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承眉心皱起,看了她两眼,冷冷问道:“你在为他求情?”
阮盈沐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萧煜帮过她好几次,她欠他的人情,即便后来他囚禁了她,让她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但欠了就是欠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煜死在她面前。
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见到萧景承残杀手足的一幕。如同她答应明文帝那样,她不想看到他走极端,登上了皇位,身上却背负着亲兄弟的性命。
“殿下,妾身并非为旁人求情,只是时局敏感,殿下登基前若是私自处理了废太子,难免会引起朝臣非议,甚至可能会引来蠢蠢欲动、狼子野心之人,倒不如留废太子一命,反而能彰显新帝的宽厚仁慈。”自古以来,每位新帝登基都想名正言顺,弑兄篡位总归不是什么好帽子。
萧景承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似是在考量她这番话里的真情实意。片刻后,门外传来他的属下通报声:“殿下,靖国公大人求见!”
萧景承略一思索,“请靖国公大人进来。”
于是靖国公一进门,便看见了豫王殿下拿刀架在太子殿下脖子上的场景。
“让靖国公见笑了。”萧景承扯了扯唇角,“不知靖国公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靖国公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见怪不怪地向在场的几人行了礼,随后自顾自地往龙床前走了几步,沉声道:“皇上,老臣有要事禀告。”
龙床上仍是一片死寂。萧景承心中已然有数了,默许了靖国公上前查看的举动。
片刻后,靖国公退了下来。他往御桌旁走了几步,打开墙上的一处暗格,取出了两道遗诏。
一道是废太子萧煜为济王,一道是立豫王萧景承为新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些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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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两道遗诏宣读毕,靖国公率先跪地行大礼,沉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阮盈沐迅速反应过来,跟着跪了下来,随后贺章以及门外一众侍卫纷纷跪地行大礼,整齐划一山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景承神色如常,只是终于放下了架在萧煜脖子上的刀,目视着萧煜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后,才扔了手中的弯刀,淡淡道:“平身。”
大太监尖细悲痛的嗓音穿过了重重夜色层层宫门,仿佛回响在整座偌大的沉寂的皇宫上方,“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沉重悠长的丧钟响起,同一时刻,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被惊动,回过神来便纷纷伏地,凄凄惨惨的哭声和呜咽声此起彼伏。
冷宫中,废后秦氏也从噩梦中惊醒,听着那丧钟声,突地状若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笑了许久许久,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嗓音都哑了,笑到伏在冷硬的床榻上不能自抑地抽动。良久后,这笑声转为嚎啕大哭,一直到后半夜,幽灵般低冷的呢喃响起:“你终于还是如愿以偿了……你终于能下去陪她了……”随后,冷宫中才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永历二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先帝驾崩,四皇子豫王殿下依照先帝遗诏继承大统。依据大楚旧例,七日后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而这两日,阮盈沐则暂且住在东竹居,几乎不同外界接触。一边是先帝的国丧礼,一边要准备登基大典,萧景承这几日忙碌到日夜不能合眼,她也不想去打扰他,只吩咐贺章千万要照顾好皇上的饮食。
“小姐!”青莲兴冲冲地撩开了帘子跑了进来,又立即改口道:“不对,现在不能再叫小姐您小姐了,该改口叫皇后娘娘了!”
阮盈沐从发呆中缓过神来,轻轻笑了一声,“别,青莲,先别叫。”
青莲一脸不解,口直心快问道:“为什么呀小姐?为什么不能叫?您是皇上的正妻,皇后娘娘一位不是您的还能是谁的?”
阮盈沐没有接话。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得更开,目光随着被深深宫墙切割成一小片的天空上方掠过的飞鸟移动,等到飞鸟飞远后,叹了一口气。
不过短短半年,她离自己最初的意愿和计划越来越远了。
“青莲,你觉得我适合做皇后吗?”
“为什么不适合?小姐您这么聪慧善良,又陪着皇上一路走到今天,您不适合做皇后娘娘,谁适合?”迟钝如青莲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急急道:“小姐您可别犯傻,您今天放弃了皇后娘娘的位子,来日后宫佳丽三千,您就得和别人一起争了,到时候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呀!”
“呵呵呵……”阮盈沐失笑,回首望着她,“连你都知道,我将来要同三千佳丽一起争抢同一个夫君了。”
她起初答应嫁入豫王府,就是冲着豫王府里不必同很多女人争风吃醋,现下进了宫,却难免要卷入更复杂的勾心斗角和后宫争宠中。
皇上不同于王爷,皇上是天下共主,稳定前朝,充盈后宫,雨露均沾,开枝散叶,这是他的职责之一。而这森森后宫里,不是她打定主意不争不抢就可以安然度过的,多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甚至可能被害死了都不明不白。
而她作为皇后,母仪天下,必须端庄贤淑,不嫉妒不怨憎,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夫君送到别的女人床上,还要日复一日替夫君打理好三宫六院。
她做不到。她向来不是一个大方的女子,她的爱是独占,是唯一,她不愿意将自己所爱之人分享出去。光是想一想今后要过这样的日子,她便不能自抑地厌烦到食不下咽。
她爱上了萧景承,她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同他一起游历过大楚的大好山河,她还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今萧景承做了那九五至尊,她所有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她不得不思考,这份感情能经得住深宫里几日的消磨。
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青莲,多少有些熟悉她家小姐的心性,此时见了她的神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您不会是要……是要……”
“嘘……”阮盈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似乎是这番谈话替她下定了决心,她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了几行字。
她再次走到窗前,吹响了那熟悉的三段旋律。重复了好几次,才有一只灰鸽飞了过来,在窗外打着旋儿飞了几圈,才落到了窗户上。
青莲看见她家小姐将纸张卷成小团,塞进了灰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里,将灰鸽放飞。
她还沉浸在自己大胆的猜测中不能自拔,半晌后才压低了嗓音问道:“小姐,您到底在做什么?”
阮盈沐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沉着地安抚她:“放心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你别多想了,更不许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来。”
做完了这件事,阮盈沐的心情好似突然轻松起来,语气轻快道:“青莲我饿了,吩咐厨房做一些吃食来罢。”
青莲一头雾水,又不敢不听她家小姐的话,只好惊疑不定地下去了。
她这两日都食不下咽,腹内空空,这下食欲好不容易上来了,对着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膳食,食指大动。约莫两刻钟后,她总算心满意足地放下了银筷,正打算起身活动活动,便听外间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萧景承?阮盈沐心下一动,微微颦眉,对着青莲使了个眼色,起身跪到了地上,“妾身恭迎皇上圣驾。”
萧景承一见到她,才觉得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他几大步上前扶起了她,又干脆一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坐到了床榻上。
他抱着她,将头埋进她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抬起头,含笑望着她,“几日未见,小沐沐有没有想我?”
阮盈沐这个当口见他,心情极为复杂,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尽数压下,柔声细语回道:“当然有想啦。”
萧景承不满意她就这么轻飘飘地几个字,捏了捏她的下巴,“嗯?是吗?有多想?”
“想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说着,她的目光移到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干残羹冷炙上,尾音底气不足地渐渐消失了。
果然,萧景承也看到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指尖摩挲着她下巴内侧的软肉,垂眸紧紧盯着她,语气不善道:“几日不见,你这张小嘴,还是没几句实话啊。欺君之罪可是大罪,我该怎么惩罚你?”
阮盈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又在他真正生气之前,主动讨好地抬起嫩藕似的雪白娇嫩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颈,仰面凑近他,亲了亲他的薄唇。
萧景承无动于衷,她便贴着他的唇用气声道:“是真的想的,前两日都吃不下睡不好,今日才好好用了一顿晚膳,不信你去问宫人们。”
说话间,她温热芬芳的吐息一直萦绕着他,手下是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他眼眸深处的那一团暗火终于彻底燃烧起来,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饿狼般地反客为主,咬住了她的唇。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吞噬,他吮吸翻搅的力道像是要活生生将她吞吃入腹。
往常亲了片刻,她便要受不住地推拒了,可今日却乖巧柔顺得不像话,呼吸不过来了也只软糯婉转地小声哼哼,双手一直紧紧搂着他,将自己同他贴得更紧。
反倒是萧景承最先受不住了。他放开了死死纠缠的红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粗重急促,身子更是紧绷到不像话,硬得像一块石头,偏偏还浑身散发着灼灼热气。
他试图慢慢平复自己燥热的身子,他现在还不想强迫她。他想补偿她,他已经准备好了盛大的皇后册封典礼,那一日才能算是他们真正的大婚之日,他想留到那时候,让他们真正拥有彼此。
然而小东西却完全不体谅他的心意,眼神涣散,双颊嫣红,软得像一滩水,又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了上来。
“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他的嗓音暗哑得像是能冒出火来。
阮盈沐似是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干脆攀着他,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跨坐在他坚硬如铁的大腿上,抱着他,在他耳边用软腻成蜜糖一样的嗓音轻声道:“我想要你,殿下。”
萧景承没有余力去分辩她对他的称呼为何还是殿下,他只觉她那几个字犹如往滚烫沸腾的油锅里洒了几滴水,霎那间惊天动地地翻滚起来,将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再忍下去,他就不是个男人了。
他身子一动,便将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一把摁倒在柔软丝滑的床榻上,像一座大山压着她,从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危险警告:“是你招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胖几于哥的地雷,送出小沐沐的亲亲~
第80章 正文完结
阮盈沐是突然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的。
前一天夜里,红帐翻滚,交颈相缠。她在他怀中香汗淋漓,如同盛开舒展到极致的娇花,或痛苦地呜咽,或愉悦地喘息,却自始至终都像是溺水的人那般,像是要把自己嵌入他怀里似的,与他用力地相拥。
“殿下……唔殿下……”她有空得了呼吸,便又软又黏地唤他。
萧景承伸出了一只手,往上找到了她的,强行将自己修长的手指塞进了她湿软发热的玉指间,同她十指相扣。他一边亲她红肿发烫的唇,一边哑着嗓子哄道:“乖沐沐,沐沐乖……叫我的名字……”
“嗯唔……”阮盈沐的手指蜷缩复又伸直,指尖颤动着叫他的名字:“萧景承……萧景承唔……”
他从未听过她唤他的名字,更何况是用如此令人心痒难耐的嗓音唤他的名字,一时激动得难以抑制,耳边响起她抽泣般的求饶声也不肯放过她,只不断低语着哄她。
长夜漫漫,云雨初歇,萧景承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夜不寐的疲倦便蜂拥而至,一边细细亲吻她汗湿的额发,一边低喃着唤她的名字,转眼间便陷入了沉睡中。
一夜无梦,然而萧景承一觉醒来,怀中已然空了。他略有些失落地侧首,嗅了嗅枕间还残留的幽香,慵懒地起身,唤道:“来人。”
低眉顺眼的宫人进来服侍他更衣,他随口问了一句:“皇后一早去哪里了?”
“回禀皇上,奴婢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未见皇后娘娘出门。”
萧景承的脸色登时变了,一把拂开了宫人,目光在内室来回搜索了一番,最后定在了书案前用一支水仙花压着的书信上。
他几大步跨到案前,拿起了书信,信封上写着“殿下亲启”几个大字,字体隽秀有力,暗藏锋芒,分明就是阮盈沐的字迹。
“豫王殿下,见字如晤,临书仓促,不尽欲言。自君继承大统,妾身夜不能寐,恐天资愚钝,难以胜任皇后之尊位,固深思熟虑,不辞而别。
君曾戏言,森森宫墙有如牢笼,盈沐亦只愿此身来去自由,盼君体谅。望君念及旧情,勿怪罪及无关之人。
愿君善自珍重,山高水长,有缘自会相见,勿念勿寻。阮盈沐亲笔。”
那一日,东竹居所有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终生都忘不了,新帝是如何雷霆震怒的。他捏着书信的手指青筋暴起,脸色铁青,仿佛才从地狱走了一遭,浑身散发着暴怒的戾气,一转手便将桌上的摆件尽数拂落。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后,新帝又一脚将沉重的书案直直踹离了一丈远,这才拂袖而去。
“给、朕、找!”萧景承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命令道:“即刻封锁京城,一只鸟都不准给朕放飞出去。找不回皇后,你也不用回来了!”她走不远,昨夜他折腾她到深更半夜,短短时间内,她不可能会走的太远,此时应当还在京城中。
贺章领命,先是将封锁京城的命令传下去,紧接着又迅速出动了近半数训练有素的暗卫,撒网式盘查京城中的每一处角落。
旁人不知新帝为何突然封锁京城,四处盘查。一时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而领头的将领只说,有两位女刺客夜闯皇宫,差点伤了新帝,因而若是有任何人见了两位同行的女子,必须立即禀报,否则以窝藏朝廷命犯的罪名一同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