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既忧又喜。殿下打小便是生人勿近的性子,从前日日担惊受怕,如今即便是搬出了皇宫,也只能终日卧榻。他不说,可她能感受到殿下心中的郁结之气。那些陈年旧怨总归是要找到发泄口的。然而今日却见到了殿下从未有过的耐心,可糟糕的是,殿下自己显然还尚未发现。
四周安静了下来,阮盈沐此刻脑子发热也还惦记着豫王殿下的身子弱,生怕自己将风寒传染给了他,这会儿便整个人都背对着萧景承,蜷缩成一小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萧景承闭上了眼眸,忍住了将人掰过来的冲动,也睡下了。
夜里,阮盈沐果不其然又闹腾起来。
她不断地在做噩梦,一会儿是被一群饿狼追到了悬崖边,一会儿又是头朝地脚朝上地被倒吊在树上,转眼间又回到了娘亲去世的那一天,她被娘亲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
这些可怕的梦境让她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小声地□□起来,眼泪和汗水一起流下来,糊了一脸,也打湿了枕巾,却始终深陷噩梦不能醒来。
萧景承被她猫一样的声音吵醒,皱着眉头睁开双眼,目光触及身边的人,费了一番功夫克制了发脾气的冲动,将人连带着被子一起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见阮盈沐一脸也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水,发丝都湿漉漉的,下意识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片刻后,他抬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还是很烫,热度一点也没降下来。
他凑近了些,拍了拍她的脸,轻声唤道:“你还好吗,先醒醒?”
阮盈沐一下子激动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似乎是找到了安慰,随后面上稍稍平静了一些,人却依然没醒。
萧景承怕是汤药不管用,欲唤人过来,想了想又作罢。他小心翼翼地抽开了自己的胳膊,起身下床,走到了墙壁前打开了一个暗格,取出了一个药匣子。
打开匣子,他拿出了一套针包。他打算用针灸逼出她体内的寒气,她如今神志不清,想来明日清醒了也不记得今夜发生了什么。
将人又一次抱进了怀里,他安抚地贴着她纤细的脊背,上下摩挲了几下,然后将她一侧肩上的亵衣往下褪了一些。
白皙光滑、如瓷如玉的肌肤顿时便露出了一大片,连带着形状姣好的锁骨,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眸。
萧景承微微侧过了眼神,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哑轻柔地在她耳边道:“不要怕,只有一点点疼,片刻就好。”
他稳住了心神,动手施针,昏睡中的阮盈沐被刺痛激得一抖,又发出了一声□□。萧景承另一只手更紧地搂住了她,不断在她耳边低喃安抚道:“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
阮盈沐就这样在睡梦中被他搂在怀里施完了针,比他想象中要乖巧得多。
即便如此,萧景承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他眸色幽暗,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盖住了眼前的美色。
这次,阮盈沐终于睡得安稳了些,呼吸缓慢而均匀,面上不正常的热潮也渐渐消了一些。
萧景承把人搂进了自己的被窝,将两床被褥一起盖上,心里暗自发狠道:等你好了,今夜的折腾连同你之前的账,都是要一起算的,少一件都不行。
一夜安眠,两人这一觉竟就这么睡到了第二日午后。
他们不醒,中途也无人敢进来打扰。许嬷嬷早起倒是担忧王妃的病情,特意进来看了一眼,见着床上凑在一处的两人,睡得香甜,便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又退了出去。
最后还是阮盈沐率先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眸,触目即是一片雪白的衣裳。
她花了好半晌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思绪,这才想起了昨夜自己发热,睡在了豫王殿下的床榻上。
她果然已经不记得半夜的折腾,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许嬷嬷喂她药的那一会儿。她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心里暗道昨夜睡前明明还是一人一个被窝,怎地起来就进了一个被窝呢?
难不成是她半夜发痴,硬缠了上去?
想到这里,阮盈沐刚醒来就又闹得面红耳赤。片刻后,不见萧景承的动静,她便悄悄地仰了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
豫王殿下美貌惊人,即使他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日,凑的这么近还是为他如画的五官感到惊艳。只不过此刻他的面色好似比往常更加苍白了些,睡得很沉,跟那次她一靠近就攻击她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的心里不由地涌起了一股愧疚之情。豫王殿下身子本来就不好,昨夜她噩梦连连,昏昏沉沉中一定是吵到了他,万幸他没一生气就把她扔出去。
阮盈沐静静地凝视了半晌,见他依旧没有转醒,也不想打扰他,便尽量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床榻。
她发了一整夜的热,即便现下已经退热了,此刻身子依旧是软的,脚步也略有些虚浮。
但她想趁现在,趁豫王殿下还未醒来,去找妙手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小天使们!
第21章
阮盈沐悄无声息地穿好了衣裳,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安睡的男人,目光流转间,眼睫轻颤,少顷,还是转身小心地推开了门。
门外守了两排的侍女小厮,见了她便要行礼,被她及时地抬手制止。她将声音压的极低:“殿下尚未醒来,任何人不准去打扰殿下。”
她没有直接去找妙手先生,而是先回了东苑。
青莲正端着一个盘子准备进屋,一见她便小跑着迎了上来,一开口噼里啪啦急道:“小姐您怎么样了?昨夜我去了正厢结果那边说您染了风寒正在发热,也不给我进去,可急死我了!现在您退热了吗?哎呀您怎么不好好待在床上养病就这么跑出来了呀!”
阮盈沐头疼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训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掉咋咋呼呼的毛病?我说过很多次遇事要沉着冷静,又当耳旁风?”她一边说一边往内室走,“师父怎么样了?”
青莲本来挨训还有些沮丧,这时注意力又被转移了,高兴道:“师父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今日也不嗜睡了,一直清醒着呢!对了小姐,妙手先生也在里面。”
“正好,我也有事找他。”阮盈沐说着便进了门,“师父,妙手先生。”
卓不凡气色确实好了不少,现下正靠坐在床头同妙手先生说话。
“你回来了。”卓不凡目光转向她,“过来师父看看,听先生说你染了风寒?”
阮盈沐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微微低头让他摸上自己的额头,“妙手先生的药方十分管用,方才起来早就退热了,已经无碍。”
妙手先生闻言却略有些诧异,“我开的药方应当没那么见效,我的本意是让你自己先抗一抗,抗不住再用针灸退热。”
阮盈沐无语地小小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这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她想了想,只好回道:“许是我素来身强体健,恢复的快吧。”想来师父平日里当糖一样给她吃的那些名贵丹药也不是白吃的。
卓不凡放下了手,温声道:“师父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该走了。”微一停顿,他又问道:“你是真的不愿意师父同豫王殿下见面?”
阮盈沐沉默了片刻,眼神转向了妙手先生。
妙手先生会意,“我先出去走走,你们师徒俩好好聊一聊。”
等屋里只剩他们俩,阮盈沐这才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知道师父您想亲自答谢豫王殿下救命之恩,但是师父,你们最好不要见面。您……您应当知道萧二哥的真实身份?”
卓不凡瞬间了然,“师父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层。”他的眉心拧成了川字,“师父和你大师兄一直认为,以你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同皇家有任何接触的,因而没有顾虑到这个问题。万没想到你竟直接嫁给了豫王。”
她也没想到会如此凑巧,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小心应对。犹豫了一下,她干脆地问道:“太子殿下在利用墨袖宫做事?”
“太子殿下同你大师兄交情匪浅,早先墨袖宫只是替他打探一些消息,后来……后来大约是连同铲除异己这一类的事情也一并做了。如今墨袖宫跟东宫那位的关系早已经盘根错节,师父不清楚其中内情,一时也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阮盈沐早在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现下也不过是也不过验证。但这些朝堂纷争与她无关,她如今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豫王殿下同太子殿下之间是否有利益对立,如果有,那么墨袖宫又在此间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问师父,师父也不会更清楚。她想了想,只能先隐藏这些蛛丝马迹。于是她请求道:“豫王殿下他对我仍有疑问,您离开豫王府后,豫王殿下恐怕会顺着您的行踪追查下去,您千万不能让他查到墨袖宫那边去,尤其是我和太子殿下同墨袖宫的关系。”
她相信以师父的身手和本领,一出豫王府,便无人能找到他的踪迹。
卓不凡心知此事麻烦之处,点头应下,又道:“师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以后你若不来找师父,师父也不会来找你。但是你要记住,只要师父还在,就会一直护着你,师父也有能力护着你。”
她心里一酸,伏在了师父腿上,压抑住眼角的酸涩,半晌后轻声道:“我知道了,师父。”
她退出了内室,在院子里找到了负手而立的妙手先生。
“先生。”
妙手先生一转身,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展现在她面前。阮盈沐笑了笑,赞叹道:“先生这易容之术愈发精湛了,一张令人过目即忘的脸,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妙手先生神出鬼没,民间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有人说他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人说他面如孩童,也有人说他相貌丑陋犹如夜叉,但事实上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容。这也是她完全不担心妙手先生会被追查的原因。
“王妃谬赞,糊口饭吃罢了。”
阮盈沐不欲与他兜弯子,直言道:“此前麻烦先生替豫王殿下诊治,结果如何?”
妙手先生清了清嗓子:“豫王殿下确实是有从娘胎中带出来的寒疾,但此病并非不治之症。比起穷苦百姓不得医治,殿下经过多年的精心调养,理应有所好转。如今从脉象上来看,竟像是......有人在刻意使他难以完全康复。”
阮盈沐心里咯噔一下,“先生的意思是……”
“殿下是否平日不间断地服用汤药?”
“确实如此。”
妙手先生的语气是一贯的淡然,却抛出了一句惊人之语:“我怀疑殿下服用的汤药,是起相反作用的。”
阮盈沐闻言,下意识地朝四周来回扫了一眼,复又低声道:“先生此话当真?”
“王妃若信得过草民,便是真。”
“先生医术高明,我自然是信得过。敢问先生是否向殿下表明了以上这番话?”
妙手先生摆了摆手:“此事牵扯甚多,我不便插手。”他是江湖中人,为豫王殿下诊治已经破了规矩,更不想插手这些皇家秘辛。
阮盈沐默然,站在原地默默消化了一番。然而只这一会儿,她又感到头晕眼花起来。
她的身子尚未痊愈,时间久了便有些撑不住,面上又泛起了微微潮红,嘴唇却苍白干燥,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
妙手先生见状,难得多嘴一句,好声劝道:“王妃先回去歇息吧,这风寒来势凶猛,即便你身子强健,一时也难以痊愈。这几日需要多加休息,不能再着凉了。”
阮盈沐稳了稳心神,福身道:“要麻烦先生继续照顾我师父了,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与大师兄必然都会扑汤蹈火,在所不辞。”她顿了顿,抬眸又道:“既然已经如此麻烦先生了,我便再麻烦先生一件事。”
这厢,几日睡不安稳的萧景承终于睡饱了,意识先于眼睛清醒了过来。他微微勾唇,大手往枕边摸了摸,结果却摸了个空,只一手的凉气。显然枕边的人已经下床有一会儿了。
嘴角的笑意霎时变得僵硬,随后慢慢地一点一点消失。一双漂亮的眼眸骤然睁开,里面的神色却不甚愉悦。
“来人。”刚醒来时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半晌却不见人进来。
萧景承面色愈发不快,提高了声音唤道:“贺章!”
守在外间的侍女连忙推门进来,其中一个慌慌张张道:“回禀殿下,贺侍卫今日告了两个时辰的假,未等到您醒来,便先行离开了,这会儿应是快回来了!”
萧景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又问道:“王妃呢?”
“王妃……”侍女们两两相望,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群废物,连个生病的人都看不住。”豫王殿下睁开眸子冷冷道。
侍女们顿时吓得跪倒了一片,伏在地上也不敢辩解,只能待王爷气消了。
阮盈沐一踏进内室便见着这副情景,“殿下醒了?”她的声音带了些许鼻音,轻软无力:“这又是怎么了,谁惹我们殿下不高兴了?”
萧景承冷哼一声,不理她。片刻后又忍不住有些阴阳怪气道:“谁惹本王不高兴,谁自己心知肚明。”
阮盈沐的确心知肚明,但她此刻也只能装傻,吩咐跪在地上的侍女:“你们先下去吧。”
她走到床榻边,柔声道:“妾身昨夜发了一夜的汗,身上都要难受死了,心里还想着若是熏着了殿下怎么办?所以妾身一醒来便回东苑去拿了一套换洗衣裳。”
她垂下了眼眸,似是害羞,声音细如蚊蝇:“妾身……妾身能否借殿下的暖阁……沐浴一番……”
萧景承没说话,半阖的眼眸意味不明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直到她面色越来越热后才冷淡地命令道:“过来。”
即便阮盈沐心里不大情愿在清醒时离他太近,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
第22章
萧景承微微皱眉,瞧着她一步一步慢慢挪过来,停在了离他两步远开外。他莫名讨厌她这样避他如蛇蝎的模样,瞧着心里便来气。
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不愉,语气却平平淡淡地问道:“你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