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心里盘算着时间,那边就隐约听到皇上询问:“太子和六皇子怎么没来?”
这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怎么会知晓,一脸为难的看向了皇后和六皇子的生母陈贵妃,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位是在搞什么幺蛾子。一个是储君,一个是炙手可热的皇子,怎么能在万寿节这般重要的日子出了这种纰漏?
眼看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皇后和陈贵妃开始坐立难安起来,紧忙着让她们身后的人去查探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未等那几个太监宫女走出玉明殿,六皇子便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同样脸色不大好看的太子,二人一前一后硬邦邦的跟皇帝告了罪,之后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原本玉明殿内还算是热络的氛围在他们二人进来之后陷入了凝滞状态,特别是看着皇帝也隐约有发怒的前兆,大臣们就更忐忑了,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微垂着头,互相打量着眼色。
陈贵妃一直不安的看着六皇子,并且冲着其使劲的眨巴眼睛,可惜宗宸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仍旧是臭着脸,甚至于气的直喘着粗气。那边太子宗元却不像他这般生气,还时常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在得了皇后的示意之后,宗元站起了身端着酒杯冲皇帝说了两句祝福大梁国运昌盛的话,好歹使得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随后宗元转过身,迟疑了一下,随即冲着六皇子和颜悦色道:“老六,本宫敬你。”
不曾想六皇子只是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子挤出一声冷哼,半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皇帝登时勃然大怒,摔了手中的杯子,指着宗宸破口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纲常伦理都吃到了狗肚子里不成?!”虽然他现在对太子也不是特别满意,但是也由不得六皇子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落了太子的面子。太子是他立的,这不属于打他的脸吗?
六皇子在得到皇帝的训斥之后,立即起身十分利落的跪了下去,冲着上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还请父皇恕罪,只是我府上刚刚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龌龊事儿,这件事还与太子殿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孩儿也是万般揪心,不知是否应该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父皇。实在是……”他露出了羞愤至极的神色:“实在是有辱皇家脸面!”
太子宗元在他跪下的时候,脸色就变得十分的不好看,那盯着他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了。
殿中众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但是谁敢看皇家的笑话,不要命了?皇帝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视了一番,心中也决定将此事按下不发,只等这场宴会结束之后再说。他正欲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揭过去,从侧门不知怎么跑进了一个慌慌张张的老嬷嬷,那老嬷嬷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庞将军跟前,然后‘噗通’跪倒在地,扯着庞将军和庞夫人的衣角就开始叩头:“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被六皇子给拘了起来!”
“什么?!”庞将军顿时变了脸色,庞夫人也是怔怔的一时间没能回过神。
这下子玉明殿彻底炸开了锅,众人也才注意到,今儿属实是没有看到那位六皇子妃啊!这六皇子和皇子妃自打大婚之后感情一直非常好,走到哪都是出双入对的,怎的今日说拘就给拘起来了?
议论声渐渐起来,让涉及到的当事人的脸色都愈发的不好看了。
裕亲王妃也在小声的和裕亲王说着话,陶桃略微垂眸,表情有些丰富。她倒是没有料到六皇子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看这个架势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彻底撕破脸了。那位庞瑶打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奶嬷嬷,要不是六皇子允了,她还能冲进这玉明殿?简直是天方夜谭。
人类的联想能力是非常丰富的,刚刚六皇子话里话外说的龌龊事儿……莫非是与六皇子妃有关?能够得上龌龊二字的……什么事情倒是不用明说了吧……
别人想得到的,庞将军和庞夫人自然也想得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二人必定不能就这么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这若是半点声都不出,别人只当他们庞府心虚,这才任由六皇子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呢!
是以庞将军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央,撩开袍子跪了下去:“老臣戎马一生,为大梁国戍守边境二十余载,今日在这里倒是要倚老卖老一番,只求皇上明察,六皇子殿下给老臣一个解释。瑶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使得殿下如此生气,若真的是她的错处,老臣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太子一直在冲着庞将军飞眼,只可惜老将军半点不为所动。
“庞将军这话说的,我还能随便冤枉了她不成?”宗宸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他迅速站起身,冷笑道:“既是如此,今儿就请父皇和替我评评理。来人?!把皇子妃和那贱人一起带上来!”
没过几息的时间,庞瑶便被几名侍卫给压了上来,她的身上还穿着皇子妃的朝服,头发也是带着全套的头面,显然为了今日能够参加万寿节的宴会而精心打扮过,不过现在确实鬓角微乱,虽没被绑着,但是仍旧脚步虚浮脸色蜡黄,看上去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而与她一同被押进来的那位就不大好看了,身上的青色袍子被扯得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头发上插着的簪子都不知丢到了哪里,身上青紫一片,显然已经上过刑了。
“爹!娘!”庞瑶在看到庞将军和庞夫人那一瞬间就落了泪,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不凄凉。
六皇子冷笑:“庞将军,不若您现在就问问您这位好女儿,她同这位太子殿下的门客,到底是何等的关系,又做了些什么?!”说着他脸色黑如锅底,一副‘老子被带了绿帽子’的屈辱表情。
“我什么都没做,我和这个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庞瑶连连摇头,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涕泪横流的看着前方:“父皇!儿臣真的同这位先生没有半点的关系,儿臣不识得他,不识得!”
“老六,你说说你……”太子摇头叹气,压低了声音:“就算是……你也不能这样不是,现在咱们皇家的颜面何存呢?!”
宗宸闻言冷嗤:“太子觉得还要如何?这东宫的门客竟是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您还能脱得了干系?”
宗元有些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反驳道:“老六,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本宫顶多算是一时不查,再者说了,这事情到底如何还没确定,你怎么就……”
“呵!”宗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跨步走到了那位吴先生跟前,伸出手在其面皮上摸了几把,随后在众人那各异的表情下,一个用力扯下了一个人皮|面|具!
面具下那张脸暴露在大家眼前之后,玉明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当中。
“那可是……”
“罪臣阮宏昌之子……”
“阮炀!”
第184章 表妹小白莲(完结章)
六皇子宗宸扔下人皮面具,回身冲着皇帝的方向跪了下去:“父皇,太子殿下的东宫中竟然隐藏着罪臣之子,原本阮宏昌似乎就同太子殿下的关系十分密切……如今……”他微微扬起了头,眼底一片冰冷:“太子窝藏罪臣之子,也不知是对于父皇的不满呢……还是有一些别的什么想法。”
众位大臣被六皇子的话唤回了心神,皆面面相觑,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是六皇子和太子的又一次博弈,目前看来,太子一方占据了下风,只是不知最后的结果到底会如何。
不过阮炀那张脸一漏出来,倒是响起了不少夫人小姐的抽气声,特别是人群中坐着的何欣慧等人,她们在那一瞬间几乎就是站在了六皇子那一边。当初庞瑶和阮炀的暧昧不清她们都看在眼里,若是对方成为皇子妃之后旧情复燃,也不是不可能啊……而且此事又不得不让人多想了一些,如今阮炀隐藏身份在太子东宫做门客,庞瑶又是六皇子妃……这两个人会不会勾搭到一处去意图陷六皇子于深渊之中呢?或者换句话说,这一切是不是太子的意思,独辟蹊径想要扳倒他这位六皇弟。
太子宗元十分吃惊的盯着阮炀看了好一会儿,显然他在刚刚那一瞬间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近来十分受他倚重的吴先生竟然是阮家的那位已经应该流放良山的罪臣之子。他回过神之后才惊觉众人乃至于皇帝看他的眼神,只能跪倒在地慌忙解释:“父皇,你定要信任儿臣,儿臣也是受人蒙骗啊!这阮炀肯定是谁苦心安插进入东宫的细作,目的就是想要让儿臣有口难辩啊!”话里话外,是在指责这没准是六皇子自编自导的一个局。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他若是没记错,这阮炀应当是死在良山了的,这会儿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玉明殿。眼前的景象难免让他心头暴怒,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欺君罔上!
“太子殿下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六皇子语带讥讽。
宗元最受不了他这幅模样,打小时候起,这位六皇弟就比他聪明伶俐也更讨皇帝的欢心,长大后更是,对方总是用一种轻蔑的态度面对他,他身为太子,又岂能忍受这种明显的不尊重?所以他也跟着冷笑:“六皇弟都不觉得亏心,本宫又怎么会?”
“既然天子殿下说对于东宫中的门客吴先生就是阮炀一事并不知情,儿臣倒是有一个疑问。”宗宸转而面向皇帝:“东宫收拢门客的时候竟然是这般随便的吗?阮炀的身份可是造假的,太子殿下竟然查也不查就收下了?!”
未等皇帝有所反应,宗元极为迅速的反驳:“那是因为此人是拿了十皇叔的信!”
话音刚落,就见宗宸和皇帝的脸色都变了,宗宸明显就是为了激出他这句话才步步紧逼,而皇帝则是惊疑不定,握着酒杯的手有一刹那用力到青筋暴露,但是很快又隐了下去。
礼亲王闻言苍白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眸子闪了闪,嘴角仍旧挂着那丝淡淡的笑意。
陶桃则是在角落里看了看六皇子有看了看礼亲王,看来这六皇子还真不是白给的,今天这局竟像是要把太子和礼亲王一起做进去,胃口这么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得了了。她不着痕迹的又看了看跪在殿中央瑟瑟发抖的庞瑶和不远处的庞将军,抿了抿唇,觉得六皇子想要达到既定的目的,似乎不是很容易。
宗元说完那句话之后,一下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直直指向了礼亲王:“父皇,这位吴先生是十皇叔引荐给儿臣的,儿臣又岂会怀疑十皇叔呢?!还请父皇明察,儿臣真的是无辜的!”
其实在外人看来,今天的事儿倒也未必是谁的错,太子因为信任礼亲王,礼亲王又向来不问世事,被蒙蔽了也很正常。可能怪就怪这罪臣之子,端的是无比狡猾,竟能以一人之力弄出如此大的风波。
太子越是喊冤,礼亲王越是淡定,宗宸的神色就越是高深莫测,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陶桃眨了眨眼,觉得很有意思,随即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要点。阮家除却阮宏昌被砍了头,其余的人都只是流放良山,入了奴籍,这件事想来礼亲王必定是插了手的。皇帝生性多疑,这会儿又岂能对这两件事不做联想?能随随便便将罪臣之子从良山弄出来,这样有权力的人可并不多。
且坊间多有传闻,当初礼亲王和皇帝经历的那场‘救命之恩’未必就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据说当年太上皇意欲立太子,属意当今的圣上,却又觉得其胞弟十皇子也十分的出色,原本是想着储君之事再等几年,却忽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十皇子残废了双腿,这历朝历代都没有残疾人登基的先例,所以太上皇也只能匆匆将圣上送进了东宫。
若真是如此,六皇子宗宸的母妃陈贵妃的父亲,当年就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亲信,想来对此等秘辛一定清楚……要是宗宸无意中知晓自己父皇和礼亲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毫无嫌隙,那今日这种种举动和做法,就能解释的清楚了。
好像,这部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刺激,陶桃略微直起了腰,表情有些许的兴奋。
就在这时,皇帝忽而笑出了声,只是那脸色并没有多少的温度。他微微侧过了头看向右下首的礼亲王,语气淡淡:“老十,太子说的事儿,可是真的?”
礼亲王咳嗽了两声,脸颊攀上病态的潮红:“吴先生的确是臣弟举荐给东宫的,不过臣弟所见过的确实是吴先生,莫不是这罪臣之子钻了空子,将那真正的吴先生给杀了也未可知。”
“对对对,一定就是这样!”宗元急忙表示赞同。
宗宸看向他的眼底写满了‘蠢货’二字,果不其然在听到太子维护礼亲王之后,皇帝的眼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显然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毫不在意。
可惜宗元只顾着想要将自己从这件事当中摘出去,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殿中愈发微妙的气氛,而是起身走到跪着的阮炀身边,居高临下的呵斥:“畜生,还不快快交代?你若不说实话,良山内阮家上下一百口必定一个都活不成!”
“太子这是在威胁。”宗宸显得不是非常赞同:“难不成您是只想让他说出您想要听到的话?还是说如果他拒不承认,太子您就要杀人灭口了?!”
宗元脸色大变,伸出手指着宗宸:“你莫要血口喷人!”
“儿臣没有!”宗宸冲着皇上表忠心。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的时候,突然一支利箭破空的尖锐声音响起,接着‘噗’的一声。待到众人定睛看过去之后,女眷们不由得下意识的尖叫出声。只见那阮炀的太阳穴处横向插着一根箭矢,射箭的人想来就是要一击毙命,箭尖从另一边的太阳穴探了出来,此时他那张俊颜上表情还是不甘心,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暗红色的血缓缓从其太阳穴那里流出,与其身下枣红色的羊毛地毯渐渐融为一体。
刚刚就跪在阮炀身边不远处的庞瑶更是整个人都抖若筛糠,她的裙子下摆上还沾染了几滴属于对方的血,看着男人那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只觉得如坠冰窟,整个人半晌都缓不过来神。
“护驾!”殿中的侍卫很快冲上前去,将皇帝紧紧地围在了中间。皇帝此时眉眼间都是凌厉之色,只见他挥了挥手,其余的侍卫一下子就将手中的剑对准了礼亲王。
礼亲王不见半点害怕的模样,仍旧温和的笑着:“皇兄这是何意?”
“宫中是不允许除却御前侍卫之外的人携带兵器的,但是因为朕一向爱护你,当年为了彰显朕对你的兄弟情深,所以特别允了你及你的侍卫可以携带兵器入宫,这可是朕对你天大的恩赐。如今,你却用这等恩赐当真朕的面,杀人灭口?怎么,如今是不是有弓箭正对准着朕的脑袋?!”皇帝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地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