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倒是争气。”陶桃挑了挑眉,难得心情好。
读了历昊哲邮回来的信,字里行间都透漏着头一次离开父母远行的兴奋,将信收好,她这才起身往老太太刘氏的院子方向去。
刚到门口,看守院子的粗使婆子就开口向她问好,然后笑嘻嘻的说:“夫人莫不是和将军商量好一同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等到老太太屋里的丫鬟给打开帘子,陶桃走进屋的时候才发现刘氏的脸色不太好,喘息也是略微粗些,底下坐着的历文泽垂着脑袋神情讪讪,显然是被自己的娘亲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刘氏见陶桃给自己请过安坐在一旁之后,这才继续开口,语气仍旧十分的冲:“这位乔家的丫头说什么都不能留在咱们府内了,你也不听听这屋里屋外都传成了什么样子!你是要气死我吧!!!”
说完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历文泽和陶桃一脸担忧的站起身想要上前,老太太身边的妇人急忙上前给她顺气,然后说道:“将军和夫人有所不知,今早老夫人刚起就有两个在窗根底下说嘴的,待到奴婢出去的时候愣是没逮到,险些将老夫人气出个好歹。”
陶桃闻言皱眉:“夜竹?我不是吩咐你封了阖府上下的嘴,不许惊到母亲吗?怎么办事儿的?!”
夜竹怯懦的缩了缩肩膀,跪了下去,神情委屈:“夫人,奴婢可是照做了,可是原本是府内的那些老人和家生子还好说,那些没有卖身契的……就……奴婢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呀!”
刘氏缓过气摆了摆手,声音明显比刚才疲惫了许多:“你就莫要为难下面的人了,也无需为他遮掩,他要是不与那乔思秋不清不楚的,岂会有这些流言蜚语呢?这现在还只是在府内,要是传遍盛京,我还怎么出去和那群老夫人看戏打叶子牌?!”说着说着又来了气,随手抄起短榻上的枕头就朝着历文泽扔了过去!
历文泽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不下千百回的,那反应能力可不一般,下意识的一个闪身就闪到了一边。
接着就是一声闷哼,那枕头不偏不倚的兜头砸在了陶桃的肩膀上。瞧着刘氏平日里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可就冲着这手劲儿,再活个几年一点没问题。
瞧着陶桃一个踉跄,历文泽有些心虚,急忙伸手去搀扶。那边老太太看着更生气了,声音更响亮了一些,惹得院中洒扫的几个下人直往屋子里瞄。
“不孝子,不孝子!”
历文泽急忙作揖赔罪,顺便给自己辩解:“儿子真是冤枉,那乔家姑娘只是没有了双亲怪可怜的,有些依赖我,不过都是当我为长辈一样,岂是旁人说的那般污浊?”
“这丫头可还没出孝期!”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刘氏显然不会被轻易说服:“真的被人知道了,人家只会说你堂堂威武将军趁人之危,欺负人家是个孤女强硬的占了去,传到宫里今上会如何作想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我……”他当然没有想过,因为在他的心中只要和乔思秋之间没捅破那窗户纸,就能一直当缩头乌龟回避下去,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种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也不错,并不需要挑明一切来确立关系。
“母亲怎么能相信下人这些话,他们整日就是会以讹传讹,这乔姑娘也并未与将军说些什么过分的话。且将军压根没有这个心思,回来这两日不是在媳妇儿这就是在翟姨娘那儿,也不看乔姑娘是个什么年纪,将军只当她是故人之女,可怜她呢!”陶桃适时的接过话。
这话历文泽听着有点不得劲,但是到底对方是在维护他,所以只能不停的点头,嘴中称是。
“哼!”刘氏轻哼了一声,好歹脸色没有刚刚那么难看了,但是仍旧没有松口:“不管如何,今日这丫头必须给我送出去!”说完指了指历文泽:“到底还是你媳妇儿想的周到,提前与自家兄嫂打好了招呼。这丫头瞧着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可不能让她和咱们哲哥儿见面,以免再出什么流言!”
“今天?!”历文泽迟疑:“这……这会不会太突然了,思秋心思敏感,我怕她会多想。”
“你怕她多想?!”老太太的脸瞬间又成了猪肝色:“我死给你看!!!”
一时间又是个人仰马翻的哄乱,陶桃轻轻拽住男人的手臂:“将军,你也莫要和老太太犟嘴了,母亲这两年身子骨不像原本那么硬朗,这再气出什么病来可怎么办呢?只是让乔姑娘去我兄嫂那住一段时日,和珊姐儿作伴,至于认不认亲,不必勉强。”
那边是自己母亲的吵闹,这边是自己妻子的轻声细语,历文泽只觉得心仿若被放在火上炙烤,最终只能无奈的应承了下来:“儿子这就去同她说还不成吗?!”
扔下这句话,他就快步的走了。
历文泽一走,刘氏还闹个什么劲?陶桃隐晦的回头瞧了一眼男人那气急败坏的背影,迅速勾起一抹笑随后掩去。亲自倒了一杯温茶上前喂刘氏喝了,另一只手帮其拍后背顺气:“将军是盛京里出了名儿的孝顺,母亲何苦让自己生这么大的气?同他说了,他一定会尊重母亲的意见的。”
“呵!”老太太冷笑:“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他什么脾气?表面上应了私下里拖着,要是拖到哲哥儿回来,那万一又是一阵热闹呢?我身子骨不好,可禁不起总这么折腾。”
陶桃嗯了一声,便没再过多的言语。
下午的时候,外院传来消息,说是乔思秋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收拾好包袱被历文泽亲自送去了城西陶桃给兄嫂置办的那个宅院。按理来说是理应陶桃跟着去的,但是她想着人家这对鸳鸯挺苦逼的不是,以后也算是异地恋了,给他们点独处的机会,是以晌午之前回来就称病请了大夫,历文泽自然不好意思再来要求她什么。
陶桃自然不能这么让人寻了错处去,所以‘病中’挣扎着起身,将府内发生的一些琐事一并写作一堆,表示着实是庶务烦的犯了偏头痛,还希望自己的兄嫂能够看在自己和将军府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一下乔思秋。
起先乔思秋刚过去陶仁家中的时候,历文泽应该是指天发誓要常去探望乔思秋,因为刚把人送过去,第二天下了朝就巴巴的赶过去了。后来隔了两三天,再后来因为朝中事务繁多加上府内翟姨娘勾的紧,便渐渐遗忘了,算算竟有快十日没往城西跑了。
这日陶桃抽了空,让夜竹备了一些礼,坐上马车去了城西宅子。那守门的人都是陶桃替陶仁夫妇选的,自然是认识这位姑奶奶,所以殷勤的将人引到后院。刚进院子,她就听见了正屋里好像有些许的吵闹声,接着便是一个白色人影飞奔出来顺着廊下向后去了,后面是那个眼熟的粗鄙妇人紧紧相随。
陶桃站在原地直到那人没了身影,这才迈开步子走进正屋。里面陶仁三口人正围着桌子吃饭,陶灵珊还在嘟着嘴,满脸的不乐意:“母亲,你话未免说的太重了一些。”
“我来的不巧,兄嫂这是在吃饭呢?”
陶仁和杨氏急忙起身将她迎到了桌边,那边陶灵珊急哄哄的开口就是告自己父母的状:“姑母当初说的可是有意让父亲和母亲将乔姐姐收为义女,偏乔姐姐在我家呆的不开心,整日看我母亲的脸色。”
“陶灵珊!”杨氏变了脸色,声音尖细,她真不知道那个小蹄子有什么笼络人心的能力。要知道早些时候珊姐儿对这件事还十分的抗拒,那小蹄子过来住了没两日,两个人就整日黏在一起,比亲姐妹还亲!这下更了不得,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揭她的短!
她只是觉得寒心,倒不怕自家这个将军夫人的小姑生气,对方在乔思秋来了之后送过来的信,她又不傻,可看的明白。这姓乔的在将军府闹得陶桃偏头疼,她又能多向着这丫头!
“怎么了这是。”陶桃直接忽略了陶灵珊,伸出手将杨氏拉过来挨着自己坐下:“乔家这丫头的确娇气了些,还希望兄嫂多多担待。”
杨氏闻言心气这才顺了点:“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虐待她!这些日子我对她不知道多好!吃穿用度都同我们珊姐儿一模一样,早晚的关怀备至,就算是石头也能焐热了吧?!可是她倒好,整日里愁云满面,出去好像是我们对不起了她,见天儿的连个笑模样都不见,我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这辈子要来受这等气!见人不叫,我做不成她母亲,那怎么说也是个长辈,撞见了问声好能难死她不成?!”
陶桃听到对方这番抱怨险些笑出声,实际上女主并不是这个目中无人的个性,不过依着对方那爱情大过天的德行,历文泽消失了这么多天,估摸着这人净顾着悲春伤秋了,哪里有心思去搭理多余的人?
“母亲你也是女人,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乔姐姐现在的心情呢?她痛失双亲又离开了一直以来依靠着的姑父!这对她来说难道不是太残忍了吗?”陶灵珊‘蹭’的站起身,气哄哄的嚷嚷。
……
屋子里陷入里诡异的寂静,陶灵珊后知后觉的才发现父亲和母亲的神情有些不太对,皆小心翼翼的看着一旁的姑母。而她那个姑母正眯着眼嘴角含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
咕咚。
她不受控制的咽了一口唾沫:“姑母……”
第6章 将军府上有喜(6)
“乱说什么呢?!”杨氏大变了脸色,一个劲儿在底下拽着陶灵珊的衣角,希望对方能说些什么弥补一下。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陶桃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模样,只是笑得更开了一些:“珊姐儿到底年纪还小呢,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眼瞧着都开春了,宫里的太后嚷嚷着闷得慌,皇上便特意开了城郊的皇家猎场。除却京中的大臣和儿郎们,也一并邀请了不少夫人与小姐,珊姐儿可想去瞧瞧?没准还能撞见赵外郎家的那小子。”
陶灵珊闻言哪里还会记得刚刚的那些事儿,只顾着红了脸,然后咬着下唇跺了两下脚跑了出去。
杨氏表情讪讪还带着一丝感激:“倒是让小妹看笑话了,珊姐儿是让母亲惯坏了,口无遮拦。”
“我到底是她的亲姑母,还能同她计较不成?只是她这个性子,就怕嫁人了之后去婆家吃亏。赵外郎那个夫人原本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盛京中有名的闺秀,知书达理又有才气,太后当年也是亲口夸赞过的。她对于规矩看的可是十分的重,珊姐儿要是这么嫁过去,那还不得脱层皮?”陶桃显得很是担忧。
“小妹说的是,我过后一定狠狠管教,不能再纵着她的性子了!”
随后三人又说了许多家常,这时前门隐约传来哄闹声,接着便有一个婆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在屋外禀告:“夫人,乔姑娘在前门偏闹着要出去散心,可没有夫人与老爷的同意,门房怎么敢应呢?”
“什么?真是没规矩!”杨氏拍桌而起,竖着眉就要冲出去。
陶桃一把将她拉住:“嫂嫂怎么这么容易生气?这乔家姑娘出生于西南,听闻那里民风彪悍,女人皆可随意出街,你也莫要用盛京的规矩拘着她,一切只要她开心就成了。”
杨氏见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非要拗着来,只是从鼻孔哼了一声,吩咐婆子让门房放行,然后回头跟她抱怨:“我也不是非要与她过不去,这出街了遇到什么危险,不还是我的责任?”毕竟是养在她的府上,怎么能脱离的了干系,再说对方要真是个不稳妥的做出点什么事儿,那不是连累他们珊姐儿的名声吗?
“无事,一会儿我让夜竹派一个小厮跟上去就是了。”陶桃轻声安抚,然后又闲聊了几句便告了辞。
上了马车之后,她开口询问:“小厮可是跟上去了?”
“跟上了。”夜竹小声的回应:“是咱们院子里最得力的志勇,又会拳脚又了解盛京的地形,有他陪着,乔姑娘一定会逛的很开心。”
“嗯。”陶桃点头表示满意,随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城中那些特殊的地方可曾叮嘱志勇了?许多店家背后都是达官显贵,要是乔姑娘不懂规矩冲撞了就不大好了。特别是那家月人坊,昨儿派香菱去买水粉,掌柜的说过今天下午都被赵外郎家的公子给包了,不待外客。”
夜竹的脸上似是想笑却又不敢笑,只是低垂着头捏着她的腿:“夫人放心,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那志勇一定都会细细同乔姑娘讲了,小心带她规避的。”
“极好。”
……
用过晚饭之后,陶桃照旧窝在窗边榻上翻看着一些有意思的话本儿,刚刚和历文泽应付了一顿饭,翟姨娘照旧将人给带了回去。她估摸着照这个频率下去,肚子应该是差不多该有动静了。
接着夜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夫人,志勇回来了,就在外间等着回话儿呢。”
陶桃点头示意将对方叫进来。
志勇是个脸色黝黑穿着将军府统一的土棕色小厮服装的青年,进来先是行了礼。
“怎么回来的这般晚?”陶桃扬了扬下巴。
“回夫人的话,乔小姐看什么都新奇,就多逛了一会儿,不过奴才已经将她安然护送了回去,夫人不必担心。”志勇看起来有些迟疑。
“有什么话尽管照实说。”夜竹皱眉呵斥。
“是,不过就是奴才早些时候带着乔小姐经过月人坊的时候说了要规避一下,偏偏她就要去门口处看看这闻名盛京的月人坊,在台阶处冲撞了赵外郎家的少爷和三小姐……不过好在赵家少爷小姐都颇为和善,又识得奴才的这身衣裳,这才没计较,还与乔小姐寒暄了两句。”
“知道了,下去领赏吧。”陶桃并不见气恼,而是合上了手中的话本,有一下没一下的磨搓着那封皮硬纸板的纹路。女主气运是强,所以有些事情只需要顺其自然,真是省了她不少的力气。
转眼就到了城郊狩猎这日,杨氏和陶桃坐在一辆马车里,不时掀开帘子向外张望。要知道这次能来参加的都是有品级要求,在今上面前能说得上话儿的,要不是陶桃肯带她们来,还不知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开开眼。
陶灵珊和乔思秋一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时不时传来女儿家的娇笑声,显来二人十分的投机。
杨氏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太好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妹,我是不知道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就这丫头来了才几日就将你府内搅了一个鸡犬不宁,你当真一点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