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沐垂眸,温柔道:“大哥所做之事是保家卫国,是一等一的大事,更是大梁百姓之福,妹妹这些事相比较就很微不足道了,又怎会怪大哥。”
阮斐却不赞同:“终身大事,又怎么会是微不足道?”顿了顿,他又问道:“三妹,你同大哥说句实话,这桩婚事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阮盈沐一愣,她在回将军府之前猜了一些大哥同父亲争执的原因,却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她的事。难道大哥竟一直不知道皇上赐婚之事吗?
她犹豫了一瞬,虽说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必定是她嫁入豫王府,但当初主动提出来的确实也是她自己,因此也不能说她是不愿意的。
就这一瞬的犹豫,阮斐便阻止了她的回答:“大哥知道了。”他的神色十分认真严肃:“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大哥再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了。但是下面大哥说的几句话你要记好。”
阮盈沐停下了脚步,“好,你说。”
“第一,在豫王府要照顾好自己。豫王府不同于将军府,没人护着你,你就多护着你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倔了。”
阮盈沐心里发笑,多年来她其实早就变得乖顺懂事,至少表面上如此,而大哥却依然深深记着那个跪在院子里的自己。那天夜里到最后,下起了雨,是大哥不顾父亲的威怒,强行抱起自己送回了房间。她心里其实一直对此存有感激,但也仅仅如此。如今却听本该由父亲在她出嫁之前嘱咐她的话语,由大哥嘴里说出来,居然有些令人感动。
她这次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你放心吧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阮斐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在大哥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阮斐是武将,身上杀伐血气重的很,此刻做出这样小心的动作来,竟显得十分温柔。
随后他的眼睛看向了别处,声音低了下来,“下面这番话,大哥本不该说,也不能说。但是,大哥必须要说。”
阮盈沐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没关系,你说吧大哥。”
阮斐喉头上下来回动了几下,声音干涩低沉:“不要给豫王留下子嗣。”
阮盈沐登时就懵了,红唇微张,回过神来瞬间面色爆红,像是要冒出烟来。她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我……”我其实还未同豫王圆房,哪里来的子嗣啊!
阮斐僵着脖子转过脸去,半晌,清了清喉咙道:“我知道你听了这话会不舒服,也会奇怪大哥今日为何如此越矩。但你要知道,大哥永远不会害你,等到时机成熟,大哥便会告诉你原因。”
阮盈沐此时已尽力恢复了常态,她略一思索,猜测可能大哥是怕豫王若是撑不住了,她一介女子独身带着孩子未免太辛苦。她也不好直说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好软声答应:“我......我记住了大哥。”
午膳时,阮馨使小性子不肯出来,其余人便一起用膳。父子俩人前一天有过争执,此时桌上气氛仍然有些紧张。老将军看了一眼乖巧的三女儿,打破了沉默:“豫王近来身子可好些?”
“大婚后身子有所好转,但时好时坏,前两日又受了风寒,咳嗽得厉害,因而今日便未能与女儿一同回家。”
“无妨,养病重要。日后皇上若是招你进宫,你可往纯贵妃宫里常常走动。”老将军的话点到为止,随后又问了她几句近况,阮盈沐一一回答。
用过午膳后,阮盈沐准备回豫王府,阮斐这边却领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让她一起带回去:“紫鸢身手不错,在你身边照应你我放心。在豫王府凡事谨慎小心,若有困难必须与我尽快联系。”
阮盈沐无奈,豫王府又非龙潭虎穴,虽说豫王是喜怒无常了些,可她并非没有自保能力。但拗不过阮斐的坚持,只好将紫鸢带上。
她坐上马车,青莲和紫鸢一人守在一边,回豫王府去了。
半道上,青莲撩开她那一边的车帘,不高兴地小声嘟囔:“小姐,大公子这什么意思啊,觉得我照顾不好您还是不信任我,怎地回府一趟还多塞了个人来呢?”
阮盈沐噗嗤笑了一声,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不许嘀咕,大哥关心我,也是为我好,同你有什么干系?”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紫鸢身手不凡,你说她的坏话怕是已经让她听到了。”
青莲连忙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悻悻地又放下了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景承:合着今日就没本王什么事了?
作者:豫王大名总共出现了一二三四五次!
第9章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日,阮盈沐卯时便早早起身了。
按照大楚的惯例,这一日大楚皇帝要在福宁宫举行祭灶神祈福大典,历年皇家贵族以及朝中重臣都必须要参加。
自打萧景承搬进豫王府后,明文帝顾及他的身子,唯恐来回奔波寒疾更甚,因而每年也不做要求。今年萧景承却自己心血来潮,主动提出要参加祈福大典。因而作为王妃的阮盈沐也必须一同参与。
阮盈沐起身后,在青莲的服侍下穿戴整齐,便提前去了正厢。萧景承倒是也醒了,但不知是身子不爽利还是心情不愉快,倚在床榻上半阖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动弹,旁边低头站了几个拿着衣冠的婢女,不知如何是好。
阮盈沐轻声问守在门前的贺章:“殿下这是怎么了?”
“回王妃,殿下应是昨夜未休息好。许嬷嬷这两天得了风寒,怕传染给殿下便不敢贴身伺候,现下殿下不发话也无人敢上前替殿下更衣,僵着有一会儿了。”
豫王居然也这样使性子,她忍住笑意,福身请安:“殿下。”
萧景承抬了眼皮子,眼眸深处像是突地撩起了一团火。阮盈沐今日系了一件火红的斗篷,只在帽檐处镶了一圈白兔绒毛,衬得她肤如凝脂,面若三月桃花,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又明亮又清澈。他的脑海里无端想起了大婚那日,她凤冠霞帔坐在他身边的样子。
萧景承一开口,嗓子低低沉沉,略有些沙哑:“你倒是起的早,皇宫可没你想象中那么有趣。”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阮盈沐上前一步,笑道:“说要去皇宫的可是殿下您自己。妾身服侍殿下更衣吧。”
萧景承这才懒懒起身。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更衣的手法倒是娴熟了一些,不再像上次那要笨手笨脚。他心里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惋惜,不能再逗弄她见她羞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了。
披上玄色厚锦镶貂皮披风后,萧景承突然开口道:“传早膳。”
阮盈沐惊讶地一抬眸:“祭灶神大典之前不应禁食吗?”
“祈福大典繁琐且耗时,你要饿着肚子到午膳,傻还是不傻?”
这是阮盈沐进豫王府以来首次同萧景承一起用膳,难免拘束了些,一直默默在心中提醒自己控制一下食欲。可还是萧景承进食更少,率先放下了银筷,因而她也只好跟着放下了。
萧景承瞥了她一眼:“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妾身素日里早起便没什么胃口。”
萧景承微一挑眉,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不过没再多话,随后两人便准备往宫里去了。
阮盈沐本想独自坐一辆马车,不想萧景承只吩咐备了一辆马车。萧景承先上去了,等不到人便不耐烦地撩开了帘子问道:“你在等什么?”
阮盈沐估量了一下马车的空间,应是足够大了。可是登上了才发现,马车确实是够大够奢华,甚至设了一个卧榻,也正因为如此,她只能紧挨着半卧的萧景承,拘谨地坐在卧榻边。
其实她不太愿意与他同处于这样一个过于亲密的空间,她要一直维持着紧绷的精神,身子又要做出放松的状态。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豫王身上应该隐藏着很多秘密,而她更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秘密。
她已做好与他周旋的准备,然而身后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并无动静。半晌,阮盈沐悄悄偏过了一点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一眼,才发现他阖着眼眸在休息,想来是起的太早还困顿着。
阮盈沐坐正了身子,片刻后又不动声色地稍稍侧过了脸。萧景承睡着的模样很是美好,那一双幽深莫测的眸子此刻闭上了,端是一副美人如画。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是我此刻再靠近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危险的试探还未来得及实施,萧景承突然睁开了双眼,她便直接跌进了他的眼眸里。
“本王好看吗?”他似笑非笑,眼里有挪揄的意味。
阮盈沐被逮住,也只得装作镇定的样子:“殿下自然是容貌无双。”
“哼,是么?”萧景承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父皇总说我的模样同母妃十分相似,可我也只在画像中见过她。她才是真正的容貌无双,我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哪里及得她半分。”
说罢,他眯了眯眼眸,打量了她两眼:“你虽相貌平平,但也不必自卑,女子的相貌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
阮盈沐留给他一个温婉的侧脸,面上微笑,心道这倒是我第一次听别人安慰我莫要因为相貌自卑,你完全多虑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同淑妃比起来,这一句相貌平平倒也不过为。
马车突然猛地颠了一下,她心里想着事没留神,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未等她稳住,萧景承便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她的身子转而向后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阮盈沐的心砰砰跳了几下,暗自庆幸好在她娇小瘦弱,应该不至于砸坏豫王殿下。
“坐好。”萧景承放开了她的胳膊,冷淡命令道。
阮盈沐调整了一下姿势,垂眸作端庄状,心中疑惑却又冒出头来。他刚刚抓住她的力道,实在是同大婚那日他握住的手完全不同。
马车一路毫不耽搁,赶在巳时前到了宫门。红墙黛瓦,宫墙深深,马车是不能进宫门的,他们便下车缓缓步行。
“宫外的人总想进这宫里,殊不知有多少人困在这森森宫墙里却出不去。”萧景承的语气很淡漠,阮盈沐却觉得他说的或许是真心话。
她点头:“殿下说的是。人生最快意无非是来去自由,功名利禄,权利财富也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今日举行祭灶神祈福大典的福宁宫,远远看去富丽堂皇,巍峨雄壮。红毯拾级而下,帝后在前,身后按照身份地位依次是太子、皇子、各宫妃嫔、王爷以及王妃,随后便是朝中重臣。
果然如萧景承先前所说,整场祈福大典繁琐费时,而且为了保持敬畏肃静的态度,不能随意动作与言语,到结束时萧景承已然有些受不住了,脸色更苍白了些,抵住口唇也抑不住咳嗽声。
阮盈沐连忙馋住他,柔声询问道:“殿下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萧景承摆手,目光暼到径直朝他走过来的人,缓缓扬唇一笑:“太子殿下。”
“四弟身子尚未痊愈,今日却亲自赶来参加大典,实属不易。父皇心里想必也是十分感动。”来人嗓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正背对着他的阮盈沐,身子却微微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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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萧景承又咳嗽了几声,淡淡道:“咳咳......二哥言重了。近日天气暖和得很,整日卧在榻上也是无趣,况且祭神大典如此重要。”
萧煜的目光转向了他身边的红衣女子,“四弟大婚之日,二哥恰逢南下,没能赶得上,甚是遗憾。今日还是当面道一声恭喜,这位想必就是豫王妃了。”
“二哥身为太子,肩负重任,为父皇分忧自然才是最重要的。”说罢,他的目光也转向自己的妻子:“爱妃,你尚未见过,这位便是太子殿下。”
阮盈沐心道这位太子殿下我恐怕是见过的。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起伏的思绪,放开了搀扶萧景承的手,缓缓转身行礼:“太子殿下。”
一抬首,四目相对,萧煜的瞳孔骤然收缩,惊诧的表情一闪即逝,转瞬间便完全压住了眼神中汹涌的情绪,语气如同平常的兄长般夸赞道:“豫王妃果真端庄贤淑,四弟好福气。”
依照惯例,祭灶神祈福大典后,明文帝应设国宴,宴请诸位皇亲国戚及朝中要臣。
明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两侧依次摆放酒席,王公大臣居于一侧,后妃女眷居于一侧,阮盈沐正好与萧景承相对而坐。国宴正式开始,乐队进场演奏,美貌动人的舞姬献舞,一时间好不热闹。萧景承执杯懒洋洋地欣赏了一会儿,目光随意地暼向阮盈沐,却发现她正低垂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阮盈沐确实无心欣赏歌舞,她的心里仍有些震荡,萧二哥居然是当朝太子。
她微微侧目,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明文帝东侧的男子,恰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视线,短短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阮盈沐六岁丧母,母亲死前曾想亲手杀死她带她一起走,免得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受苦,终了到底是没下得去手,随后撒手人寰。城外的乞丐见她可怜,便收留她一起住在破庙。
七岁时的某日,她被别处的小乞丐抢了一只馒头,灰头土脸地正伤心地蹲在地上酝酿眼泪,有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大叔蹲在她面前,递给了她一个肉包子,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她第一时间接过了包子,却十分警惕:“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是你娘亲的故友,你若是想,以后便由我来照顾你。”大叔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头发。
小盈沐一边紧张地盯着对方,一边几口将包子圂囵吞下。犹豫了片刻,她小心问道:“跟着你就会一直有包子吃吗?”
“那是自然。不仅有包子吃,我还会教你武功,以后便谁也不能欺负你了。”卓不凡用近乎诱哄的语气耐心地跟小女孩说话。
此后,卓不凡便成了她的师父,她跟着他四处游走,直到一年后师父替她找到了她的生父。她很快便回到了将军府,成了安阳将军府的三小姐。将军府的看守防护对于师父来说形同虚设,他常常在夜半时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床榻前,将沉睡中的她毫不留情地拎起来,飞出去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