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归齐
时间:2019-09-25 08:13:49

  元恪听不见,但她倒是回头看了周宁生一眼。
  常舒曼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别看了。
  两个背着书包,穿着不同校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周宁生抬头看了看“扬和”两个字空出的位置,心里五味杂陈。
  -
  饭吃到一半,元恪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生理期到了,心里暗觉不好。
  加上常舒曼一直神色怏怏的,两人快速解决了饭,也没多聊什么,吃完饭后就各回各家了。
  一回家,元恪发现确实是生理期。
  洗完内裤后,她早早地躺上床,老老实实准备睡觉了。
  睡前她在微信上给常舒曼发了一连串“么么哒”和一句“晚安”。
  ……
  刚亲热完,两人身上都黏糊糊的。元月抱着王贞,正准备侧身撞开主卧浴室的门,王贞嫌弃地说了句:“不要。这个浴室没有挂浴帘,冷死了。我们去前面那个浴室吧。”
  元月顿了一下,依着她的意,说了句“好”。
  到了主卫浴,王贞从元月臂弯上蹦下来,开始调节水温。
  一边调水温,两人一边开始聊天。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让元恪待在普通学校里,做错了……”元月低头踩着流到地上的水,说起这个话题,心里还是觉得沉重。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王贞一边用手试着水温一边说。“她已经快高考了。”
  “一想起她背地里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就……我就生气……以前我老是教她欺负回去……唉,元恪这个孩子,在我手上毁了。”元月越说越伤心。
  “我觉得她很好。”王贞反驳了一句。“元恪很棒的。”
  元月沉默了一阵。
  王贞觉得水温差不多了,她把莲蓬头举起来,水浇在元月身上。“这个温度怎么样?”
  “可以了。”
  王贞把莲蓬头挂起来,两个人话题绕到了元恪未来的另一半上。
  元月一边在王贞背上涂沐浴露,一边幻想了一下。“我希望我妹将来找个脾气不好的。”
  “啊?”王贞有点理解不了他的思路。
  元月解释道:“脾气不好,能护着她不被人欺负呀!难道要找个性子软的,和我妹一起被人欺负吗!”
  然后补充了一句:“当然,脾气不好是对外人,对我妹要是敢脾气不好,我肯定弄死他。总而言之,就是对外人脾气不好,对我妹要脾气超好。欸我这个要求是不是很难找啊?”
  元月说完他幻想的元恪未来另一半,王贞莫名联想到了那天在校门口把他踹了的小伙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去。
  王贞打住自己的思路,回转过身,低头摸了摸元月侧腰。“嗯,你腰好得差不多了,看不太出来了。”
  一提这个元月就来气——上次他挨了一脚之后,腰上青了一片,好长时间都没消,上班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妈的。”他骂了一句。
  两人边洗边随便聊东聊西。洗的差不多的时候,元月忽然意识到:“咱们好像忘拿浴巾了。”
  “好像是哎。”
  “你等等,我出去拿。”
  王贞拦了一下。“别,这么冷,你湿漉漉地出去要感冒了。”
  两个人在浴帘后面沉默了一会,最后元月说:“老婆,我又……我又那啥了,要不我们再做一次吧……”声音很低,有点不好意思。
  王贞被气笑了。“在这里做?”
  “做完还能接着洗……你不觉得我这个主意很棒吗……”
  “行吧,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
  王贞两只手插在元月湿漉漉的头发间,抬起头来去吻他。
  元月很热情地回应她的亲吻。
  突然浴室门被敲了三下。
  浴帘后面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元恪一般睡觉很沉,一觉到天明,很少起夜。但今天是生理期第一天,她实在是不舒服,最后被自己的肚子闹腾到想去卫生间蹲一会,找点心里安慰。
  看到卫生间里亮着光的时候,元恪愣了一下,而后她想,大概是她嫂子在洗澡吧,可能趁着是周末刚煲完电视剧,洗个澡正准备睡觉呢。
  元恪没多想,敲了三下门,就推门进去了。
  但她蹲在马桶上的时候,无意往浴帘下一瞥——一双蓝色的拖鞋,脚背上有一道疤。
  她见过元月脚背上有道疤,是小时候调皮磕的。
  原来在里面洗澡的不是她嫂子而是她哥呀,那也没事,反正浴帘是深褐色的,严严实实地拉着,她又不可能把她哥看光,她就是在这里安静地上个厕所而已。
  浴帘里面的两个人,自从元恪敲门进来,就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停在那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最后王贞伏在元月肩膀上悄悄说:“老公,你要不,先把我放下吧……咱妹离得咱们那么近……”
  元恪坐在马桶上以后,终于有了点心里安慰,觉得肚子不那么难受了,结果又无意一瞥——浴帘底下他妈的什么的时候多了一双脚?!
  橘黄色的拖鞋,脚腕很细,一看就是女人的脚腕。
  关键是,元恪还瞥见了那双脚的脚踝上,还贴着前天她亲手给她贴上去闹着玩的纹身贴纸,一朵小红花。
  她嫂子怎么也在里面……
  刚刚只有一双脚,一转眼多了一双脚,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元恪突然觉得肚子更疼了。
  妈的好尴尬啊……她真的超级后悔没在上厕所的时候带着手机来玩……
  元恪尴尬无比、安静如鸡地在马桶上僵坐了一分钟左右,心里反复犹豫要不要提上裤子出去……
  突然浴帘拉开一条缝,王贞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
  元恪看着王贞,一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她觉得自己要出内伤了……
  王贞脸色潮红,开始向元恪比划。
  元恪看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得了,这俩人,浴巾没带。
  王贞比划完,浴帘又严严实实地拉上了。
  元恪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换了片姨妈巾以后,就冲出了浴室。
  她从阳台晾衣架上飞快地扯下两人的浴巾,飞快地跑回浴室。
  浴帘里伸出了一只手,元恪把浴巾慌乱地一塞,飞快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回到自己房间,重新钻进被窝,元恪一直在打哆嗦。倒不是觉得冷……但就是控制不住地哆嗦……
  她把头蒙起来,哆嗦了很长时间都没睡着。
  王贞把一个暖水袋塞进她被窝的时候,她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元恪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夏明光掀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元恪很气地发现她自己什么也没穿,夏明光也什么都没穿。
  他俯身上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烧熟了。
  他低头亲她,亲了她的眉毛边儿,还有她的脖子。
  她很着急,她双臂揽着他的脖子,强硬地吻了他的嘴唇。
  他弄得她有点疼,而且疼得很真实。
  虽然是个梦。
  元恪惊醒的时候,发觉天还没亮。被窝里王贞塞进来的热水袋已经凉了。
  她确实疼,下腹部那个位置,有很明显的坠痛感。
  元恪用胳膊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爬下来去了趟卫生间。
  浴帘现在是开着的,地板砖上还有点潮意。
  元恪瞥着莲蓬头下的那片地板砖,想到了几个小时前看到的一双蓝拖鞋和一双橘黄色的拖鞋……四只脚……
  妈的,她刚刚是做了个什么诡异的梦……她在心里骂了句。
  从卫生间出来,元恪已经没有什么睡意了。
  才清晨五点半。
  她回到房间,打开桌前的台灯,拿过了自己的手账本。
  常舒曼上次送她的两卷新胶带,她还没来得及用呢。
  这个手账本她用了好多年,封皮有点旧了,用透明胶粘过一次。
  本子快用到头了,还剩下最后两页纸。
  她一直觉得,最后收尾要收好,所以这两页纸一直留到现在。
  元恪在台灯前发呆。
  她看着桌上摆的那个铁皮罐,里面放着夏明光给她做的小纸团。下周又要月考了,但她的语文成绩……好像没什么进步。总觉得辜负了小明老师。
  她拉开书桌抽屉,里面叠着那个撒了气的小熊维.尼氢气球。氢气球在天花板上飘了半个多月,里面的气一点一点漏光了。后来王贞收拾屋子的时候,随手把已经瘪了的氢气球扔了,最后还是元恪自己跑到垃圾箱里翻出来的。
  疯了。元恪这么觉得。
  自己疯了吧。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幻想……
  她离那些很遥远吧……
  抽屉除了瘪了的氢气球,还有那个墨蓝封皮的本子。元恪把它拿出来,翻到扉页,上面用钢笔写着——C市六中第37届运动会  第二名。
  最后她把这个本子重新塞回抽屉,从笔筒里抽了一支荧光笔,在手账本上的倒数第二页上写——小明老师,今天客串了……我的梦。就是那种,跟春天有关的梦……
  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她又爬上床睡了一觉。
  因为是周末,元月和王贞一般不会着急催她起床。
  元恪醒的时候很晚了。
  她跨出房间门的时候,正撞上元月胳膊下夹着新买的浴帘,朝着主卧的方向走。
  兄妹俩同时愣住了。
  元恪理直气壮地想:该尴尬的是我哥,不是我!
  她站在原地,给了元月一个她自以为冷峻不羁的微笑。
  元月一下子脸涨得通红,错开视线,钻进了主卧。
  元恪目送元月进了房间。
  呵,新买的浴帘是黑色的。很禁欲嘛。
  -
  元恪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毕竟在梦里那啥了夏明光。不太好……
  周一早自习,她心虚地隔着讲台,想悄咪咪看夏明光一眼。
  夏明光像有第六感一样,抬起头来看她。
  他在笑。
  元恪觉得心更虚了,当即把头低下。
  然后欲盖弥彰地在微信上说了句——
  【元硌】:又要考试了,我怕语文还是原地踏步,先瞅瞅小明老师最近心情怎么样……会不会吃了我……
  夏明光很快回复——
  【夏明光】:心情很好,你放心考。
  ……
  元恪这次还是在第三考场。
  郑凛这次跑到了倒数第四考场。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天呢!这次我没抄老大的卷子,这次我自己考的!我居然也可以坐在这么靠前的考场吗!”
  月考的理化生三科是分开的。
  第一天考语数英,上午、下午、晚上,都安排了考试。
  第二天下午考完生物,同学们各回各的教室,开始整理东西。
  夏明光一直没出现。
  元恪边整理东西,边向他座位那边瞄。
  晚自习夏明光也没出现。
  元恪在微信上问他去哪里了。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夏明光也没回复。
  元恪捏着手机,一直等,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夏明光的对话框里还是没有新消息。
  第二天早自习夏明光还是没有出现。
  消息一直没回。
  元恪去问郑凛他们几个,都说不知道。
  【我们寨是黑风寨】群里一直在问夏明光,但夏明光一条也没回复。
  直到课间操,元恪才从吴怡那里得知了一点夏明光的消息。
  吴怡在微信里跟元恪说——夏明光语文考试考到一半,摔了笔,就出去了。监考老师拦都拦不住。然后就再也没出现,剩下的考试他都没参加。
  元恪坐在自己座位上,一手戳在手机屏幕上,一手戳在小熊维.尼的铁罐上。夏明光还是没回消息,不管是个人消息还是群消息。她已经两天没见到夏明光了……铁罐里的小纸团也没再增加。元恪想起她刚接过这个罐罐的时候,夏明光把里面饼干留下的一层油腻都洗干净了,她闻到了洗洁精的味道。教学楼的水龙头里没有热水,冬天水冷得刺骨,他的手骨节上泛出一层浅淡的红色。想起他当时的手,冻得发红的骨节,元恪有点失神。
  元恪忽然意识到,夏明光这个人,不管以什么身份也好,都不能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他如果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她心里会很不安宁。他现在之于她而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明亮的光。
  元恪打开手机通讯录。
  她的手机号码连带着一个套餐,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通话时数、短信条数和流量。短信和流量她用得着,但通话时数每个月到月底都是满的。
  她调出夏明光的电话号码,按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呼叫”。
  元恪把小熊维.尼的铁罐罐揽到怀里,把额头抵在桌子边,耳朵贴到手机上。
  其实她什么也听不见。
  但她心跳得厉害。
  突然她手机震了一下,她知道这意味着对方接通了。
  她把手机拿到眼前,还确认了一下。
  确实接通了。
  接通了……说什么呢……问他去哪里了?
  可是她不会说话……
  对面接电话的是夏明光吗……她连这个都没法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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