇帝的霉头?再者说了,如今他们仍旧不知道那阮宏昌到底是因为点什么下了大牢,这钱可不能胡乱收的,小心有命收钱没命花。
求救无门,而且阮家的二房也受到了此事的拖累,二房本就上不得台面,老秦氏的那个亲儿子之前捐了一个七品的小官做,这会儿没来由的被上峰训斥,一本参到了御前,若是皇帝得空看到那道折子,削去官职都算是轻的。于是曾氏便日日都去老秦氏的院子里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直将老太太哭的满脸涨红,眼瞧着整个人都不对了。
接着还不出一日,阮炀也垂着头在自己院子里足不出户了,陶氏都不必去问,心明镜似的这是她儿子也受了这件事的牵连。如今整个阮府就犹如被悬挂在半空中待宰的羔羊,只等刑部那边的结果出来,到时候他们阮府上下百十口人,都要被扔进身下沸腾的热水中祭天!
原本陶氏没想把阮炀停职在家的事情告知老秦氏,因为对方自打出事之后,整日里就是哭天抢地的骂人,怪她是个丧门星,把阮府现在的窘况都归咎于她。除了让人更加心烦之外,简直没有半点的用处,未曾想不知哪个下面伺候的下人说漏了嘴,老秦氏听了之后先是愣了好久,被曾氏唤回心神就高呼一声‘完了’!接着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竟是抽搐了起来。
等到陶氏得到消息匆忙赶过去的时候,郎中已经将老秦氏的症状给稳定了下来,那郎中长相微胖,收回银针之后摇头叹气:“老夫人这是惊怒交加惹下的癔症,可不能再受刺激了,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那也救不了了!”
这会儿的老秦氏只悄无声息的躺在榻上,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曾氏一听登时就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哭嚎起来:“母亲!您这样,是生生要了儿媳的命啊,母亲!”她们二房一直都是靠着老秦氏才能活的无比滋润,如今她家老爷闲赋在家,没了老秦氏的照拂,她还不得让陶氏给欺负死?
此时二房闻讯赶过来的那些小辈们也跟着哭唧唧的出了声,大房这边是阮炀和阮巧巧还有两个庶女,他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本来就和老秦氏的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他们现在满心满眼忧心的就是大牢中的阮宏昌,若是阮府真的败了,让他们和平民一样生活,谁又能忍受得了?!
陶氏被曾氏哭的心烦,瞪了对方几眼无果,只能强压着怒气暴喝了一声:“闭嘴!”
曾氏被吓的一激灵,看了看她的脸色,倒也不敢太过分,只是仍旧抽噎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母亲病成了这个样子,我家老爷也只能憋屈的窝在家中不敢出去受人白眼,还不是因为你们大房吗?事到如今,大伯到底是因为什么惹了圣怒让咱们阮府招来如此大的祸事,你还是不肯说吗?!”
虽说阮宏昌是那天上朝直接被皇帝给扣下的,再未曾回府过,但是陶氏怎么说手里有攥着掌家的权力,还是阮宏昌的发妻,对方不可能半点不知。曾氏觉得,陶氏一定是在隐瞒什么。
她的猜测显然没有错,陶氏听到她这番质问的话,神色一凛。自打阮宏昌进去之后她就犹如那无头的苍蝇乱转,到底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内宅妇人,且平日里阮宏昌也甚少和她谈论朝中之事,所以一出事儿她就慌了手脚,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很多的办法,却都没有什么用处,经过曾氏这一打岔,反而脑子清明了不少,她登时坐立难安了起来。
最终陶氏也没有回应曾氏的话,只是挥着帕子吩咐她好生照看着老秦氏,接着急哄哄的吩咐下人备马车,快步出了清心院不知所踪。阮炀黑眸深处是强自压抑的暴虐情绪,过了几息的时间,也起身追着他母亲方才消失的方向去了。
……
眼瞅着要入秋了,乞巧节过后的天气虽然依然暖和,但是早晚已经透出一些微微的凉意。陶桃再次被红玉早早的就套上了稍微厚一点的衣衫,以免她寒气入体,感染了风寒。好在她今年起身体就好了不少,不然往年这个时候,那怀中都抱上了暖手炉了。
裕盛堂每每在夏季尾巴的时候,都是最为繁忙的时候,冬季来临虽然对桐州那头的海上贸易影响并不显着,但京城附近的河道会因为气温太低而结冰不能通行,所以京中的店铺要早早的做准备,为安然度过整个冬天而储备存货,总不能损了裕盛堂的名声。
前两年不管有什么特殊的状况亦或是红玉多么激烈的反对,陶桃都是要亲自出海跑上两趟的,今年则是换成了呼兰柯代替她去跑那两趟海上贸易。一来那些贸易航线已经十分成熟,合作商家也都关系稳定,没什么让她放心不下的,二来则是她现在到底多了一层身份,在行事上面多少要较之以前注意一些,不能让旁人碎嘴说了去。
从裕盛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晌午,马车慢慢悠悠的晃悠回了陶府,红玉先行下车再将人扶下,嘴里还念叨着:“走之前奴婢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煲上了参鸡汤,估摸着现在时候正好,一会儿您喝上一碗,安神又补气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正要进大门,旁边忽而传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陶桃!”
扭头看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陶氏怒气冲冲的从上面走了下来。而马车的帘子半开着,顺着缝隙陶桃还可以看到了里面坐着的阮炀,对方一动不动并未准备下车,只是就算看不真切男人的面孔,她也能感受的到那令人窒息的狠厉的目光和萦绕在其周身那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黑气。
玩味的挑了挑眉,陶桃立在门下,看着陶氏三步并作一步的冲了上来:“你这小贱人好歹毒的心思,你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是你害的我家老爷被下了大牢,是你!”
陶氏情绪十分激动,见着人就想挥舞着手臂往上冲,这段时间她显然是被吓得狠了,这会儿得了发泄的地方,恨不得把所有的怒气都洒在旁人的身上。好在陶府的两个赶车的小厮眼疾手快,冲上前将人给拦了住,不然没准真被她给冲到了陶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