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殿下,能服侍殿下是妾身的福分,妾身万分荣幸……”她垂眸掩盖眼里的神色,一边柔声细语地虚以委蛇,一边在心里骂道:你这是折磨我上瘾了吧?早知如此昨儿个就不该叫醒你,让你被梦魇吓死好了!
萧景承闻言轻笑了一声,状似体贴问道:“你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可是做什么噩梦了?”
“谢殿下关心,并无噩梦,一夜好梦。”阮盈沐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
“是吗?”萧景承若有所思:“可是爱妃为何一直抓着本王的胳膊直叫娘亲?”
她的身子一僵,略有些失神。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娘亲了,而刚刚的梦中,她分明记起娘亲临走之前让她去找......靖国公?
她连忙止住自己飘散的思绪,真诚地回道:“许是妾身心里一直觉得殿下十分亲切,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娘亲吧。”
......
萧景承见是不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好抬手示意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阮盈沐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了衣裳,利落地穿好,又唤来了侍女,亲自伺候豫王殿下洗漱。
好在萧景承平日里也是在床榻上度过,用了早膳后,捧了一本书靠在榻上读,倒是没再差使她。一整日她继续抄写家规,他安然读书,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到了就寝时,她又犯难了。昨夜她躺在空空如也的床榻上爽快得很,可现下萧景承就躺在床上,叫她就这样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再爬上床,妾身做不到啊!
她委婉地与萧景承商量道:“妾身睡姿不甚端正,恐怕会打扰殿下的睡眠,不如妾身先回东苑,明日一早便赶回来,不会耽误殿下起床的时辰。”
萧景承一副胡搅蛮缠却很有理的样子:“不行。若是本王夜里想起夜呢,身边叫不到人怎么办?”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贺章一直守在外面,就算你咳嗽一声他也会听到好吗!阮盈沐腹诽,两人正僵持不下,外面突然传来了通报声:“殿下,王妃,青莲姑娘有要事求见。”
萧景承当下皱了眉头:“这么晚了,有何要事明日再说,不见。”
片刻后,又传来了通报声:“青莲姑娘说事发紧急,一定要求见王妃。”
阮盈沐听闻也微微颦眉,目光里出现了担忧。青莲素日里虽是冲动了些,但也不是不知分寸和礼数之人,这个时辰如此执着一定要见她,怕是真的有要紧事,非见她不可了。
她尽量放软了嗓音,用可怜巴巴的乞求的眼神同他商量道:“殿下,妾身便出去瞧一瞧青莲这丫头有何要事,很快便回来好吗?”
第15章
一盏茶的功夫后,外面轻微的声响都渐渐消失了。萧景承躺在榻上,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这才慢慢转动凝固的眼珠子,低声唤道:“贺章。”
贺侍卫很快便推开了门,来到榻前:“殿下。”
“王妃呢?”
贺章稍微停顿了一下,一板一眼回答道:“王妃已经同青莲姑娘一起回东苑了。”
……很好。萧景承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冷冰冰又略带嘲讽的笑容:“阴奉阳违,胆子大的很。”
贺侍卫一见自家王爷的表情便知不好,斗胆替王妃说了一句好话:“殿下,应当是将军府出了急事,王妃一时情急才会忘了……”
萧景承惊讶地一挑眉,打断了他的话:“她回将军府了?”
“目前尚未回将军府。王妃让属下禀告殿下,明日一早王妃便会回将军府,暂时不能亲自伺候王爷。”他在萧景承显然越来越不快的表情中继续补充道:“归期未定。”
“滚。”
事实上这边阮盈沐确实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她方才一拿到青莲递给她的那封信,便知这封信是出自墨袖宫。为了保护她,若非事态紧急,大师兄绝不会冒险将信送到豫王府。好在信封完好,并不像是被拆开的样子。
她就着青莲拎的灯笼展开了书信,纸上只有草草的几个字:“师父病危,速回!”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在她的记忆中,师父是从来不会受伤的,他永远那么气定神闲,强大且稳重,这世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更没有人能伤害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让大师兄用了“病危”二字?
她一时心乱如麻,只好对贺章编造了将军府出事的谎话,便匆匆回了东苑。
她一路上都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尽快脱身。
回到东苑,阮盈沐换了一身衣裳,又写了一封简单的信,对青莲和紫鸢吩咐道:“明日一早,趁天色未明,找个丫鬟扮做我平日的样子,你们带着她一起出门。出了豫王府便直接回将军府,将这封信交给大公子,他自然会明白。带出去的小丫鬟以后便留在将军府里,给一份差使。你们在将军府等我回去,在那之前,不论豫王府派何人去寻我,一概不理。”
青莲一脸担忧:“到底出什么大事了,小姐!你现在要一个人走吗?不行,现在天色这么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紫鸢这时也在一旁低声道:“大公子命紫鸢时刻守在小姐身后,保护小姐,这是紫鸢的任务。紫鸢不能让您一个人走。”
阮盈沐摇头,神情严肃而焦急:“我必须今夜就走,半刻耽搁不得,但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去了哪里。这件事一点纰漏也不能出,你们必须按照我说的做,千万不能暴露我今夜的行踪。”
一旦豫王将她同墨袖宫联系起来,难免不会继续查下去。寻根究底,若是再查到萧煜与墨袖宫的关系,那么事情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定定地看向紫鸢:“紫鸢,我同你交个底,你的身手的确不错,但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自保定是没有问题,你跟青莲只需要完成你们该做的,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两人对视了片刻,紫鸢终于点头。
又静静等待了半个时辰,阮盈沐才悄悄潜了出去。
出了豫王府,她便一路奔向离豫王府最近的驿站,抢了一匹马往城外疾驰而去。
墨袖宫分部遍布大江南北,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总部其实就藏在皇城脚下。约莫两个时辰后,她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山脚下。
她对这段路无比熟悉,即使只借助月光,也准确地找到了一块巨石。她用力拍了左上角的某个地方,石块凹陷,不一会儿便轰隆隆转开,里面豁然开朗。正是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墨袖宫总部。
她一进门,大师兄身边的属下逐风便迎了上来,抱拳行礼:“大小姐。”
阮盈沐来不及同他寒暄,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师父如何,现下在何处,到底怎么回事?”
逐风也长话短说:“师尊中了毒,现下正在宫主寑殿中。”
听到“中毒”二字,阮盈沐也咯噔一下。墨袖宫网罗天下奇珍异宝,各种毒药解药都会搜集,若是连大师兄和墨袖宫都没办法解的毒……
转眼间,两人已来到寑殿中。
祁染正坐在师父身后,运掌输送真气。他听到响动,转头见了阮盈沐便缓缓收了手,将师父安放在床榻上,走了下来。
“你来了。”祁染走近她,摸了摸她的长发,以示安抚。
阮盈沐一见床榻上师父青紫的脸色和嘴唇,眼眶一红,却硬是忍着没哭出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大师兄,师父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此毒甚是霸道,更是闻所未闻,我也只能暂且封住了毒素不至扩散。但是不知道中的什么都,便一直找不到解药,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的神色有些疲惫,脸色也很是苍白。
现在去追问师父是如何中的毒也毫无意义,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道:“太子殿下,大师兄你有没有求救于太子殿下?”
听到她提起太子殿下,祁染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瞒着你的身份,他已然很不高兴,昨日我们的谈话便是不欢而散。况且这件事恐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阮盈沐连连摇头,急道:“不,大师兄,你不知道!我之前曾无意中听我父亲同别人说过,皇宫里有一件宝物,能解天下之奇毒!”
“傻丫头,哪里有什么东西能解天下之毒?凡事相生相克,一种毒药必然只有一种对应的解药。”祁染叹息,试图安抚她:“妙手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他能看出来师父中的是什么毒,便可解了。”
阮盈沐朝床榻上看了一眼,眼里的神色很坚定:“我不能就这么坐在这里等下去,我去求太子殿下!”
第16章
深夜,皇宫里万籁俱寂。
太华宫中,萧煜躺在宽大空荡的床榻上,又翻了个身。他向来浅眠,这两日又总是心烦意乱,闭上眼睛却始终睡不安稳。
突然,黑暗中他感到有一丝冷风拂面,随后便飘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不动声色地翻转过身子,迅速从里侧抽出长剑的同时暴起,锐利雪亮的剑锋直接取向藏在阴影处的人。
“二哥,是我!”阮盈沐已经知道了他的太子身份,便不敢与他动手,只好连忙闪身大叫了一声。
萧煜身形一顿,堪堪停住身子收起了剑。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语气略有些责备:“居然是你。你应该早点出声,若是就这么被我误伤该怎么办?”
见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暼向外间,阮盈沐立即接道:“逐风同我一起来的,二哥门外的侍卫只不过是被他弄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萧煜笑了笑,淡淡道:“虽然早就猜到二哥的侍卫敌不过墨袖宫的弟子,倒是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阮盈沐此刻没心思去揣测他这番话隐含的深意,直言来意:“二哥,深夜冒犯,实属被逼无奈。情况紧急,我便长话短说。我师父中了一种奇毒,墨袖宫也无药可解,但我曾无意中听我父亲说过,皇宫里有一件宝物,能解天下之奇毒,此话当真?”
萧煜顿了顿,回道:“你听得不错,早几年西域进贡过一只千年冰蟾,据说可解百毒。但是……”
“但是如何?”
“毕竟这也只是进贡之人一面之词,而且这只冰蟾一直养在皇宫里,且不说是否当真能解百毒,父皇从未将它拿出来过。”
阮盈沐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此事当真了。”她撩起了裙摆,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他面前:“二哥,你知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生命垂危,求太子殿下施以援手,盈沐必当永记于心,报答太子殿下的恩情!”
萧煜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俯身,握着她的肩试图将她扶起来。
阮盈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又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煜放开了她,无奈道:“除了父皇,无人知晓千年蟾蜍放在何处。这半夜三更,你叫我以什么名义去打扰父皇就寝?”他与墨袖宫的关系,是无论如何不能暴露的,若是有一点差池,事情的走向便会难以控制。
月光之下,他看见她眉心紧皱,水汪汪的眼眸里,眼泪摇摇欲坠,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无助。
他想抚摸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泪水,还想拥她入怀,安抚她的恐惧。但他最终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去求四弟。父皇最疼爱他,若是他相求,不管是千年蟾蜍或是别的什么,父皇必然会答应。”
阮盈沐听闻,放佛又抓住了希望。她的眼泪还是没掉下来,朦胧中微微仰头看着他,“好。谢谢谢你二哥,我现在便赶回豫王府。”
萧煜转身,低声道:“把事情都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与我有关的痕迹。”
“是,太子殿下。”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太华宫,萧煜也未曾转过头去看一眼。他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此时的他,也未料到他将为此后悔终生。
豫王府内,萧景承生的闷气好不容易消了下去,还未睡上几个时辰,便听见外间又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
他睁开了双眸,脸色阴沉。这府里的人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了,半夜三更也敢在他房前吵闹,大约是他平时对他们太过放纵。
“贺章!”他低吼了一声。
外间的声音瞬间消失。
贺章推开门,不料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萧景承定睛一看,可不是府里那位最胆大包天的王妃。
他都被气笑了,神色反而平静,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极为冷淡:“这大半夜的,爱妃又是唱哪一出啊?”
阮盈沐在冷风中奔波了一夜,此刻面色十分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人也摇摇晃晃,如风中弱柳,脆弱可怜,几步后直接便跪在了萧景承榻前。
“到底是怎么了?”萧景承暼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阮盈沐伏在地上,声音已然哽咽:“求殿下救命……”
萧景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莲和紫鸢,“发什么愣,还不快将王妃扶起来。”
阮盈沐依旧伏在地上,“殿下若不肯救命,妾身便长跪不起。”
他有些烦躁,眉头皱的更紧:“你不说到底所为何事,本王如何帮你?起来。”
她只好顺着青莲的搀扶坐到了椅子上,压住哽咽,整理好语言:“殿下,妾身自幼丧母,八岁方得进将军府,在那之前都是一位卓先生在照顾我。因着这层关系,多年来妾身一直同卓先生保持着联系,昨夜那封信,正是卓先生出了事。”
她心里急得要命,却还是耐心将前因后果简单解释清楚,“卓先生四海为家,处处救济百姓,却不慎遭到暗算,中了一种奇毒,大夫全部束手无策。妾身曾听说过皇宫有一只千年冰蟾,能解百毒。眼下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来求殿下,救卓先生一命!”
萧景承神色不变,“你是想要本王,去替你求了那只冰蟾?那你可知,除了父皇,这只冰蟾从未有人见过?”
阮盈沐一听,又跪了下去:“卓先生危在旦夕,妾身已自作主张将先生接来了王府,此刻应在路上,只要殿下肯出手相助,盈沐此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殿下的恩情!”她听了萧煜的话,笃定萧景承一定能让皇上同意借出冰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