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他其实有很多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疑问越来越多。
有时候他恨不得一次性地问个干净,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小心地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毕竟生而为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元恪此刻没在看他,也不知道他在看她。
她揉着自己的左膝,眉头微微皱起。
夏明光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也注意到了刚刚她跟上他的时候,不可不免地有点瘸。
他按亮手机,敲下一条:你的腿又怎么了?
还没等发出去,她那边先来了一条消息——
夏老师,我好像快到了。
接着又一条——
你一个人拿六瓶酒,小心一点。
再一条——
你要是打碎了,爷爷就没得喝了。
夏明光抬头,元恪左手按在膝盖上,右手握着手机。他抬头,她冲他笑了笑。
车正好停下。
元恪背起书包,临开门前向夏明光挥了挥手。
夏明光愣了一秒后,也挥了挥手。
元恪关上门,夏明光低头瞥见那条“你的腿又怎么了”,还没发出去。
他删掉那行询问的字。
换了一句发过去——
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乱。
发完这条,他向司机报了夏老爷子家的地址。
-
元恪一到小区门口,就给元月发消息说到了。
而后她边走边点开一条未读短信——
梅玉清已向您的账户xxx转账1000元,请及时查收。
元恪脚步顿住。
今天是十月一号没错。
从她上高一开始,每个月的一号,她都会往她的账户上转1000块钱,从来没有哪个月迟到过。
梅玉清,她和元月的妈妈。
但她印象里,只见过她一次。
十二年前,元月像现在的她一般大。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在幼儿福利院,元月把她抱起来高兴地举过头顶的时候,她越过元月的肩膀,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梅玉清。
从那以后,她一直跟元月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见过她。
元月不让她见她,她也不主动来找他们兄妹俩。
元月恨她,但元恪不知道自己对她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元恪现在,不知道她匍匐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也不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们之间的联系,只有每月的转账查收的短信提示。
元恪深吸了一口气,关掉了短信界面。
走了几步后,发现微信上有未读信息的红圈。
她点开——
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乱。
夏明光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点突兀,在后面加了个表情包。
元恪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又盯了那个摸头的表情包很久。
刚刚那种茫然无措的酸楚感,渐渐地淡了。
她抿了抿嘴,回复了一个“好”。
而后动了动手指,长按那个摸头的表情包,点了[添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周·状况外少年·宁生:我老大对我真好,来陪我捉奸(喜滋滋jpg)
夏·假装关心手下人·明光:我对陪你捉奸不感兴趣,但你媳妇拐带我媳妇进了那种地方我就要来管了(气鼓鼓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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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分贝
常庆睁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隔着薄薄一层窗纱射进来,有点刺目。
他按亮手机,屏幕显示——10月5日,8:10。
常庆掀开被子,脚尖勾过地上的衣服。
他扣上扣子,目光凝在女人的发丝间。
女人睡得正沉。
他没来由地感觉一阵烦闷与厌倦。
最后他掏出几张票子放在床头柜上,顺便给她加了个小费。
又是一个装聋作哑的。
车往家的方向开。
在一个红绿灯的间隙,常庆手撑在方向盘上,打通了常舒曼的电话。
“你起床了吗?”他语气平淡,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对方的声音同样漠然。
“你动作快点,他九点就到了。”
扔下一句吩咐,不等常舒曼回答,便扣了电话。
总之,他们两家的意思是,现在趁着假期,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
前几天常舒曼一直嚷嚷着作业没写完死活不出门,一直拖着,直到最后被强制性地敲定,10月5号,和周宁生出门逛逛。
想起这个精明得让他喜欢不起来的妹妹……常庆冷哼了一声——真是不提情绪。
绿灯还没亮,常庆捏了捏眉心,回想回想昨晚——
好像更不提情绪。
他除了上个月招到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哑妓之外……好像之后的这些女人,都是装聋作哑最后被他识破的。
上月那个哑妓……
一些零星的碎片从记忆里蹦出来——他撞得很用力,没顾及她的感受,完全是一种发泄。她不会说话,嘴里嘤嘤啊啊地吐出几丝很别致的呻.吟声,入耳格外有味道。
他压着那个女人的时候眼前一直浮现着元恪的脸。
想到元恪,常庆略微失神,而后亮起的绿灯打断了他的思绪。
车很快开到别墅区。
常庆进门的时候周宁生已经坐在他家客厅了,小伙子脸上的不情愿明晃晃地摆着,连掩饰都没掩饰,一副“是我妈强迫我来的”模样。
周宁生跟常庆客气了两句,常舒曼终于磨蹭着穿好了鞋。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周宁生长呼了一口气,有种很无奈的感觉。“要不我请你吃个饭把你送回来吧,反正我们相互看着心烦。”
常舒曼冷笑一声,勾起嘴角:“吃饭?这才几点呀?再说吃饭多没意思啊,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半小时后。
周宁生站在C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心里狂骂常舒曼是个精神病,但揣摩不清她打的什么鬼算盘。
常舒曼强拉着他到了一楼大厅的挂号处。
“你好,来个精神心理科的号,谢谢!”她弯腰在窗口喊了一句。
这个神经病还真要去精神科……周宁生心里犯嘀咕。
挂号窗口里的小姐姐问了一句:“你好,请问你想挂李大夫还是王大夫呢?”
“王大夫。”常舒曼毫不犹豫地回答。
周宁生站在她身边,百无聊赖地瞄着医院今天坐诊医生的名字。
在她喊出“精神心理科”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瞄到了那一栏。
“喂,你有神经病想来治病的话,好歹挂个专家号吧。”他懒洋洋地开口,指了指那一栏。“那个李大夫才是主任医师,你挂王大夫干嘛?”
常舒曼拿过号,二话不说,扯着周宁生胳膊把他扯到电梯门口。
精神心理科只有三甲综合性医院才有,C市满足这个条件的医院屈指可数,人民医院算是一家。
今天医院人很多,但精神心理科所在的那条走廊还算可以。
“哎我说你,这个科应该要预约吧,你直接挂号能进吗……”
周宁生一句话没说完,被常舒曼推进了门。“你今天话很多!”
一进门,坐在桌前的女人抬起头,愣了一秒后,笑眯眯地叫了声“曼曼”。
常舒曼当即也回了一句:“欸,嫂子。”
周宁生:“……?”
“这是常庆媳妇?”他拽了拽常舒曼衣角,低声问。
常舒曼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常庆那个渣男适合孤独终老,他没媳妇。我叫什么,你跟着叫就行了。”
周宁生出于礼貌,也跟着叫了声“嫂子”。
王贞合起手上的本子,招呼他们坐下。
“怎么了?曼曼。”
常舒曼指了指周宁生:“嫂子,我听人说他晕血!”
周宁生:“……”
常舒曼接着说:“这是病,得治!”
周宁生:“??”你他妈……
-
王贞今天坐班,元恪在屋里写作业,元月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琢磨着找点事干。
元恪英语作业告一段落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元月招呼她过去尝尝他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蛋糕。
元恪觉得这次的火候掌握得挺好,口感不错。她吃完一小块,又撕了一小块下来填进嘴里。
她朝元月打手势——
我想出去溜溜,做作业做得太闷了。
元月看懂了她的意思,从手机上调出微博界面来给她看。
是游乐园的宣传,新加了两个游乐项目。
他的意思是,要带她去玩。
元恪来了精神,凑过去认真翻了翻那条宣传微博。
她又打手势——
我嫂子去吗?
元月能看懂她的意思,但是不太会用手语表达。
他扯过餐桌上早上看过的报纸,写了句——她不去,她今天一整天都要坐班。
元恪又拍了拍元月肩膀,指了指蛋糕,继续比划——
蛋糕凉了就变硬了,不好吃了,这么大一块,我切一块给我嫂子送过去。
国庆节假期到了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元恪10月2号就已经写完了数学和理综的全部作业。这几天一直在磨语文和英语,连元月都能感觉到她的心烦。
语言类的科目永远都是她的弱项。
她在家里闷了两三天,实在烦得不行。
元月知道她急不可耐地想出门溜溜,很快就点头同意了。
元恪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元月把一块蛋糕切下来装进饭盒里递给她,最后提醒她早点回来,便由着她去了。
小区门口有直达的公交。国庆节假期过半,出行的兴奋感和热潮已经过去了,路上的车没有头两天那么多,很快就到了人民医院门口。
元恪是来给王贞送东西的,所以没挂号,直接上了四楼。反正送完东西她就走,不是来看大夫的。
想当初,她第一次自告奋勇来给王贞送好吃的,还懵懵懂懂特别老实地去挂了个号。
这件事被元月和王贞笑了好久。元恪从第二次开始就知道她不用挂号可以直接进,忽然也觉得自己很蠢。
……
元恪敲了一下门,直接推门进去。
她进门的时候,王贞正在耐心地问周宁生第一次发现自己晕血是什么时候。
周宁生磕巴了半天,才说了句“我爷爷杀掉我放了一年的羊的时候”。
边说脸上不可避免地带了点怀缅的神色,不知道是怀缅爷爷还是怀缅他的羊,或者二者兼有。
常舒曼莫名想笑。
但还没等她笑出来,元恪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个半透明的饭盒,里面盛着一块黄黄软软的蛋糕。
元恪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会在她嫂子这里。她愣在了原地。
常舒曼和周宁生也愣了愣。
王贞倒是没那么惊讶,元恪经常在她坐班中午没法回家的时候,给她送点东西。她的手机此时震了震,元月发来一条消息——元恪去给你送好吃的了,可好吃了,你必须要夸我。她到了吗?
王贞拿过手机,快速地回了两句——夸你。她到了,放心吧。
元恪把餐盒放在王贞桌上,朝常舒曼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常舒曼耸了耸肩,最后向全屋里最懵逼的周宁生说了句:“这不是我嫂子,是元恪嫂子。但你跟着我叫,准没错。”
-
夏明光晚上睡觉前刷了会手机。
无意刷出一条元恪的朋友圈——
游乐园的新项目很刺激!打卡!
[图片jpg]
7小时前
是下午发的。
配图的背景确实是游乐园。图片是张自拍,元恪,还有那个年轻男人。
夏明光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照片里的元恪举着冰淇淋,笑得挺开心的。
他莫名想在评论区KY两句。比如“天气变凉了居然还有傻逼买冰淇淋”或者“是作业布置太少吗居然有心思去逛游乐园”。有种无理取闹的感觉。
最后他倒是没KY,何必闲得没事再像上次一样惹她不痛快。
夏明光长按那张图,点了[保存图片],截掉了那个年轻男人,只留下元恪的那半边。
看着顺溜多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件重要的事。他一直对她的事充满好奇,但偏偏忘了去翻她以前的朋友圈。
他进入她的朋友圈,却发现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元恪发朋友圈的频率不高,最近半年显示的只有两条,一条就是今天的游乐园,另外一条夏明光戳进去看。
配图是蛋糕。配文是“祝我自己十八岁生日快乐”。
时间显示8月23日。
是他见到她的前一天。
夏明光仔细回想了回想——他还模糊地记得,那天的酒店房间里,确实放着一个吃了一半有点狼藉的蛋糕。
朋友圈没有更多了,夏明光退出来。
看看手机屏幕,显示23:05。
他突然很好奇,这个时间她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当即点开元恪的对话框,犹豫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