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褪尽——云胡子
时间:2019-09-25 08:15:56

  蒲风也没换衣服,穿着中衣冲出了屋门,正看到李归尘在喂鸡,院子里搭了许多浆洗好的衣服。
  “先生,”蒲风咬咬牙佯装虚弱道,“实不相瞒我上个月遇到了劫匪,胸口受了刀伤,昨夜劳烦先生舍力将我弄回来,可是刀伤复发,学生想问附近哪里有治外伤好的大夫?”
  蒲风扶着门框,嘴唇被她抿着而呈苍白颜色,看着实在是副病得不轻的样子。
  李归尘攥着手里的虫眼菜叶子有点发愣,上下打量着蒲风,木讷道:“不如我与你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蒲风语录:“满嘴胡话,天打雷劈。”
  上榜之前字数限制,更新缓慢见谅~
 
 
第7章 访医
  蒲风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无非是换换药,先生跟我去倒是小题大作了。”
  李归尘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进了屋去找东西,一个声音从屋子里慢慢悠悠传来:“无妨,那大夫与我乃是故交,正好我也去拜访拜访他。”
  蒲风拍着脑袋,一脸牙疼的神情,哼哼唧唧道:“哎呦,昨天走路太多,今天走不动路了,归尘兄,你回来的时候帮我捎一副伤药便好了,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几只鸡咕咕叽叽着踱来踱去算是答复了蒲风,院子里静默了好一阵。
  她倚着门框,看着李归尘钉在自己面前,有点头皮发麻,“先,先生,还,还有事吗?”
  李归尘上下扫了一眼她,不动声色道:“赶紧去穿衣服啊。”
  “好,好……”
  蒲风点了点自己那重达三千斤的头,迈开了两条各九千斤的腿,关了木门脑疼肝颤地套起衣服来。
  “不急,再慢点就能赶上王府的千金大小姐了。”
  蒲风哭死的心都有了,“知道了知道了!”
  是以一路上,她都没有搭理李归尘,只是将半张脸藏在草帽下,两手揣着袖子,一边踢踏着路上的土,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拖延着脚步。
  “脚上这么痛?一会儿让裴大夫给你开副洗药。”李归尘站在前面回头看着她。
  蒲风应了声没事,迈开腿来却如同壮士赴义一般满是悲壮。
  即便她现在跑不了,一会儿到了里面也得赶紧尿遁屎遁,反正不管它是什么遁,都得赶紧跑。
  谁又知为了避免自己被拆穿的那点零星可能,闹出这么多事来。蒲风暗悔,可惜了自己这好端端一张吹弹可破的白净面皮,还是要不得了啊。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扶额叹了口气。
  跟在李归尘身后穿大街过小巷,绕了许久到了一处貌不起眼的宅院前头,蒲风只见门上挂着一块颇为不起眼的半朽木匾,依稀辨得几个字:有病者来之。
  实乃废话。
  蒲风一个脑袋两个大,心道这里绝对就是李归尘的故友住处了,如假包换。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定不会错的。再者,这难闻的药味满胡同都是。
  李归尘果然执门环轻叩门扉,蒲风木然站在他身后,忽然一药童“吱嘎”一声开了门,蒲风一怔。
  “哦,李先生来了,正巧师父在堂里坐着呢,您快进来。这位小哥哥是……”
  “我是陪……”
  “她来看病的。”李归尘微笑着斩钉截铁道,继而回头看着蒲风,“别怕,进来吧,裴大夫医术好得很。”
  蒲风迟疑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垂着头跟在李归尘后面进了院子里。
  本以为只是寻常人家布局,不想绕过影壁,院中却是一片葱茏,栽满了各种植株,还有十几个一人高的竹竿药架子,上面少说也得有上百个晾晒着药材的簸箕。有个药童正架锅烧火焙药,院子里满是烟熏火燎的苦涩药味,蒲风皱着眉头撇了撇嘴。
  也不知是今日天气太热了些,还是昨天的红烧肉方才的大油饼有些吃得油腻了,蒲风觉得有些恶心,想着一会当是一鼓作气遁走最为妥当。
  她这样忐忑着,自堂中出来一身着墨色长袍的长髯男子,虽头发有些花白但样貌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两条剑眉好看得很,眼睛不大但是晶亮异乎常人,只不过看着不苟言笑,且是面带三分怒。
  李归尘边行礼边咳嗽不止,喘匀了气与那人笑道:“彦修兄数日不见可是愈发仙姿出众了。”
  “你倒还知道来我这,我满以为你才真真是登仙而去了。”
  “我这么个凡夫俗子,哪去得了那等好地方。来,蒲风,让裴大夫看看你的伤。”
  此言一落,连两个小药童的目光也齐刷刷聚到蒲风身上,她不免有些不自在,攥了攥手心的冷汗,那句“哎呦,肚子怎么忽然这么疼,裴大夫您家茅厕在哪”刚出口了一个“哎”字,她便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住了,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通红。
  加之今天日头毒得很,他们打正午起走了这样远的一段路,未免受了些暑热,且刚刚在路边吃的炸油饼不禁在腹中翻滚,蒲风脸色顿时由红转白,咳声一顿,忽然哇得吐了一地,再也直不起腰来。
  李归尘一愣,招呼他们进来的药童倒像是见得多了,立马给蒲风盛了一碗凉白开给她漱口,压压恶心。
  裴彦修道:“空青,先扶着去屋里。”
  蒲风这一吐不禁有些软手软脚,可还挑了几分笑意说:“没事没事,就是吃多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她还没说完,就被空青连扶带架请到了里屋。
  蒲风趴在桌子上,心跳得几乎从嗓子眼儿里冒了出来,想着自己好端端地编什么蹩脚瞎话,现在好了,没病都找出来病了,真是应了“有病者来之”。
  空青看她脸色很不好看安慰道:“哥哥先缓缓,等一会不那么难受了师父再来给你看病。”
  蒲风闻此,脸色便是更难看了。
  院中大榆树下,李归尘与裴大夫两人对坐着喝米茶。
  “你倒是心大,那人又是何人,你便和他走得这么近了。”
  李归尘摸摸鼻子笑了:“我家房客。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不往外租房子哪有饭吃。”
  “房客?之前租给了个穷书生,那人倒也是个怪脾气,愿意将就在你那,考了功名才搬出去的。现在又来一个,有趣。”
  “蒲风是张大人的同乡,他将人介绍到了我家里,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裴彦修嗤之以鼻道:“我看你是收了人家不少钱。”
  李归尘笑着颔首喝了一口米茶。“蒲风这是怎么了?”
  “还有心关照着别人,把手伸过来。”
  李归尘微微挑眉,撩起袖子将手搭了过去,无奈笑道:“还不是多亏了裴兄,我近来好得很,除去刮风下雨时骨头有点疼,没什么毛病,日来起得早还能去翻翻豆田里的杂草。”
  指腹按在脉上,两人继而无言。
  “好得很?”裴彦修瞟了他一眼,起身摇摇头进了屋子里去。
  李归尘浅笑,负手跟在了裴大夫身后一同进了门去。
  蒲风一见他们进来,噌楞一下站起身来,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扶着桌边又缓缓坐了回去,看着便更不像是她口中所说的“就是吃多了”。
  自然裴彦修坐到了她对面放下了手枕,蒲风才算是彻底缴械投降了,只得伸了手腕过去,看着立在一旁隔岸观火的李归尘。
  不知怎么的,她有一种隐隐的错觉,似乎李归尘今天此番是在耍她,可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如此?难道仅仅是因为她骗了他?
  蒲风轻轻叹了口气。
  裴大夫皱了下眉看了她一眼,继而收手道:“倒是无大碍,是否近来饮食油腻厚重?”
  蒲风挠了挠头:“吃了半个月的粗茶淡饭没见油腥,所以这两顿吃了点好的。”
  “如此正是积食了,吐了也未必就是坏事。好在你年纪轻底子好,不放心的话,我开个小方子给你回去吃,若说不吃药的话,清淡饮食静养几天自己也就好了。”
  蒲风忽然想起了什么探过头去:“裴大夫问您个事,刀砍伤,伤在腹部可否能即刻毙命?”
  裴彦修回头看了一眼李归尘,一幅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继而答蒲风:“若是伤者肥胖,则伤处未必能损伤脏器,只是寻常外伤罢了,鲜有致命,更休论即刻;若是伤者体瘦,就像是你这样的,伤口倒是可能穿透肌理,损伤肠管等,也未必即刻致命,必要损伤腹内深层经脉,则可顷刻亡矣。”
  “这就对了!”蒲风暗喜,转而又立刻恢复了愁眉苦脸的神态道,“我这病有没有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所致呢?”
  “倒也,有可能。”裴彦修沉吟道。
  李归尘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听到蒲风这一句再也止不住笑意,他怎么会忘记自己昨日着实对不住她,小妮子现在倒是要先敲打他了。实在有趣。
  听她昨夜和张渊的交谈,今天又问了这外伤之事,想来蒲风也已推断出了个大致轮廓了。
  一切,只待明日大理寺复审升堂了。
  蒲风是初审时的证人,虽证词未被采用,但当日堂上目睹之人众多,她也算是复审时的重要证人,自然是要再赴大理寺公堂的。
  只要有蒲风在,陶刚便有了一多半的把握翻案,事情只是难在,这么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如何令众人信服?
  且他尚不知此案主审官员乃是何人,若遇上了迂腐之辈,只怕是空有罪证也难翻案。
  充军流放,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即便十年之后能回来,于陶家而言也会是无法抹去的耻辱。小陶还这样年幼,此后他们孤儿寡母除了难以度日,还要受人白眼非议。无论陶刚能不能洗冤,若是他装聋作哑,又于心何安?
  纵然也曾苟且度日,如今更是形同蝼蚁,为了所谓良心,在官府面前出头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自己,的确对不住蒲风。
  李归尘未免想了许多,也只得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自医庐出了门,裴彦修叫住了李归尘,留给了他一句话。
  “病可医,心无人能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开堂,倒叫李归尘看看那主审究竟是哪位熟人?
 
 
第8章 大理寺·上
  这厢白河旁李归尘家中。
  院子里架了一个小炉子,细细的柴火欢快着燃烧,李归尘满头大汗地慢悠悠扇着药罐子。
  而蒲风正托腮卧在海棠树下的竹躺椅上,午后的倦阳透过一树繁盛枝叶在她身上落下了斑驳的碎影。
  她静静看着李归尘熬药,他额边散落的发贴在了颊上,一双低垂的眼紧盯着嘟噜冒泡的药汤子,挺拔的鼻尖上有晶莹的汗。忽而他一抬眸,正对上了她的目光,蒲风清咳了一声,微微侧过脸去佯装闭目养神。
  鸡鸭三俩缩着脖子卧在躺椅边,发出舒适的咕咕声,只有蝉不知疲倦地聒噪着。
  蒲风不知怎地心跳有些加快,她四指规律地轻轻敲击着竹面假寐。少顷,身边一沉,她睁开眼便看到了李归尘坐在了自己腿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以瓷匙轻轻扬着。
  蒲风一下子坐起身来,抱着膝盖睁大眼睛看着他。
  “恶心可好些了?”
  蒲风胡乱地点了点头。
  “明天还要早起去大理寺,一会儿喝了药就回屋好好歇着吧”
  蒲风低着头要去接李归尘手里的碗,被烫得缩手,刚想忍痛继续拿着,李归尘收回了碗去,沉缓道:“我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不敢自己出堂作证便害了你,这事终究是我不对。事尽之后,再无这般了。”
  他这是在道歉?蒲风舔舔唇笑道:“左右也是我好管闲事,上个堂又掉不了一块肉,若是真能给陶刚洗冤,这都算不了什么。
  只是,我现下虽大致明白了那凶犯的杀人栽赃过程,却有一点一直想不通——弃尸的方法何止千万,凶手何苦要大费周章设这么一个局?即便他猜想得到那日会天降暴雨,又如何能断定有人或者说是陶刚一定会迎面撞在张壮尸身上?”
  李归尘继续扬着药汤,摇了摇头,“或许真的是陶刚那日倒了霉撞上的,这也是说不定的。”
  “张壮与人结仇不少,而陶刚本本分分种地,也不至于有谁要刻意杀了张壮,以这种方式陷害陶刚。”蒲风皱着眉,忽然盯着李归尘的眼睛,“先生明日可会随我去大理寺的衙门?审理此案的可是张渊大人?”
  李归尘手中一顿,“我明日一早有要事,怕是不能随你去了。张大人是左寺丞,此案合该少卿或是大理寺正审理,按理来说他不必赴堂旁听的,可我看他对这件案子感兴趣得很,上了堂陪审也未可知。”
  蒲风遗憾地点了点头。
  李归尘继而正色道:“我知你想替陶刚翻案心切,可你须记着,初审之时丁大人对你说了些什么话,再放到大理寺衙门里,未必就不是这套说辞。法理所讲求的公正意味着要有充足的证据,不然就算是此事闹到天子那里,也不会有人单凭你一方之言就听信于你。”
  证据……蒲风颔首应了,从李归尘手里端过那碗晾得适口的药仰头一饮而尽,之后一张小脸被苦得皱在了一起,喉头一暖,一口药差点没从胃里翻涌出来。
  她居然看到李归尘的唇角微微上扬,噙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细细想来,从头到尾,他不曾问过自己那“胸口有伤”之事,莫非,他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了?
  蒲风挠了挠头,也笑了。
  转眼日暮西垂,蒲风喝了李归尘给她专门熬的糙米红豆汤便被他催促着上床歇着了。
  可她心里始终想着凶案之事,虽阖了眸子,直到月光自窗棂洒进了半个屋子也尚未入眠。
  无数疑问困扰着她,李归尘对此案的态度更是令她颇为疑惑。真的只是因为胆小怕事?若非那日陶刚妻子拉扯着孩子跪下来求他,想来他对此案连过问都不会,这是否太冷血了……可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随她同去,哪怕只是在堂下看着她。
  蒲风翻了个身,看着如水的月光,心下将自己所知的此案经过又细细顺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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